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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我的亲生父亲叫杨民生,是个名副其实的赌徒,游手好闲,没个正经生计。十八岁那年得知我考上大学之后生拉硬拽着非让我跟他回去认祖归宗,我妈转身去厨房提了把菜刀出来,他被我妈吓到,悻悻地走了。

      爸妈跟哥说了这事,哥说他来管让我在家好好待着。这是我第二次跟杨民生见面,去上大学以后再也没见过。

      第三次见他,是在一家麻将馆门口。这天是端午,陈声还在赶回家的路上,我奉命去菜市场买菜,恰巧经过。他穿着过时的泛旧的西装外套,满脸胡茬,脚上的皮鞋依旧带着泥巴,看起来俨然一副老实人的模样。我留了个心眼,躲在一个货车后面。
      他正在打电话,对面说了什么让他气急败坏,吼道:“陈声你个孙子!霸占我女儿就算了,问你要个钱磨磨唧唧,我说十万就十万!你以为我死了你俩就能在一起?做梦去吧你!”

      我确信我没有患有与听力相关的疾病并且通过了九年义务教育,所以刚刚从他口中听到的名字,是陈声没错。
      多少钱?十万?而且听他的语气,已经不是第一次向陈声要钱。

      陈声天黑了才到家,爸妈都去楼下散步去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我主动去热饭菜,陈声走过来说让我去歇着他自己来,我不走,说我给你热。陈声只好妥协,靠在冰箱上笑着对我说:“行吧,好不容易孝顺哥一次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餐桌上。陈声吃着吃着停下来,抬头看着我说:“你今天好像很黏人。”
      我愣住,说我没有。
      陈声放下筷子,心情很好似的转动了一下肩膀,说:“从刚刚吃饭开始就一直盯着我,难得黏你哥一回,说吧,什么事?”
      我看着陈声,刚刚没有注意到,他的鬓角什么时候开始有白发了?
      一滴眼泪就这么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陈声慌了神,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在新学校过得不好。
      我用袖子胡乱擦着脸上的眼泪,越擦越多。我一边擦一边哽咽着说:“哥你怎么长白头发了……你为什么会有白头发?”
      陈声摸了摸自己的头,不知所措地说:“哥读高中时不是也有吗,你忘了?你小时候还笑我呢。”
      “有句诗怎么写来着,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
      “好了好了,小雨不喜欢的话哥明天就去染黑,或者染个别的颜色,红的?蓝的?小雨喜欢什么颜色哥染什么。”
      我哭着点头说好。

      晚上,趁爸妈睡着后,我偷偷扭开了陈声房间的门,钻进他的被窝,双手双脚地抱住他。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恰好能让我看清陈声的眉眼。
      陈声的手环在我的背上,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像哄小孩睡觉一样。
      “睡吧,八点之前记得回你自己房间。”
      我努了努嘴,说:“好。”
      过了很久,一直到了后半夜,我都没有睡着。我动了动,想换个姿势。
      腰间被人禁锢着没法翻身,我伸了一下腿,头顶传来闷哼一声,“别动。”
      “哥你没睡着啊?”
      “怀里有一只小狸猫老是乱动。”
      “哦……”
      我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后躺在陈声的臂弯里,说:“哥哥以后我来挣钱养你。”
      陈声闭着眼,懒懒开口:“什么时候有的这觉悟?”
      “今天。”
      “我碰见杨民生了,听见他打电话问你要钱。”
      陈声缓缓睁眼,看着我说:“你听错了,世界上叫陈声的人有很多。”
      我抱紧陈声,闷闷地开口:“最傻的那个就是哥哥,难道你要管着他一辈子吗?”
      陈声叹气,说:“我不是管他,我是在保护你。”
      我问:“难道他会伤害我吗?”
      陈声低眼与我对视,沉声说道:“不要试图去与赌徒博弈。”
      陈声揉了揉我的头,说:“你只需要好好上学,好好吃饭,每天开开心心的就行了,其它都不要管。”

      什么都不让我管,然后自己一个人去承担所有本不是他该承担的东西。回想过去因为我的幼稚和任性而刺伤他的瞬间,只要稍微用心一点就能发现他这些年一路走过来有多不容易。
      而我,作为苦难来源的我,怎么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呢。

      第二天,我准备到麻将馆碰一碰运气找到杨民生,跟他谈一谈。
      离麻将馆五十米开外就听到了殴打吆喝声,从巷子里传来一股令人反胃的血腥气。
      带着泥巴的皮鞋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男人蜷缩在角落里,黑色西装外套被血液浸透了,本就蜡黄的脸毫无血色,干瘦的身体被几个年轻壮汉踹来踹去。
      血缘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明明他从未生我养我,只是在我身体里传递了一部分他的基因,就能迫使当下的我义无反顾地去阻止这场暴行。
      我没想到的是,杨民生那个狗东西,同打他的人一起,合伙绑架我。他跟他们说,我是他女儿,会有人来救我,给他们钱。几个人笑他狼心狗肺,他撑着那副快要散架的骨头,腆着脸给人点烟。

      我被绑在树干上,嘴里塞着破布。
      我只希望警察能快点来,在阻止他们之前我报了警,并且在来的路上也留下了一些痕迹,就是不知道警察能不能找到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我尽量使自己保持冷静,尽管我已经千疮百孔。
      几个男人天没黑就走了,留杨民生一个人守着我,并放狠话少一万就切一跟手指。
      杨民生将我嘴里的破布拿出来,我啐了他一口,“杨民生你是人吗!亏我还想着救你!”
      杨民生抹了一把脸,说:“我不是人,我不配当你爸。”
      他哭丧着脸,我只觉得恶心至极。
      “我没办法啊,小雨,原谅爸爸。我要是没钱,我会死啊小雨,我没办法。”
      我嗤笑一声,冷冷说道:“你要是不赌,做个正经生意,怎么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杨民生愣了一下,而后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说:“我不该赌。”又扇了另一边,说:“我不该赌。”
      他就这样扇了自己十几个巴掌,一边扇一边嘴里重复念叨着我不该赌这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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