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婆与狗》沸冷萃

11、上位者

　　聊得太欢，时间转瞬即逝，离下班时间只剩十来分钟，却没想到这时候把胡贤雅给招过来了。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林初晢还没见着她人，就先听见她带着笑意的声音。

　　“嗨，姐。”贾文汀最先反应过来，扬声招呼，“过来一起开会啊。”

　　胡贤雅本意也不是真的想知道他们聊什么，就是习惯性地过来巡视一下，看看凡人们的状态。
　　“乐嘉今天涂口红啦。”她眼尖，立刻注意到跟往常不一样的地方，“挺好看的，气质都变了。继续保持哈。”

　　李乐嘉笑得开朗：“想起来还是会涂的”。
　　胡心里门儿清：“别有约会才想起来涂，平时也要涂。”

　　说着，她往里面走，到许晞旁边：“许晞，交给你一个任务，从明天开始每天涂口红来上班。”
　　“……”
　　许晞的背影都写满了无语。

　　布置完任务的大仙儿也没走，转过来也不知道对着谁说：“我们每天的主要时间就是工作这八小时，怎么去过是自己决定的。每天花点时间打扮一下自己，保持一个好的精神面貌才会有更好的状态。就比如涂口红，涂了跟没涂区别还是很大的，对吧，初晢？”
　　林初晢：“。”
　　怎么就非要cue她？！难道是在点她她此刻班味儿太过明显？

　　林初晢每天会化点淡妆，但中午吃了饭就懒得补。所以上午跟下午虽不至于说换了个面孔，但差别还是相当大的。
　　早上光鲜亮丽、容光焕发，下午却黯然失色，外加染上班味儿，面如菜色不说，还特像即将被吸干精气神的行尸走肉。

　　不过，前半段听着怎么好像是她自己说过的话？
　　嘶，所以，现在是自己说过的场面话变成回旋镖击中了自己？！
　　蛮无语的，林初晢微笑点头，心里暗骂自己没种。

　　胡贤雅：“看乐嘉，涂个口红就显得有气色多了，是吧。”
　　李乐嘉顺着她的话打哈哈：“我就是早上没时间涂。”

　　“涂个口红也费不了多少时间。”胡贤雅原本都要走了，这时候迈出去的脚步又转回来，嘱咐道：“就从明天开始，天天涂，习惯了就跟护肤一样。”
　　说完，就带着胜利者的荣耀似的走了。

　　林初晢朝后瞥了一眼，确认看不到了，小声吐槽：“怎么化妆还成任务了？”
　　那头的李乐嘉小声BB：“早上有那时间化妆，不如多睡会儿。”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夜猫子，经常凌晨两三点才睡，早上能爬起来准时赶到公司就不错了，就连水乳她也都是要到了公司才抹。

　　六点到，对面像是约好了一般一齐动作起来。
　　“下班下班。”

　　贾文汀见林初晢还没动，催促道：“还不走，留着加班呢？”

　　林初晢之前还会装模做样再待一会儿，现在加班加怕了，连样子也不装了。

　　等电梯的时候，林初晢跟许晞站一起，她忍不住又吐槽了一句某位好离谱。
　　靠近电梯的李乐嘉回头往公司方向看了一眼，见没其他人，就阴阳怪气地重复了几句。
　　“谁理她。”许晞撇撇嘴。

　　许晞知道林初晢也很关注女性主义，因为之前一次晚上下班大家一起吃饭，她俩无意间发现彼此间有不少相同的兴趣点，于是她靠近林初晢低声说：“不是有人说吗，女性上位者的凝视并不比男凝弱。”

　　林初晢比了个大拇指表示认可：“正确的。”

　　即便同为女性，上位者高高在上的审视和支配并不比男性对女性的影响弱，表现形式却更加微妙。
　　这些影响总是渗透在诸如对他人穿着打扮的评头论足中，甚至是“为你好”的建议中。
　　归根究底，都是意在将他人塑造成自己理想中的样子。

　　上位者的认可也总是透露着优越感，似乎在表示：能得到我的认可，说明是真的不错。那么继续保持，或者继续努力。

　　可即便是上位者，其上也还有更高一层的上位者。
　　一旦进入这种权力压制体系，认可这套运作逻辑，成为其中一层，那么也就意味着接受其他上位者的压迫和规训。

　　这套权力运作机制在这家公司体现得淋漓尽致，尤其当主要人物凑一起时，更是能看得明明白白。

　　这天下午两点半，林初晢临时被叫去开选品会。到会议室，长桌已经坐满，除了老板和两位副主编外，其余的都是电商部和融媒体部的。
　　她从外面拖了把椅子进来，坐在最边上。
　　结果椅子还没坐热，老板就急急忙忙出去接电话。

　　五分钟，见老板依然没有回来的迹象，除了胡贤雅，众人开始出出进进。又过十分钟，阮昱白进来宣布会议推迟，具体时间听通知。
　　林初晢就这样不明所以地来了，又不明所以地走了。

　　而原定下午两点半开始的选品会硬生生拖到五点才开始。
　　所有人都到齐后，老板才姗姗来迟，又差林初晢去把贾文汀叫来。

　　“哎哥，我这儿正忙着呢。”
　　“是吗？又要签单了？”
　　“这不正聊着呢吗？”

　　贾文汀一进来就跟老板假意寒暄，其实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是他根本就不想开这个劳什子选品会，毕竟这跟他的业务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又不负责卖书。
　　但老板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他端起副总的范儿直奔阮昱白旁边的位置，选择这个座次也很讲究。
　　老板坐在长桌的端首，左右两侧分别是两位副主编胡贤雅和阮昱白，而阮昱白跟老板又走得特别近。刚来的时候，林初晢还以为他是老板的助理，基本上老板一来她大部分时间就跟在老板后面。

　　所以，尽管不想开这个会，贾文汀也没像林初晢那样自己去外面拖椅子进来顺着坐在最边上。
　　一坐下，他就翘着二郎腿，手指也没离开过手机，像是真的忙着在谈合作，看起来高冷得不得了，完全不像几分钟前还在外面有说有笑亲和的样子。

　　真是会装逼。林初晢默默想。

　　贾文汀显然对自己的位置有着清楚的认识，这里除了老板，其实他跟两位副主编算平级，其他人在他眼里都是打杂的，所以该摆架子的时候他会毫不掩饰自己作为上位者的高姿态。

　　会议正式开始，杨炜让阮昱白先发言，汇报她这边的选品工作。
　　阮昱白给临时加入的林初晢打印了表格，虽说有投屏也不太能用得上，但就这一点就足够让林初晢觉得她足够细心，尤其跟大仙儿一比。

　　大仙儿就没有给林初晢打印，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大仙儿那儿的表都是她做的，所以她觉得没必要再给她打印一份。老实讲，不吩咐她自己去打印就谢天谢地了。
　　林初晢怀疑她完全做得出来，毕竟平时她就老使唤程铭去给她拿外卖拿快递买咖啡，随便一点小事都要使唤别人去做，像是自己没手没脚似的，搞得程铭私底下总自嘲是她的奴才。

　　然而，平时这么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王也有伏低做小的时候。

　　阮昱白说完，轮到胡贤雅发言。
　　胡却一改往日的自信张扬，讲话柔声柔气……或者说有气无力。总之，再小点声坐在长桌最边上的林初晢几乎都要听不清了。

　　有古怪，明明上午过来巡视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这是被夺舍了吗？

　　“声音大点。”老板突然出声打断。
　　胡听话地拔高音量，但整个人的气场跟平时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奇了怪了。
　　一个人怎么可以反差这么大？！
　　是老板的原因吗？
　　她似乎对这位姓杨名炜的老狐狸很是忌惮，不见平日里高贵自信敞亮的风采，反常地有些收束。
　　有必要到这份儿上吗？

　　胡贤雅讲完，杨炜总结。
　　他叽里咕噜讲了一堆，各种数据随口一扔，什么测试、打品、动销、码洋、采购、配资……随便讲讲就是一个多小时。

　　林初晢简直要被这些数据给砸晕了，她就不声不响地看着面前堆了满满一桌子的书，放空。
　　只有几件事被筛选进大脑：
　　1.以后每周五都要开一次选品会；
　　2.每次至少要提供800个品进行选择，而这部分工作大部分是需要林初晢来完成的；
　　3.是老板叫她来参加选品会的，美其名曰“学习”，了解图书市场，掌握市场动向。
　　对此，她内心毫无波澜，只求不要让她加班。

　　七点多的时候，贾文汀借口说有作者要跟他谈签约的事离开了。
　　林初晢心里那叫一个羡慕。
　　有话语权就是了不起。

　　讲了两个多小时的废话才进入主题开始选品，先从阮昱白他们那边的选品表开始，一本一本地过，各大平台销量如何，要不要采购，采购多少本……
　　照这个进度绝对是要奔着加大夜班去了。
　　胡贤雅那边表格都是林初晢做的，做了多少她最清楚，至少是阮昱白这边的三倍。现在光是阮昱白这边的三百本搞了近两个小时还没过完，那后面的也可想而知。

　　八点四十二，杨炜突然良心发现，问他们饿不饿，要不要先点点东西吃。

　　这个点，能不饿吗？
　　个老逼登，装什么好老板？！
　　要真关心员工拜托开会的时候能不能专心点？不要东拉西扯没个重点，不是跟阮昱白扯些有的没的，就是得意地显摆签了多少多少万的合同。别人都在积极选品，却还要等你扯完了再拍板做决定。
　　明明是选品会，却硬生生变成了所有人在这加班陪老板闲扯的游戏。
　　林初晢合理怀疑是他自己饿，否则以他的尿性才不会在乎别人的死活。

　　然而，杨炜问了两遍却没有一个人发表意见。

　　林初晢默默观察着，大家似乎都在等别人发声，林初晢早就饿得发昏了，但她一介新人，自然不会贸然当这个出头鸟。

　　沉默半分钟后，融媒体那边的一个老员工说：“先选吧，搞完了再说。”
　　于是又有两三个人附和说，先一鼓作气选完，早点下班。
　　估计是以为把他们做的书单过完就完事了，却没想过大仙儿这边还有近千本等着呢。

　　杨炜沉吟片刻，终于拿定主意，偏头吩咐阮昱白：“一时半会儿估计结束不了，还是先点点吃的。”

　　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反正林初晢是挺想先去死一死的。
　　这TM绝必是奔着大夜去的啊。

　　阮昱白翻了几分钟外卖，不知道点什么好，就问他们有什么想吃的。
　　这会儿倒是很快就有人回应了。

　　听到他们说汉堡，林初晢简直要呕了。
　　中午被大仙儿扣着改稿，一直到一点多改得差不多了大仙儿才放她去解决午餐，吃完回来还得继续改，没办法，她只能去楼下肯德基点个了套餐草草填了早就咕咕叫的肚子。
　　可能因为吃急了，堵了一下午，所以这会儿听到他们要点汉堡，她本能地有点抗拒。

　　吃饭不规律，还尽是这种不健康的快餐，再加上加班……要天天如此，怕是要不了多久人就要没了。
　　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少数服从多数，林初晢就是有意见也不好多说。

　　庆幸的是，阮昱白点的是麦当劳，趁着吃东西也能休息十五分钟。
　　林初晢去外面随手拿了个汉堡，又在旁边挑喝的。

　　可乐是不想再喝了，中午那杯一下午都没喝完。咖啡更是绝对不会沾，大晚上的喝咖啡还嫌死得不够快吗？
　　好不容易发现一杯柠檬红茶，大仙儿这时候也过来挑，看到桌上全是可乐和咖啡，也不太想喝，林初晢就只好把已经拿在手里的最后一杯柠檬红茶拱手让人。

　　“你想喝吗？你要喝就……”
　　拿都拿过去了，还问什么问啊？
　　多余。

　　不想看她假客气，林初晢忙说：“没事，可乐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