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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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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罪不知道他们哪里来这么多丈夫的好话可以佯作怨怼,甜蜜抱怨。
从白天聊到黑,一个甜甜圈都没有吃完。
陈罪侧过身去,弓手掩在嘴旁,偷偷打了个哈欠,眼泪流出来。
张妈看到这一幕,若无其事轻轻碰他脊背。
陈罪困了眼眶就变红,兔子一样,转过头,眨眼把马尿挤出来勾在手指头上,给张妈看:想回家(已经哭了)。
看表情,陈罪估摸着张妈也没想到太太团这么能聊,张妈神色稍变,清清嗓子准备请辞。
她还没讲话,门铃便响了。
正在美容话题上大聊特聊的omega们如梦初醒。
佣人去开了门,带进来一个面容憔悴的华裔omega。
赵太太刚走过去,omega便扑进她怀里哭,一边抽泣一边叫:“杰西卡。”
陈罪这才知道赵太太的本名应当是Jessica,总不至于姓“杰”,名“西卡”,洋不洋中不中,多怪。
屋里其他omega们都被这一声哭弄得站起来,脸都皱着,除了一个昨天刚打过去皱针的太太,她只能半皱。陈罪坐在凳子上抬头看她,对张妈做了手势:去皱针效果真好,应该让周述也去打,省得他一天到晚假笑多了,笑出褶子。
张妈不理他,装作没看到。
陈罪收回手,不理就不理,当个哑巴,日常就是被忽视,周述精心为他打造的沉默世界,陈罪只好乐在其中。
omega在杰西卡怀里缓过一阵子,哭得失神,摇摇晃晃地,轻飘飘坐下,一阵风过去似的。
杰西卡让她先喝口热茶静静,omega接过茶抿了一口,坐在陈罪对面,陈罪恰好看清她因痛苦而扭曲狰狞的面孔,隔着不远的距离,好像看清面皮下的自己。
陈罪嘴角的微笑弧度稍稍放下,皱起眉来。
被杰西卡唤作艾蜜丽的omega就着茶,把眼泪吞咽:“今早新闻里的人……是我……哥哥……”
新闻里总出现很多人,戴着面具,千奇百怪,好比猛兽森林。
但她痛哭流涕地提起渔船与大海,陈罪当即想到早晨不经意听到的新闻。
“上帝啊。”
“发生了什么?”
“可怜的艾蜜丽……”
……
此前太太团们龙争虎斗的紧绷气氛瞬间消散,一个个都吓得花容失色,相互看看,纸老虎似的,碰到水来就不知所措。
艾蜜丽哽咽许久:“警察已经对比过指纹,在他家中找到更多……更多……”
她下巴上绷出很深的“川”字,再也讲不下去了,放声嚎哭出来。
艾蜜丽的兄长正住在这个社区,虽然社区豪宅分布范围很大,但时常组织社区聚会,大家关系倒也算得上紧密,杰西卡连忙将她抱住。
陈罪一下坐正,没有先前那般漫不经心,笑容摆下来,回头看张妈一眼,张妈面孔上的表情果然也变得严肃。
周述的缘故,光是提起碎尸这词都能让他们头皮一紧。
又在杰西卡家中坐了一会儿,天色更加暗了。
不知是否有碎尸案的影响,众人看天色愈发沉重,像搅了生色油沥进去,云层厚重,化不开,顶在头上,沉甸甸地直往下坠。
窗外偶尔有警鸣响起,提醒社区居民尽早回家,不要孤身在外逗留太久。
omega们作鸟兽散,来时意气风发,走是胆小如鼠,一个挨一个等待家中司机,在暖房时明撕暗秀,此刻又要挨在一起,仿佛血脉相连的雏鸟。
艾蜜丽还在杰西卡家中,哭得眼角通红,瑟瑟发抖。
杰西卡叫佣人带她到客厅的壁炉旁搭上软毯暖身,走出门送别最后离开的陈罪。
陈罪右手竖在脸庞,轻微前挥两下,张妈说:“赵太太,我们先告辞了。”
杰西卡勉强笑了笑,拉住陈罪冰凉一片的手,发现她家中暖房无论如何热,好像都温不热周太太的手。
艾蜜丽兄长的惨遇对她冲击不小,她也不执着于对陈罪讲中文了,流畅地讲:“周太太,今天没招待好你,千万见谅。”
陈罪无声挥动手臂。
夜幕中,他皮肤变得更白,明晃晃地烫在深沉的夜布上,手指看起来修长,不像做手语,更像指挥家。
杰西卡看到晚风吹起陈罪长发下掩藏的脸庞,深眼窝高鼻梁,不似普通omega柔软,比寻常alpha英俊。陈罪的脸给杰西卡一种讲不上来的感觉,她只想到一个词,不能说英俊或美丽,恐怕只有漂亮。
她心口猛然跳动一下,话顿在嘴旁,想到丈夫在家中对周述惺惺作态,逢人便夸赞妻子的美貌是任何omega追不能及的不屑一顾。
杰西卡握在陈罪手臂上的手被烫到,收了回去。
张妈好似没察觉到她的异样,道:“太太谢谢您的款待,Jessica。”
杰西卡如梦初醒般,犹豫了下抬头去看陈罪,没有先前表现出那样亲近态度,神情复杂。风小下去,陈罪的大半张脸又被长发盖住,牙齿碰在一起,嘴唇微微撅。
“我叫陈罪。”
张妈讲。
司机来得很快,在杰西卡家门前停下。
陈罪挥挥手和杰西卡作别,同张妈一道上了车。
社区实则是个山庄,有一个蜿蜒向上的弧度,他们的住处在临近山顶的位置。夜晚升起城市弥漫霓虹雾气的灯光,海港亮着连绵的灯球,闪耀着,更远处的地方有一大片海洋,正深陷岑寂。
深冬的山风并不十分冷,有股湿闷的腥味凝固在空气狭小的粒子中。
车窗滑下大半,车速只升不降,风吹起蓬松长发,路旁骤亮的橙黄色街灯时而照亮一张冷峻且苍白的侧脸。
车窗又被人滑上去了。
陈罪收了视线,看了前方副驾驶位坐着的张妈一眼。
张妈恭敬道:“太太,傍晚降温,莫要张风,您若生病先生又该担心了。”
陈罪抿了下嘴唇:人是他杀的吗?
司机是个白人,既听不懂中文,也看不懂手语。
张妈回过身来,面容慈祥,嗓音柔和对陈罪讲:“太太你又在讲傻话,先生半生行善积德,路旁的蚂蚁都不敢踩,遑论叫他去杀人,我看这个国家人都粗鲁,新闻直接放出的照片把您吓到了,明早我去唐人街的庙里上香,给您祛祛惊。”
陈罪不再问了,闭眼靠上椅背。
还没进家门,就听到周臣咯咯笑起来的声音同Robinson的小声叫嚷。
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屋外不太明亮,陈罪站在门前顿了顿,被光线刺破眼皮,眼睛汪汪一层水。
周述抱着小孩慢悠悠走出来,迎接他,笑起来对周臣讲:“妈咪回来了,你要讲什么?”
周臣小牙像糯米笋,不整齐,边缘有弧度,挺起肚腩响亮道:“妈咪,欢迎回家!”
外面有风吹,好像推着陈罪脊背,让他不得不迈出脚步,搡着他朝门里走。
咚!——
门又被人合上。
陈罪回头看一眼,周臣被周述抱着已经到他面前来,小孩身上有未褪的纯真气味,萦绕鼻尖。
陈罪伸手从周述怀里抱他一下,亲吻小孩的脸颊。
周臣没在他怀里停多久,被周述抱回去了。
陈罪愣了愣,看着他。
周述不慌不忙把周臣放到佣人手里去,就收回视线,再也不看小孩。他靠过来,圈住陈罪腰肢:“老婆,出去这么久,有想老公吗?”
陈罪扭过头去看周臣,被周述的手稍使力,转回来。
周臣在佣人怀里叫他“爹地”又叫陈罪“妈咪”,佣人哄他几声,说要陪他和Robinson一起去房间堆积木。
周臣乖乖说好,依依不舍地看了父母背影两眼。
陈罪盯着周述,几秒后垂下视线靠进他怀里去,蹭着他胸膛缓缓点头。
周述脸上笑意不变,带他朝餐厅走,轻描淡写讲:“听他们讲你今早咳嗽,我特意给你煲了梨汤润润喉。三小时前就好了,没想到你回来这么晚,一直温在锅上,也不知道味道变没变。”
虽然不知道一个哑巴润喉干什么,但陈罪还是没拒绝。
对他弯了弯拇指:谢谢。
周述帮他拉开椅子,又亲自去厨房端了盅锅出来,摆在陈罪面前,揭开盖子,热气就腾出来,蜜糖的气味盖过梨子。
周述舀出来的时候陈罪扫了一眼,锅里的黄色梨子已经被泡得很大。
陈罪想起还早几年他养过的、周述在游乐场套中的三条金鱼。
那时候周臣还在他肚皮里,陈罪沉迷在养育任何一种生物茁壮成长的演练中。被他喂了一段时间,金鱼日益变胖,鼓起眼泡,小小的脑袋、大大的身体,像吹起的红色气球,滑稽又可爱。
周述在某天拿回家出海猎到的很长一条金枪鱼,切了最好的、油脂丰厚的鱼腹投到鱼缸里去。
陈罪疑惑地问他:金鱼可以吃鱼肉吗?
周述朝他一笑,觉得他好奇时模样可爱,俯身亲吻陈罪嘴唇:“喂喂看就知道了。”
早晨陈罪来看鱼缸,三条鱼都翻起肚皮来。
周述在他身旁,一歪脸,在陈罪看来他的表情十分天真,后知后觉:“哦,原来金鱼不能吃肉。”
碗里的梨肉皮被撑开,苍白肉瓤爆出来,膨胀着吸满水,就很像那时已经死一段时间的金鱼尸体。
盛有软色梨汤的瓷碗放在陈罪面前,周述在他对面拉了把椅子坐下,双手撑脸,手指在脸颊上轻点,期待地看他:“尝尝味道如何。”
陈罪瞥他一眼,放在腿上的手有点发颤,不知道周述有没有在汤里放砒霜,他紧张,无法装出若无其事,尝试几次都笑不出来,索性放弃。
下了好大决心,陈罪才把汤匙拿在手上,轻轻舀起一勺梨汤,手抖,颠走大半。
闭了下眼睛,喝进去,囫囵吞枣“咕咚”立刻咽下。
周述问他味道如何,陈罪呆呆看他,没有反应。
太紧张,没尝出来。但等了一会儿,好像确实无事发生。
陈罪才缓缓松了口气,又喝了一口。
汤里没有砒霜,倒有批量糖霜。
险些被毒死,险些没被齁死。
周述看着他,慢悠悠笑起来,慢悠悠地问:“好喝吗?”
陈罪露出劫后余生的灿烂笑容:特别好喝!
随即放下勺子,再也不肯拿起来了。
周述看陈罪一会儿,陈罪如坐针毡,周述咧嘴笑开,问:“不喝了?”
陈罪迫不及待摇头,看着周述站起来,遮住顶灯,脸被阴影遮住。周述的影子很长,又黑,一直延伸到陈罪身上去。
陈罪脸上残留的光一点点消失,大片阴影将他完全吞吃。
周述走过来,拿起碗里的勺子舀了一勺,砸吧砸吧嘴:“你回来太晚,味道都变了。”
陈罪没抬手比划,周述兀自说下去:“今天有omega握你的手,牵了好长时间,开心吗?”
陈罪默然看他,和周述幽深的眼睛对视,明白过来什么,椅子吱呀一声,他站起来,快步朝楼上走。
没走几步,手腕被周述拽住。
周述拇指抵在他手腕上,缓慢地剐蹭陈罪跳动的脉搏,笑眯眯地叫他陈罪,又叫老婆:“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陈罪紧张地直吞口水,周述轻轻拽他的手,把他拉到怀里去。陈罪垂着眼睛,睫毛不长,但秾且密,遮挡视线的长发被周述的手捋到脑后去,露出完整的俊秀脸庞,与右眼眼角的一颗痣。
周述弓下脖颈,吻他发顶、下颌、后颈,嘴唇沿着脖颈的线条往下蹭,轻轻靠近陈罪后颈本应生长omega腺体的地方,又红又皱,很明显区别于其余光滑的皮肤,稍低头便会露出狰狞的伤疤。
“他们都讲你不如其他omega好看,因为人人都觉得你是omega,就拿omega的标准来审视你,”周述笑起来,语调轻快,反问他,“要不要告诉他们,你其实,是个alpha啊?”
陈罪听得到自己害怕的喘息,他眼睛蓄起水,泪珠挂在眼睫上,他总是泪水涟涟。
“嘘——”周述擦掉他流出的眼泪,掌心覆盖陈罪的脸颊,向下捏住他脖颈上颤抖的喉结,“别哭,把Luca哭来怎么办?嗯?”
想到小孩,陈罪咬住嘴唇,把哭喘憋回去。
周述在他身后轻轻嗤笑一声,牵他的手到楼上的卧房里去。
周述钟情于陈罪眼角的小痣,他管这个叫泪痣。
“听人说上辈子很苦,哭了很多次,这辈子眼角才会有痣。”
周述吻陈罪的眼睛,嘴角一直挂有淡淡的笑意,没有把后面的话讲下去,单手捧住陈罪一侧的脸颊,又亲他的泪痣:“老婆,你的眼睛像灯,好明亮。”
他又吻了几下,突然笑起来,抚摸陈罪的泪痣:“老婆,你好可爱,一亲这里就闭上眼睛,像开关一样。”
陈罪眼眶里的泪决堤而下,落到周述干涩的嘴唇上去。
周述问他:“怎么突然哭了?”
陈罪一边哭一边比划:电灯开了关,关了开,好费电,我心疼电费!
周述噗嗤笑出来,还是把他衣服脱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