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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三代学知,皆你薛和允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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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玩意怎么也砍不断啊!”莫期年捏个法诀,照着藤蔓砍了一刀又一刀,这些藤蔓都没有丝毫的损伤,一根都不曾断,反倒是架势把被绑在藤蔓里的韩盼吓得不轻。
负责东南角这附近血阵的正好是韩盼和薛玉两家,结果周围的血阵已经全部完成,他们却在画阵时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藤蔓给缠住了,所幸人还平安无事,任尔安下心来,对莫期年说道:“这是缚鬼藤,试试用火,不需点燃,只要靠近些就能将他们逼退了。”
任尔此刻强忍着头痛,他本来实在不想到里面来的。用村民的血作引,这林里的煞气已经全都被引了出来,此刻他的耳边嘈杂一片,他只能看着周围人的唇形,辨别他们在说些什么。
莫期年听了任尔的话,给韩盼几人解绑后,他们完成了最后的部分,一行人退到林外,与村民们汇合。而薛玉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李爱湘一脸的纳闷:她明明是跟着丈夫走出来的。一时不知道他是不是返回了禁林中,任尔也不敢轻易开始施法。
“他会不会去做什么傻事?”李爱湘心里十分担忧,这几日薛玉的古怪她也看在眼里,她几次三番的想逗他说话,可往日总是没等她开始挑拨就急得跳起来跟她对吵的薛玉,却总是心不在焉地沉默着,仿佛丢了三魂七魄。
任尔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也顾不上头痛,拽起还迷糊着的莫期年就往村里走。
族长吴源方,此刻正跪在祠堂内,阳光倾泻了满屋,仿佛给诸牌位笼上一层圣洁的光。他此刻满心都是惶惑与不安,从他见到李虎的棺材里冒出红蘑菇的时候,他就隐隐有一种感觉,仿佛是走到了一个没有正确答案的岔路口。
缘木村的族长从来是世袭,他继任时收到一句极为重要的戒规,就是千万要守好禁林,除特殊情况外切忌任何人进入。早些年与官府签下地契时,李氏作为最大的一支宗族,自然是以身作则,在禁林前不远建下院落,承担起了守禁林的责任。李虎死于非命,在他心里似是也敲了重重一记,本以为守好禁林,便可将此事盖过去,哪成想遇害者接二连三,连学知都没能幸免,如今无可奈何,任着那个毛头小子进入了禁林,虽然学知生前用互村藤捉拿二人时,也说过那确实是个有能耐的。只是不入禁林的规矩破了,也不知会有什么灾祸在后面等着他们。
吴源方也并未参加血阵的筹划,忽听吱呀一声门响,门外走进一个全身裹着黑色斗篷的人,面上戴着一个诡异的木制面具,看不见他的脸,只是他身材十分矮小。吴源方警惕地站起身来,问道:“你是谁?为何擅闯我族祠堂。”
那人却不答话,鬼魅般闪进身前,打出一记符咒,吴源方慌忙闪避,也是躲之不及,此时莫期年和任尔恰好匆匆赶来,将符咒击飞,这才救下了族长性命。
黑衣人见事不妙,准备逃跑,哪知莫期年一剑已至,他侧身避过,却正好被任尔定身符打中,固定在了原地。
“好久不见了,学知大人?”任尔眯起眼睛笑着,走近了黑衣人近前,伸出两指轻巧得挑下了他脸上面具,赫然是一张与学知一模一样的脸!
族长大为惊骇,为何学知忽然还魂,且要取他性命?他脸色煞白地连退几步,跌坐在了地上。
“小崽子倒挺聪明,怎么找到这的?”
这个祠堂并不是当时莫期年和任尔被关进来的祠堂,而是全族的宗祠,这个村子真正的祠堂。
“那要问你了薛学知。”任尔抖了抖衣裳,看向学知的眼睛,“当初收走我这件外袍,是不是顺走了什么东西。”
原来学知一直隐瞒着自己巫师的身份,当日捉拿任尔收走他外袍时,发现他手里竟有一张顶底的灵符,于是将之据为己有,任尔正是追着亲手画的符纸,一路寻到此处。
“我倒是小瞧了你,竟会追踪符咒纸的功夫?”族长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学知一般,回过神来,还是感到难以置信。
“你真的是学知?你为何…要假死变成这般模样,又是为何要杀我?”
学知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话,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兜帽落下,散出他满头的银发,如同淋了满身的雪:“我为何要假死?你这个毛孩子又怎知我不是真的死了?我为何要杀你?哈哈…哈哈哈哈!我为何不杀你,我就是为了杀你,杀李家人,杀光这个村子里的人,才像个怪物一样活到现在!”
族长仍是感到不可思议,任尔却平静地示意他先不要说话,此时学知的精神状态太过失常,他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好像是在摒除什么杂音一般,看向学知:“黄泉伞,这就是那种红蘑菇的名字是吗,我曾在古草木录上读到过,喜欢生长在动物尸体附近被血渍浸染过的土地上,没想到谋仙人还能做出这种东西来,让黄泉伞直接以新鲜血肉为食,寄生在人的身体里,直接取人姓名,真是奇思妙想。”
学知冷哼一声:“你知道又怎么样,乳臭未干的小毛孩,读了几本书,便以为自己十分了不起吗。”
“是啊,那自是比不过,六代学知的薛和允薛大人的。”听到这句话,薛和允的脸色立刻变了,族长却对任尔道:“年轻人,这可是错了,我缘木村也有几百年余的历史了,到了本代学知,已经是第九代了。”
薛摩星一语不发,任尔见他不答,于是接着问族长:“我想问,本村学知是如何当选呢?”
“薛氏一族慧明谋远,自是父死子继。”
“好一个慧明谋远!”任尔几乎要抚掌大笑,笑此言的言之非实,他停顿一会,开口道“你们一定不曾听过一种树,叫做交柏,此柏的生长极为奇特,一根可生两株,先生的为父柏,借父柏根系伸出的为子柏,待子柏长到一定阶段,双柏交缠合二为一,父柏将子柏完全合并,继而生出新的子柏。”
听到这里,在场众人的脸色都变得极为惊骇,心里冒出一个极其荒诞的猜想。
“三代学知,皆你薛和允一人,我可说对了吗?”
八十年前的缘木村,虽然算不得年年丰产,但靠山吃山,也还算能过得去。直到后山莫名奇妙长出了一片柏林后,歉收的年份变得愈发频繁,村民满足温饱成为了族长和村里前辈的心头大患。在此时来了号称是官府公差的人,说征用这片柏林,荒年可供给他们粮食,条件只有柏林不许外人进入,只有持他们号令的人,才被准许入林。
这片柏林其实就是他们这些自称为公差的谋仙人使巫术栽种的,缘木村向来不通外界,根本不识此种法术,柏木吸收山地灵气疯长,用几十年的功夫长成了百年老林,因此才使得缘木村五年三荒,依赖他们的救济粮。
直到薛摩星一次无意中撞见谋仙人往禁林中运送尸身,撞破他们生炼活人,只觉邪门无已,他正要找族长商议,不可再与他们往来合作,不能为了一口饭吃,做出如此藏污纳垢之事。
只是他终究没有走出那片柏林,谋仙人将他做活人引,生生炼入了柏树中。
任尔当时听到的便是他生前最大的执念:来!引人进柏林,揭发他们的恶行。
那时的薛和允只是一个小孩子,那时的族长为了不让他太过伤心,只好骗他说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修习,要等他长大了才能回来。他信以为真,有一次在紧林附近玩耍,忽而听到了父亲唤他过来的声音,当时守林的李家人恰在偷懒,阴差阳错竟让他闯了进去,看到了那颗狰狞的柏树。
再后来,便是谋仙人的蓄意欺骗,致使他相信,父亲是因为坚决反对地契,才被村里人为了一口饭吃,丢进了柏林惨被杀害。
可怜他被骗了整整八十年,学了杀父仇人的妖术,将他儿子和孙子亲手杀死,将自己炼入他们的身体,成为一个怪物。让他以为自己和仇人的后代日日相与,终日怀着仇恨。
“你说这些无非是想让我后悔!”薛和允极为激动,脸上血管爆出,看起来像极了一只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你也只是猜测,如何便能确认真相即此!”
“我听得到。”任尔只是静静地凝望着他,“你知道我没有骗你。那日你忽然假死,是因为我在柏林里遇险那日,莫期年在林里放火,伤了你的真身。”
“你!”莫期年本沉浸在这个故事中,忽而发现自己把戏被揭穿,脸乍然红得如同一只苹果,“你怎么知道我放了火?我还以为我藏得很好。”
任尔对着他笑了一笑,目光里全然是戏谑和温柔:“你以为我们一起待过几年?”
不过是区区的三年而已,好长吗!莫期年心里愤愤地想,这种被看穿的感觉让他总有些不安,但似乎又并不反感。
那日薛和允也没想到莫期年的到来,本想在林中就此结果了任尔这不知死活的小鬼头,结果反倒被将了一军,多年的布局即将化为流水。
“李虎确实是我引进林子里的,他那个娘则是自己倒霉,恰好被黄泉伞的幼株缠上,想是也活不了几刻。”到了此刻薛和允仍然不信任尔所说,他不相信自己这么多年的仇恨都是一场乌龙,真正的元凶其实也早已伏法。自二十年前这一带的谋仙人被大肆捉拿,已经很久没有人再来过缘木村。而如今的缘木村,也不像以往那样与世隔绝,出村西走几十里路,便可到一个新移来的城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