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坦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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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你属老鼠的吗？怎么一有事就往角落里钻。”林君瑶给肖沭拍着刚才在角落里衣服蹭上的灰，嗔怪道。
肖沭乖巧地站着，任她动作，不说话不反驳，她还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之中。她非常想再问一次林君瑶，你真的还想跟我做朋友吗？想再听一次她的答案，她克制住了。
林君瑶见肖沭乖巧沉默的模样，心情大好，给她拍干净身上的灰，主动牵过她的手，往草坪上走。
肖沭诧异地承受着她的动作，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心中的不确定也褪去几分。
她们重新回到运动场中心的草坪，坐下来。
肖沭开始给林君瑶讲她和白河高一的初遇，讲她和他小学的渊源，讲他考试前来找她说话，讲他好像因为她说的话开始努力学习，讲他拉练来找她聊天，讲她在垃圾桶里翻到那张写满她名字的纸条。
等她讲完，林君瑶忍不住暴言：“他真的不喜欢你吗？！那张纸条在哪？我要看！”
02
晚上第三节晚自习下课，肖沭和林君瑶收拾东西放学。林君瑶和陈悦、严嘉岚说了一声，便和肖沭一起下到车棚，坐上她的自行车后座，和她一起回家。
到了肖沭家，肖沭信口跟奶奶胡诌了个理由，便带着林君瑶到了自己卧室。她从书柜最高层把鞋盒拿下来，从中找出了那张白河的纸条递给她。
林君瑶接过，看了看，一张数学草稿，上面零散地写着肖沭的名字。
“这是白河的字迹吗？”她挠挠头，好像像，又好像不像。归根到底，她根本没注意白河的字什么样……
肖沭倚在书柜上，耸耸肩，“应该吧，我也不能笃定。但除非班里有另外一个人写字和他很像，不然应该是。”
“肖姐，你还真是悄无声息地干大事。翻垃圾桶这么的惊世壮举也做得出来，而且翻得好像也不亏。”
肖沭奇怪林君瑶为何突然对她改换称谓，但被她后面的话牵引走了注意力。
“你不生气了？”她观察着她的脸色，试探着问。
林君瑶对她粲然一笑，“不生气了。”
没有今天的事，她还不知道肖沭这么在乎她呢。
“我们还是好朋友？”肖沭还是不敢笃定。
林君瑶瞧见她犹疑的神色，不由得认真起来，把纸条放到书桌上，拉过她的手，让她和自己一样坐在床上。
她注视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是，我们还是好朋友。”
肖沭脸上的犹疑消失了，转变成笃定与信赖，眸光熠熠。悬着心终于落回了它该在的位置，踏实安稳，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嗯…，我们还是好朋友。”
林君瑶向她剖白心迹：“其实上午我就是太生气了，对你说的话有点重。我后来才想到，你完全没必要跟我说你看了那本日记。毕竟我都丢了。你看了这件事本来神不知鬼不觉，但你还是选择了跟我说，你不想隐瞒我。我应该知道你的心。”
肖沭动容：“其实还是我有毛病，翻垃圾桶看你的日记。你问我如果还有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会不会这么做。我下意识想到的还真是：会。
怎么说呢，可能我拥有过的好事太少了。少到我习惯去收集别人的美好当自己的珍宝，跟有收集癖一样。就像那次我和你撞见何梨云跟梁子升表白一样，我就觉得它很美好。美好到就算只是旁观，我也觉得美好。
我好想好想，这些美好的事能够发生在我身上。但我不敢，想都不敢想，觉得自己不配拥有这么好的东西。
我有时候做梦会梦到白河。梦嘛，好像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但每次关于他的梦都是，我成功向他靠近，或者他看起来对我有好感，就停下了。我连梦都不敢梦得大胆一点，比如他向我表白之类的。”肖沭苦笑。
“那天我看了你的日记，也觉得你和赵念微之间发生的事很美好。虽然压根不关我的事，但只要知晓，就好像与有荣焉。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再来一次，我还是想翻吧。”
林君瑶摩挲着肖沭的手，很是心疼，“不，肖姐，你值得一切美好的事。只是可能，你要走出去，让大家看见你。”
“真的吗？”肖沭不敢相信。
“真的。”林君瑶给她信心。
肖沭还是不敢相信，但林君瑶的话无疑温暖了她，启迪了她。或许她确实幸运，她遇见了林君瑶。
“林君瑶，你可以跟我说你和赵念微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我想知道，虽然你说给你时间，但我想知道。”她鼓起勇气，直抒胸臆，不遮不掩。
虽然她从日记里读到了部分，但当事人的讲述和她的窥视到底意义不同。
林君瑶叹了口气，凝望着她的眼睛，“肖姐，你真的很想知道吗？”
“想，”肖沭笃定。想了想又纠正道：“我不是想知道她和你，我是想知道你。你的家庭，你的经历，你如何长大，我想了解你。我之前听过一句话是：恨二十年相从，知元章不尽。虽然我和你成为朋友已经一个多学期了，但其实我对你了解很少，所以我想知道。”
林君瑶深受触动，她缄默着，考虑了很久才开口说：“好，我告诉你，但是你不准笑我。”
“我不会笑你的。”向他人刨开真心的人有什么值得笑呢。
“好，周日放假那半天，我们去河边，我讲给你听。”林君瑶郑重地承诺。
肖沭缓缓点头。
03
约定好，肖沭准备送林君瑶回去，快十点了。林君瑶起身，往门口走了两步，忽然转过来，把跟在后面的肖沭吓了一跳。
“怎么了？”
“等一下！我就说我忘了什么事！”林君瑶恍然大悟。
“什么事？”肖沭不明所以。
她是说上午听完肖沭和白河的事，就隐隐觉得不对劲。这一刹那，林君瑶醒悟不对劲的地方：为什么在肖沭的讲述里没有提到那张照片？
她试探着问：“肖姐，你和白河小学期间有过合照吗？”
肖沭疑惑更深，“合照？没有啊。”
“真的没有吗？”
“没有吧……”肖沭被问得也有些怀疑，“我记得是没有……”
她还没说完，林君瑶就绕过她，径直到了书柜前，拿下了一本书。
肖沭看见她拿的书——《狼王梦》？
这确实是一本她小学时候看的书了。
林君瑶唰唰地翻着书，滚动的书页忽然在某一页停了下来，这一页夹着一份……报纸？
哪来的报纸？
她见着林君瑶把那份报纸展开，翻了一翻，像是找到了地方，又把对开的报纸折起来，把一版怼到自己面前。
一张照片赫然在目。照片里几个大字映入眼帘，“临南市锦鸿镇锦鸿小学3.12户外植树节活动”。她从林君瑶手里接过报纸，仔细端详，尘封已久的记忆蓦地打开。
她想起来了！
那是五年级，学校组织一批学生参加镇政府组织的植树节活动，好像镇政府是为了做什么宣传，还给她们拍了照，没想到还上了报，虽然只是个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人影。
她摩挲着照片上那个小小的自己。
以这块复苏的记忆为锚点，光亮向四周散去，越来越多的影像、声音出现在脑海里。
她记得她当时把这张报纸拿回家给爸妈看，爸妈也开心了好一会儿，说着：“我们幺妹仔好有出息哦，都上报纸了。”
开心过后，肖沭把这张报纸好好地夹进了书里收藏，哪本书呢？
她看了看林君瑶手上的，看来就是这本了，《狼王梦》。
六年级毕业，他们一家人搬离临南去广东。离开前，她把她好多书都丢了，只留下几本特别好看有收藏价值的，其中就有这本《狼王梦》。
她十分喜欢这个故事，这个故事对当时大脑简单的小学生肖沭来说，简直是降维打击，有着难以言说的美感。
于是她带着这本书去了广东，只是她基本上再没看过。初一某天，偶然间心血来潮，快速地翻了一下，忽然觉得书上的字太过幼稚和简单，已经没有小学读来那种美，便兴意阑珊地放回箱子里落灰再没翻过。
回林田时，犹豫再三是扔还是留，最终还是留了下来，或许出自对小学的自己的缅怀。随着年岁渐长，她已经消失不见，可有一部分她凝固的审美与感官被封印在这本书里，于是她把“她”带了回来。
只不过带回来的结果毫无意外，放在书架上落灰。
至于书里的报纸，肖沭震惊关于它的记忆，竟然在小学之后，齐齐被斩断，沦为一片空白。她回忆不起来，初一那次翻这本书有没有翻到报纸。
事实上，就算翻到了，她也不可能对这份报纸另眼相待。当时她还没喜欢上白河，别说喜欢，她根本无法预料她和白河会在几千里外重逢！
肖沭感慨命运的玄妙，或许她正在经历的，不过一场神的游戏。
而神是如何确定与某个个体产生联结的另一个体？又怎么安排他们产生如何的联结？她和白河毋庸置疑有缘，而他们的缘分又将行驶至何处？
她已经看见照片上与自己的小人影隔着几个人的，属于白河的小小身影。
黑白小报的印刷不甚清晰，就算不清晰也能看出来，“他”与现在的白河，天差地别。
肖沭不得不承认，如果是那时的他，她不会喜欢他。
“所以，你压根不记得这张照片吗？”听完肖沭的讲述，林君瑶惊讶道。
“对啊，太久远了。”
“我第一次翻到的时候，还以为是你珍藏的呢！”
“你什么时候翻到的？”
“就上一次来你家啊，你不是去洗澡了吗？我就在你房间百无聊赖地东看看西看看，看到这本书，觉得好奇就拿下来了，然后就翻到这张照片了。”
“哦。”原来是这样，肖沭点点头。
忽然，林君瑶把脸怼到她面前，她的五官一下子在眼前放大，把肖沭吓了一跳。
“你干嘛呀？”
林君瑶吓完她，就顺势坐了下来。“不干嘛，吓一下你。”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肖沭无奈宠溺地笑了笑，接着她听见林君瑶口齿异常清晰地说：“肖姐，你知道白河那儿有张一模一样的照片吗？”
肖沭惊喜诧异：“什么？”
“你记不记得上学期期中考，我和你在走廊上拿资料，白河突然出现在我后面，从我手里拿走了一张照片。”
肖沭记起来了，她难以置信，指着报纸上的照片说：“那张照片就是这张？”
林君瑶眨巴眨巴眼。
“天啊！”肖沭喟叹，她当时为了那张照片还有好一番离谱的臆测，甚至真情实感的伤春悲秋了呢。原来他在意的女生，竟是自己吗？
“肖姐，你去表白吧！”林君瑶抓住她的手，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神采奕奕地提议道。
一张男生皱着眉的脸飞速从眼前闪过。
肖沭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急忙摆手，迫切的否定，“不不不，我不行。”
林君瑶满脑子问号，“为什么？他喜欢你啊。”
“谁说他就喜欢我了？他保存这张照片，也不一定因为我，万一是为了其他女生呢？”肖沭手忙脚乱地往照片上指，“你看照片上还有那么多女生。”
林君瑶更疑惑了，“可他还写你的名字。”
是，如果单是照片这一项证据，的确不足以取信，可联合其他证据，唯一能够合理解释所有蛛丝马迹的结论，便是“他喜欢我”。可以说，肖沭手上的筹码从未这么充裕过。
可是、可是。
“我没有说不来啊！”
“肖沭，你不要再喜欢我了。”
男生的声音响在耳边。
肖沭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再说吧，你该回家了。”她不得不转移话题。
林君瑶撇了撇嘴，不开心。
肖沭瞧见她的神情，五味杂陈，勉强笑着：“没办法，我就是这么怯懦。”
林君瑶闻言，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瞪大了眼睛，她印象里，肖沭可跟怯懦这个词八竿子打不着。
“好了，林小姐，该回家了。”肖沭轻轻去拉她。
林君瑶顺着她的动作，站起来，往门外走，小声地嘀咕：“我才是个那个怯懦的人。”
“你说什么？”肖沭没听清。
“没什么。”
04
载着林君瑶把她送到她家小区门口，肖沭又骑着车回到家，洗漱完换了睡衣，凝视着书桌上的三样东西：白河的纸条、《狼王梦》、报纸，如坠梦中，难以置信。
他真的喜欢我吗？
想入非非一会儿，她把《狼王梦》塞回书柜原来的位置，将纸条和报纸齐整地放进鞋盒里收好，把鞋盒放回原位。
关灯，躺上床睡觉，脑袋在枕头上安稳着，不自觉就开始回溯今天发生的种种。
好奇异，她怎么会下意识确信林君瑶一定会原谅她？
她气头上传达出的意思是：我不会原谅你。
可到最后，她还是原谅了她。
怎么她一个充斥着不安全感的人，偏偏对林君瑶安全感爆棚？
她对她说，要走出去，让大家看见她。
正是在外界受到种种伤害与挫折，她才缩回自己的壳，不敢向外界与他人表露真实的自我，外界于她而言，危机四伏，险象环生，冷不丁不知从何处就会向她刺来一支冷箭，她胆怯瑟缩，诚惶诚恐。
为什么单单在林君瑶面前自在放松？
当然不是空穴来风，一切的生机全都萌发自林君瑶对她所做的一切。
她身体里盘踞着一些腐烂溃败的烂肉，它们日复一日地蔓延扩张，蚕食吞噬着她完好无损的血肉。在林君瑶的托举与包容下，部分血呲呼啦、隐痛的伤口在缓慢地愈合，而非继续溃烂。
“肖姐，你值得一切美好的事。”到底不敢信，可它给自己密不透风的墙凿出了新的光亮。
肖沭，一个自卑，自我厌恶，普通平凡、丢进人群就找不到，没有朋友，无法融入集体，对全世界竖着尖刺，防备着全世界，也被全世界遗弃，无人在意，孤独的怪胎。
是她，好像又不是她。她究竟是什么样？
或许继续在林君瑶身边待着，她会找到答案，她会找到答案…
肖沭睡着了。
05
周日下午，沭河边的小公园，肖沭和林君瑶窝在一个吊篮状的秋千里，3月份的阳光广施恩泽，晒得她们浑身暖烘烘，如同自回忆里倾泻而出的旧日时光。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坦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