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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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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卫皎的两位师弟,墨白川虽然不熟悉,倒也有些印象。
二人此刻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墨白川,看上去欲言又止,似乎是想和他打个招呼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称呼。
墨白川将原本在旁伺机而动的金光变小收回缠绕于腕间,笑道:“原来是自己人。在下墨白川,墨家子弟,咱们小时候都见过。”
卫皎这才看清那金光是一个盘龙手串模样的法器,平日里被衣袖遮挡不易被发现。她隐约记得墨白川少时是不爱用法器的,且……她看了一眼墨白川如常的神色,压下了心中疑问。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她转而看向瞿子宁和宋怀诗,她这两个师弟打从听了墨白川名字后一脸震惊,她严重怀疑这两个崽子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自重生后,她曾发誓要对身边的人好一些,只是一见到他俩就本能的开始头疼。
不得不说,卫皎很了解她这俩师弟。瞿子宁和宋怀诗本就以为卫皎在这深夜竹林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现在更是浮想联翩,满脑子都是:天呐,大师姐找炉鼎找到墨家的人身上去了,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卫皎也就是没有读心术,如果她知道这两个家伙在想什么,只怕就不仅是头疼那么简单了。
她告诫自己不能似从前那样武断,温声问道:“你二人深夜来后山做什么?”
如果卫皎冷声呵斥,即便瞿子宁为了灵石闭口不言,宋怀诗也会乖乖招认。
偏偏卫皎语态温和,这下连宋怀诗也不敢说了。倒不是宋怀诗觉得温和的师姐好对付,而是他彻底吓傻了,别说犯了错就是平日里他也没见过大师姐和颜悦色几回,以至于他打心眼里认定大师姐这是要杀人灭口。他惶恐间完全忘了,如今他家大师姐就算真想杀人也没那能力。
瞿子宁心里想的也和宋怀诗差不多。眼见着卫皎迈步近前,他一个激灵后退三步,抬头道:“看月亮!我和师弟出来看月亮……”
“看月亮?”卫皎皱眉,声音也不由自主的冷了几分。
见自家师姐恢复了自己熟悉的样子,瞿子宁壮着胆子道:“怎么了,只准师姐你能出来散步赏月,我们就不能吗?”
这话倒也没错,卫皎眉头紧锁。她见这二人行动鬼鬼祟祟,被发现后更是满脸心虚,再联想到他俩素日里的习性,便断定他们三更半夜来后山有事。
可若是她猜错了呢?上一世,她不就是错看小瞧了这二位师弟,以至于最后痛彻心扉、悔不当初。
说不定他们真的只是来赏月,自己太过偏见了呢?
“赏月哪有赏进林子深处的?”墨白川悠哉地飘过一句话,无视瞿子宁看向他的哀怨神情。
卫皎被点醒,于是沉下脸对宋怀诗道:“三师弟,你说。”
宋怀诗真要哭了,大师姐再前虎视眈眈,二师兄在旁暗自威胁,他说也是得罪人,不说也是得罪人。
到最后,还是大师姐威慑更强,他垂头不敢看瞿子宁痛心疾首的表情,低声交代了今夜的来龙去脉。说完以袖捂脸暗暗抽泣去了。
偷种偷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终归是犯了门规。卫皎目光扫过两位师弟,吻月草需要两个人合作才能采摘,宋怀诗平日里怕黑胆小不会自己半夜上后山,这二人谁主谋谁从犯不必问也知道了。
卫皎看向瞿子宁道:“东西呢?”
瞿子宁拧开脸不吱声。
“你这师弟,难办呀。”墨白川啧了一声,指了指瞿子宁腰间。
卫皎顺着看去,瞧见了瞿子宁腰间的灵袋,沉声道:“拿出来。”
灵袋即储物袋,相当于修行者的随身储物空间,灵袋品级不同,内里的面积和安全程度也不同。灵袋上可以设有禁制法术,普通的禁制需要一定灵力才能打开,高级禁制则会有更多要求,强行破开只会让内里东西损毁。
若是以往,她已经自己上手拆他灵袋了,如今没了修为只得让瞿子宁自己交出来。
瞿子宁这才记起自家师姐如今的状况。他本就不满这条门规,现下为了吻月草更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宋怀诗睡懵了在这说胡话呢!根本没有什么吻月草,我就是出来散步的。”
“有没有,开了灵袋便知。”卫皎只一眼便知他在撒谎。
“我不!这里面都是我的私人财物,打开后丢了怎么办!”瞿子宁嚷嚷道,“师姐你有本事就自己上手,我是不会开的!”
“知错不改,谎话连篇,罪加一等!”卫皎握住定天剑,恨不得当场给他个教训。
忽然,一阵凉风扰乱了自己的发丝。
她余光看去,只见墨白川不知从哪将白日里那把折扇变了出来,正打开殷勤地给她扇风。似是感觉到自己看在他,墨白川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道:“消消火、消消火,有话好好说嘛!又不是什么大事。”
刚才拱火的就是你,卫皎无语。不过被他这么胡乱一打岔,心头的火倒真是消了不少。
只是吻月草事小,可瞿子宁这为了钱财不管不顾的性子太容易出事。以前还有自己管束并替他善后,上一世自己出事后他没了约束,屡屡无视门规,最后在这一点上吃了大亏。何况若人人都这般偷摘偷种,洛仙宗又有何规矩可言。
她看向瞿子宁,忽而眼前出现幻象。满山遍野的妖兽袭来,瞿子宁法宝满身本可独自逃命,却为了她和宋怀诗、封莹莹散尽仙宝用尽法器,最后还为了扩大法器的威力,以自身血肉为祭化骨肉为血雾,在近乎绝境的兽群中破开一条血雾弥散的生路。
虽贪财,但未曾舍义。
想到这卫皎心中长叹,不由柔声劝道:“二师弟,师父他一向清正自持、恪守门规,我们身为他弟子,不能坏了他老人家的清誉。”
瞿子宁这回是真吓到了!
哪怕卫皎当场拔出定天剑来砍他,他都没这么害怕。偏偏卫皎柔声细语,声音里还有一丝悲戚。一瞬间,他觉得自家师姐一定是被夺舍了,要么就是中邪了!冷静下来后又开始怀疑,自己方才说话做事,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
思及此,瞿子宁解下灵袋,取出今日获得的吻月草。他本想偷偷留下两根,想到师父他老人家的清誉,还是一咬牙全拿了出来。
“七根普通品质和两根上等货,全在这了。”交出来就得没收充公,还要挨罚。
瞿子宁悄悄打量着卫皎的脸色,恳求道:“师姐啊,你按门规罚我可以,但能不能不要全收走给我留两根?哪怕罚得重一点都没事,我是真的需要吻月草。有要事,不骗你!”
卫皎道:“既然知道门规,为何要私自做主。既然有用,大可以上报后按规行事。”
瞿子宁哀嚎道:“那至少给我留一根,让我把种子的本钱收回来。”
“不行。”卫皎断然拒绝。她可以回头用自己的私库补贴瞿子宁,但不能坏了门规。
瞿子宁看着旁边看乐子的墨白川,想到刚才他一扇子扇熄了师姐的怒火,钱壮怂人胆,祈求道:“师姐夫帮帮忙,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卫皎惊道:“胡说什么!”
墨白川也被瞿子宁这突如其来的称呼吓了一跳。再一想,月明夜深孤男寡女月下散步,却实不能怪旁人误会。再思及今夜是自己主动找卫皎出来走走的,不禁有些难以言喻的情绪,红着耳廓开口道:“要不,给他留点?”
卫皎道:“你也跟着胡闹?”
墨白川想了想道:“我记得你们洛仙宗的规矩,东西卖后多出行价的部分可以由售卖弟子留下对吧?”
是有这么条规矩。
卫皎和瞿子宁看向墨白川,连掩面啜泣的宋怀诗都从衣袖上探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等着他的下文。
“这样吧。”墨白川用扇子拍了拍掌心,“东西我买了,就按照——嗯,按照行价的两倍来吧。”
众人一惊,七根普通品质加两根上等品质的吻月草,按行价得要一千三百块上品灵石,若翻倍则是两千六百块上品灵石。这可是上品灵石!
无视瞿子宁“你快答应了吧”的眼神,卫皎道:“你别纵着他们胡闹。”
墨白川道:“怎么算是胡闹呢。吻月草本就难得,新鲜的更是可遇不可求,本公子遇到自己满意的东西,花点灵石怎么了。千金难买我乐意!”
卫皎道:“那也得先归入宗门,记档后得了宗门允许才能售卖。”
瞿子宁亮晶晶的眼神“唰”地灭了,觉得这事没戏。
墨白川却道:“你现在还算逍遥峰峰主吧?”
卫皎道:“是又如何。”
各峰峰主按理应是宗门内的长老或辈分高的人担任。逍遥峰原先无人居住,现在也只有卫皎他们这一支。
所以,自他们搬来逍遥峰后一直由卫皎代理主事。成为首席弟子后,宗主在宗门内给她过了明路,令她正式成了逍遥峰峰主。如今她首席身份还在,自然也还是峰主。
墨白川笑道:“我记得峰主是有权限处理的吧。这逍遥峰上的东西得了你的首肯,怎么不算入了宗门得了允许。”
卫皎:……
墨白川说的有理,只是这法子显然是钻了门规的漏洞。
按以往,卫皎一定会说自己不曾首肯,甚至还要一切从严处理,罚他二人去思过堂静闭。她一向不喜欢两个师弟整日不着调,觉得对不起师父的教诲。只是想到日后两人一个以血肉祭器,一个丧身兽口尸骨无存,实在说不出重话。
不着调就不着调吧,左右有她这个大师姐在前面顶着,定能护他们安康。
瞿子宁和宋怀诗眼巴巴的等着审判。
卫皎最终长叹一口气:“罢了。”
瞿子宁、宋怀诗还有些蒙圈,墨白川却知道这是松口的意思,当即拍板定下了此事。
他拆开随身的灵袋,随手取出一个小铜牌,掐诀将契约输了进去,交给卫皎道:“你们回头找一个墨家的商号也铺子也罢,他们会把仙石交给你们的。若是嫌麻烦,随便找个归属墨家的院子或者墨家的人,也能办到。”
卫皎沉默了。洛仙宗是大宗,她身为首席弟子也算见过不少世面,但像墨白川这样的做派,还真是第一次见。
瞿子宁已经很有眼力见的将吻月草捧到墨白川面前。
墨白川收下后,又从中挑了三根普通的和一根上等的吻月草交给瞿子宁,道:“刚才不还说留吻月草有要事,这些够不够?”
不等卫皎出言阻拦,瞿子宁先连连摆手。
他虽然爱钱爱宝,但也觉得若是收下有些过了,感谢道:“无碍,我可以再种嘛。”他的种植技术,在整个洛仙宗都数一数二。吻月草虽难种活,但对他来说也就是多费些功夫。
卫皎暼了他一眼。
瞿子宁忙道:“必然是按规矩上报后,得到首肯再种。”
墨白川笑道:“不必客气。我这次出门匆忙,来洛仙宗拜会也没顾上带礼物。大家都是自小相识,许久不见就当是给你和宋师弟的见面礼了。”
瞿子宁喜出望外,和宋怀诗对视一眼后,齐齐望向卫皎。
卫皎闭眼,随他们去了。
瞿子宁这才伸手接过,但只肯留下两根普通的吻月草。
“这些就够了!”他一把握住墨白川的手,欣喜道,“师姐夫,你以后就是我亲姐夫!”
墨白川抽回手,磕巴道:“胡、胡说什么呢!”
卫皎呵斥道:“再瞎胡闹,自领去思过堂。”
瞿子宁哪还敢闹,拉上宋怀诗走得飞快。
这么一折腾,夜已过去大半。卫皎和墨白川二人再无心赏月,一起回了临风苑。
临风苑外,墨白川忽然驻足。
“不是生气。”他忽然开口。
“什么?”卫皎不解。
“后来没再来找你,不是因为生气。”墨白川低声道,“十五岁那年因为一些事故,我的修为被永远定死在了原地,后来没来找你,只是因为我再无精进羞于见你。”
此言一出,卫皎诧异万分。难怪墨白川明明不喜欢用法器,如今却随身携带法器;也难怪他今日的术法会被人胡乱挣脱开。当时她就觉得有些怪异,还以为是墨白川有意手下留情。
她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墨白川打断。
“不许说话,本公子不想听你对此发表任何看法。”
墨白川丢下这句话,几乎是用飞得回了厢房。
留下卫皎怔愣在原地,先是茫然,随后明白他是在解释这些年的疏远,今夜第二次莫名其妙的不自知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