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风雨后》八月桂花花

18、各有悲欢

　　江州的繁华是属于少数人的，所以普通的家庭想要在江州好好生存下去，压力巨大。姐姐姐夫们准备逃离江州，回老家安居。当然回老家也不能闲下来，他们都要工作，所以需要妈妈回去帮忙照看小孩。
　　手心手背都是肉，妈妈舍不得我亦放不下外孙，左右为难。
　　我当然希望妈妈和儿孙们住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她这大半生都在为我们付出，现在在工厂里也非常辛苦，我工作后，又常住公司，很少有时间回去陪她。
　　我告诉她我一人在江州也可以过得很好很好。，本意是让她放心，没想到妈妈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你懂事起，就是一个人去做自己的事，一个人到县城上高中，一个人去大学报到，一个人来到江州，一个人跑了许多地方去找工作，一个人搬家……而妈妈连最基本的物质生活都不能给你保障，现在还要你替妈妈考虑。”她说到这里停了一会儿，又道：“知道你也很累，也承担了很多……”她眼里闪烁着泪花，用粗糙的双手拉着我的双手，问我：“孩子，这些年，你觉得苦吗？”
　　苦吗？有妈妈苦吗？
　　我拥抱着她，有眼泪流下，我不知道是想起了那些艰难的岁月，还是难过于妈妈这半生的不易……
　　“日子不是好起来了吗，以后就会越来越好的啊。”我对妈妈说。
　　我帮妈妈收拾行李，许多从老家带来的衣服都被她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的。
　　妈妈在小屋子里忙来忙去，什么都想带回老家。如今五十多岁的妈妈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背部有些微驼。时间啊，真的太快了，转眼间年轻美丽的母亲却成了一个沧桑的老人。
　　大一的时候，妈妈为了给我赚学费，从没出过县城的她一个人跋涉千山万水来到了江州，在途中因为严重晕车吐得昏天暗地，几天几夜颗米未进，姐姐说她到江州时都不成人样子。
　　妈妈那时说以后青禾去江州就有了家了！如今，她和姐姐都回去了，在这个大江州，真的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收拾完毕，她又拉着我道：“你看妈妈这些年，不管是多么的辛苦，有多大的压力，都把自己保护得很好，所以你以后无论在哪里，无论做什么，都要把自己保护好，要开心健康地生活。”
　　我有时觉得妈妈懂得好多啊，根本不像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民。她说她喜欢看电视，电视里会讲很多道理的。的确，在那些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岁月里，妈妈唯一的乐趣就是一边给我缝补衣服一边看电视。

　　星期天走的时候，我带妈妈来参观了宿舍，苏玉橙有模有样地介绍ZY公司，要离开时，她帮我和妈妈在公司门前拍了照，这是我成长至今，和妈妈的第一张合影。
　　临别时，妈妈一边替我整了整头发一边怨道：“太瘦了，再忙也要好好吃饭。”
　　我抱着她，“妈妈你回去也要和外孙多玩游戏，锻炼锻炼脑力，以后就是一个聪明的老太太了。”
　　妈妈笑着点头，满眼不舍，最后慢慢放开了我的手，微笑着坐上了姐夫的车子。我们都尽力克制着不舍的情绪完成了这一次的分别。
　　小桃子在姐姐的怀抱里睡得香香甜甜的。
　　小柚子拉着我的手问我为什么不上车。
　　“我要上班挣钱。”我附到小柚子的耳边说：“挣了钱就可以给你买很多糖。”
　　小柚子呲着牙笑着拍手：“好唉好唉。”
　　“回去多和外婆玩哦。”我说道。
　　小柚子拼命地点头，扑在我妈妈的怀里。
　　妈妈宠溺地拍着小柚子，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关上了车门。
　　“阿姨放心吧，我会照顾鹿青禾的，祝您安康！”苏玉橙挥手。
　　烟尘一起，车子消失在了绿荫大道上。
　　虽然生活仍然拮据，但从此妈妈会儿孙绕膝，我亦会过好自己的生活。
　　我和苏玉橙拿了瑜伽服去上课。
　　单腿站立时，苏玉橙在我前面不到一分钟就开始摇晃了，老师温柔地走过来，略有生气地说：“玉橙，都学了这么久了呀，回去一定要多练练哦。”声音轻轻柔柔，如她身段一样。
　　课后，苏玉橙憋憋嘴，“真严格，以前又没晃过。”
　　“那今天为什么要晃？”
　　“不知道啊？”她也满脸疑问。
　　走着走着，苏玉橙一屁股就坐在用雨棚搭起的路边摊上，老板马上笑着跑过来招呼，我们只好点了几个菜。
　　苏玉橙拿起啤酒在桌边上一提，“哐当”一下瓶盖就开了，她举起杯说：“来，祝你和我一样，成了江州的孤单人。”
　　“说的什么丧气话，你可不是孤单一人，你还有男友，虽然你有不是同事就不会成为朋友的论调，但是只要你愿意，我还是会在离开这个公司后成为你的朋友。”
　　“哇，真感动。”她喝了一口酒，“说实话，我挺羡慕你的，虽然是单亲，但是你好像除了钱以外，也没多少烦恼。你妈妈不会逼着你谈恋爱。”
　　“我才毕业没多久了。”
　　“也不会催着你结婚。”
　　“我妈可能知道男人不靠谱。”
　　“更不会干涉你的工作你的选择，让你自由成长。”
　　“她也不懂那些吧。”
　　苏玉橙狠狠瞪了我一眼，“你是棒哏吗？”
　　我拉拉她，“没有没有，其实没有钱才是最大的烦恼。”
　　不过确实，妈妈给了我宝贵的生命和温暖的家，尽管那个家曾风雨飘摇，贫苦潦倒过，她也尽全力把家撑了起来。
　　“我父母前几天也来江州了，来讨论我的婚姻大事。”苏玉橙突然这样说。
　　“是嘛？”我惊讶。
　　这么久以来，苏玉橙很少提到她的男友易明，没想到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结果听她细说，是她父母着急，怕她嫁不出去或者易明不要她了。
　　我实在难以理解，她父母为何不看看苏玉橙的优秀。
　　苏玉橙苦笑：“我爸妈有焦虑症，上学的时候天天念叨我的成绩，上高中时，又说考不上没关系早点出来挣钱也不错，一会儿又说你看隔壁某某考了好大学多风光，你一定要考上大学。上了大学后他们又在无时无刻不在考虑我毕业后的工作，一天一个主意，不理吧，他们说我没良心，书读多了就不听话了……总之我这成长的路上听到的唠叨比我们一家人吃的米还多。所以当初我在家乡工作几年后就主动要求调来了江州。然后耳根才清静了这么些年。现在他们说我玩也玩够了，就急急地来江州要我嫁人。”
　　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那你父母了解易明吗？就这样放心地让你嫁他？”
　　“他们不用去了解，看见易明有几分模样脾气又好就觉得是我的良缘了。其实结婚也没什么，正好我可以脱离父母的掌控。”她表现出无所谓。
　　“所谓婚姻大事！可儿戏不得。”我提醒她。
　　苏玉橙顿了一会儿，情绪又低落，“我和易明是大学同学，毕业后本没有联系，后来因为一次聚会相遇了，慢慢相处下来，他除了话少，好像还没别的大问题。我思虑的是我父母怕我远嫁会吃苦，让易明和我回我的家乡发展。易明家在山区又是独子，他虽然愿意到一个条件好的地方去，但他父母老派，不同意让他优秀的儿子做上门女婿。我爸妈呢不停地让易明回去和他父母好好谈谈，结婚时一定把他户口迁过来。我提了分手的话试探试探我妈，结果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我就是不想负责任不想结婚，就想一个人自己过潇洒日子，然后又骂了我半天……”
　　“那后面怎么决定的？”
　　“悬而未决。”她神色暗淡，“刚开始突然听到结婚，还有些犹豫。后来我倒想通了，结就结吧，易明很尊重我，结了我就真的自由了。结果两边父母又僵持着。我是真不想考虑这些麻烦的事情，偏偏又让我遇到。”
　　我帮她倒酒，但愿酒真的能解千愁。
　　“是你想简单了，恋爱是两个人的事，结婚就是两个家庭的事了，本来就麻烦。”我道。
　　她没理我，拿起酒杯：“来喝酒，让我再过几天清静日子吧。我把心里的烦恼说出来就舒心多了，这世间很多问题都没那么容易有答案的。今朝有酒今朝醉，遮莫更长无睡。”她将杯中酒饮尽。
　　朋友为家事忧心难乐，我的亲人现已过重山了吧。今日适宜饮酒，我拿起杯子，与苏玉橙同饮。
　　回到公司时，路阳还在食堂看电视，他看见我们后跑出来语气拉得长长的：“这么晚才回来，坏人没打劫你们啊。”
　　“还真没有。”我说，自从路阳上次向我表白后，我们关系虽如以前一样没有多少变化，但是我还是会有意地避免和他的单独相处。
　　苏玉橙拍拍我的肩，指了指楼梯说:“你们慢聊，我上去了。”
　　路阳笑着也不回我话，关了电视走过来，靠得比较近，他问：“你喝酒啦，专门喝酒，怎么没喝醉呢？”
　　我退了两步，保持了点距离。
　　“你紧张什么呀。”他看到我的行为，开心地笑了起来，“你喝醉了，我就给你泡点解酒的了。”
　　“有那么好心？再说了，我会醉吗？“说完我绕开他，走上楼去。
　　“楼道灯坏了，别摔成熊猫了。”他在原地大声讲着。
　　我没再理他，后面一束亮光照来，我清晰的看到了脚下的楼梯，想回头说声谢谢，但头上的灯也跟着亮了，亏我还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