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能灾祸[星际]》猫不周

29、侵略性

　　泰礼学院的宿舍区在K区，位于东北角。沿途正好要经过E区，也就是近身格斗系武馆所在。今天发生的意外，理应要告诉齐烟，以让她有所警惕。

　　格斗武馆很大，呈八角形，四四方方的布局，每条边都有可供出入的八角门。门内，是五十米见方的泥土平地，东南西北各坐落有一间的训练室，如同五个规整方格组成的十字。整座武馆便是由一百多个这样的十字构成。

　　余出空地种着不同的植物。如搏击专业，种的是短叶松；马伽术专业，种的是红枫；古武格斗专业，种的是箭竹。

　　箭竹生来葱郁，挺拔而充满韧劲，青翠欲滴。主竿长得高，又在半空弯弯垂落，扫过八角门的檐。仿佛是懒，不愿站直，得搭着墙歇息。

　　夜风一拂，狭叶簌簌，地上尖尖的影子也跟着摇曳。

　　许霄仰头，伸手去拉枝条顶儿。下压几分，再松手，整支竹子便晃了起来。很是有几分乐此不疲。毕竟以前没在其他地方见过竹林，不免新奇。

　　竹叶光影下，齐戎站在一侧，给妹妹发了个视频通话的申请。

　　齐烟本来已经睡下。最近闭关训练，晨起练基础，上午练体能，下午练技术，晚上还要拆解学习经典赛事，忙得不行。每晚一到休息的点，倒头就睡。

　　免打扰有白名单，齐戎和许霄都在内。突然收到哥哥的视频通话，她立马清醒了过来。两人生活向来规律，不会无缘无故半夜找来，肯定是出事了。

　　匆匆小跑来到八角门外。借着路灯辨认，见两人安然无恙，她心底松了口气。再听到新晶仓库被人潜入且监视一事，眉头紧锁。

　　齐戎叮嘱：“对方也有可能找到你这里来，你平常多加注意。”

　　“这里武者多，外人很难潜进来。”齐烟更担心两个哥哥。

　　她本就在备战格斗赛，几乎将所有时间都花在了训练上，轻易不会离开武馆。但是齐戎和许霄不然，有学习、有工作，不可能一直龟缩在学校。

　　齐烟问道：“之前说的焦氏试飞会是在月底吧，还要去吗？”

　　齐戎没否定、也没肯定，而是面向许霄，确认道：“到时候看看情况再决定？”

　　焦鹰试飞会邀请的是许霄，要参赛的也是许霄，他不会擅自替对方做决定。

　　许霄的答案更偏向否定：“不是一定要去啊……又不是多重要的比赛。”

　　参加比赛的目的是为了磨练技术，并非为了比赛而比赛。如今情况不明，自觉还是少折腾为好。

　　齐戎似乎是另有想法，挑眉：“怕了？”

　　“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许霄恼他怎么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齐戎一笑，却不是和悦的笑意。眼风如刀，一闪而过：“有人找事，我就得战战兢兢、谨小慎微？有人不怀好意，我就得老老实实当缩头乌龟、步步退让？”

　　直到此时，他身上才显露出几分锋芒。

　　人际社会里普遍存在着一种古怪的原则，即幸福退让。好像越是遵纪守法的好人，越是要为别人对自己的利益侵害所让步。

　　齐戎不认同这一原则，也不会接受。

　　从表象来看，他绝对是一位良好公民。遵纪守法，无欠款、无民事纠纷，努力学习获取科学知识，正当工作创造社会价值。

　　可就其本质而言，其实是极为冷厉的性子。

　　8岁开始、长达十多年的基因病折磨，定期的神经痛煎熬，足以将正值成长期的少年打碎又重塑。人格里柔软的部分不断被削去，余下的，都是在痛苦中涅槃的早熟以及掩饰起来的鸷狠狼戾。

　　刚过易折的道理，人人都懂。曾经齐烟一度忧心于这种偏执。直到后来认识了许霄，眼见着哥哥一点点藏锋敛锷，为人处事逐渐和缓温煦，才堪堪舒了口气。

　　基因病是两兄妹的附骨之疽——古武格斗是属于齐烟的救赎，而许霄，是齐戎的救赎。于后者而言，仿佛是一个不断吞噬能量和情绪的黑洞，有幸遇到了填补它的群星。

　　只是历经打磨，那些早已损耗的精神、心力等等难以用语言概述的藏于灵魂深处的东西，终究无从恢复。而剩下能抚平的、能分出去的友善和真心并不多，仅仅落在妹妹和许霄两人身上而已。

　　所以当面对窥视、面对恶意，防卫机制一被激发，齐戎骨子里的偏激也冒头了。

　　这是许霄从未见过的一面，不禁有点儿惊异。在他的印象里，对于很多事情，齐戎都是疏离冷淡的态度，表现得我行我素。哪怕生气也是直来直往的，比较克制。

　　尤其在他面前，包容大度，细心体贴，几乎有求必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经意间展露出一丝极端的侵略性。

　　许霄迟疑道：“你……是不是被今天晚上的事刺激到了，是寄生的影响吗？”

　　“寄生？！”齐烟惊疑。

　　同样亲身经历过红色雾丝事件，她很快明白了指的是什么。恍然：“难怪最后那些东西莫名消失了，然后哥哥又有了被刺激到以后情绪不稳的情况……”

　　“没法证实的猜测，先不管它吧。”眼下并非商议筹谋的时机，所以齐戎选择揭过不提。

　　来武馆主要是为了提醒齐烟，目的已经达到。临走前，他又简单点了一下鲜于执的事，同时将昨天收到的调查报告发送了过去。

　　不管鲜于执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解一些对方过往的经历，对齐烟只有好处没有好处。

　　别过齐烟，齐戎和许霄往宿舍区K区走去。沿着武馆的围墙走，接连路过一簇又一簇繁茂的树冠，路灯投射出的斑驳树影依次闪过两人的脸庞，明灭不定。

　　许霄仍在疑虑“受刺激”一事，眼角余光不断掠过齐戎。

　　齐戎恢复了平常的模样，面容沉稳，似乎刚才当真是精神受到刺激后的一时冲动。知晓好友的关注，他宽慰：“现在没事了。别想了。”

　　夜色冷清，月色微薄。他抬眉扫了一眼天穹，原来是弦月。

　　……

　　泰礼学院的宿舍区占有很大一片面积，以两层独栋建筑为主。每幢独栋都是相同的布局，一层两个卧室，分立左右，各带独立卫生间。中间是公共休息室，后方是厨房和洗衣房。

　　在入园处有登记点。齐戎和许霄在前台录入自己的学号，可以自行选择房间。考虑到身上携带的秘密，两人选择了一栋空的宿舍。目前无人入住，在96栋。

　　住宿费不贵，一个晚上100星币，随时入住、随时可退房。许霄以为，就现在这种情况不明的形势，怎么说也得住上一个月？……结果齐戎选择的时间是一周。

　　“一周时间就能解决今晚的事？”许霄相当怀疑。

　　好在下午的许诺历历在目。进入96栋宿舍楼后，齐戎让他在公共休息室的书桌前坐下，先去泡了两杯茶，看样子准备详谈。

　　书桌安置在窗边，两侧是舒适的单人沙发，后面是整墙的实体书籍，两人相对而坐，热茶氤氲。茶片在水中浮沉、融化，散发出浅淡的茉莉清香。

　　只见齐戎斟酌着说道：“今晚的事情，还有上个月的新晶变故，说到底都是针对我而来……现在有人发现了新晶的存在——不管是怎么发现的，往后搅合进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相应的，也会越来越危险。”

　　没有守口如瓶的秘密，只有越用越漏的筛子。齐戎从来没指望过能将身上的秘密带进棺材。而且早已在脑海里预演过成千上百遍的暴露，结局无一不是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只是结局归结局，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自由的人。他拒绝引颈受戮，不接受束手就擒，就意味着要与暗中的敌人周旋、对抗。这是他获得代际遗传的命运——不是许霄的。

　　于是话里话外，尽是些要撇开对方的意思。

　　谁知许霄像是没听出来，并未动怒，只问道：“你有具体的计划了？”

　　这时轮到齐戎观察他的神色，答道：“目前还不知道那些人……”

　　许霄打断道：“我是说撇开我的计划。”

　　阅读室陷入一阵沉寂。朦胧的茉莉香意伴随升腾的蒸汽在两人之间打着转儿，飘忽不定。

　　齐戎开口：“尽快离开大榕星，前往其他星系。”

　　“所以你也怕了。”许霄煞有介事地点评，“区别在于我选择的是躲，你选择的是逃。”

　　齐戎难得的不能确定对方在想什么，也不欲去争辩怕不怕的问题……一旦他离开大榕星，那些暗中追踪的敌人也会跟着离开。

　　许霄又问：“你怎么能确定那些人不会继续找我的麻烦？”

　　齐戎耐心回答：“不管是新晶，还是红色雾丝，你都是间接相关人。就算别人疑心，反复查证，白的也没法变成黑的，到时候自然能脱开干系。”

　　许霄再问：“万一有人觉得应该宁杀错不放过？”

　　齐戎继续回答：“你能够直接联络云冰研究所。如果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你是近距离直面和接触过新晶的第一人，为此云冰大概率会选择保你。”

　　云冰研究所在整个灵钟星区都是庞然大物，能量极大。一旦知晓新晶的奇异之处，别说保下许霄，连齐戎都不会放过。很可能不仅会为了第一时间探知新晶的秘密而保护许霄，还会考虑到两人的好友关系而做足表面功夫。

　　“有道理……”许霄点头，似是赞同：“说到底，我只是旁观者，和新晶的直接联系性不大。所以不管面对什么手段，都有转圜的余地。”

　　齐戎确实是这么想的，只是犹疑于许霄如此平静的表现。甚至利用情绪感应去作弊，也不能确定对方到底是真不在意还是故作体谅。反而是好像有几分开心……

　　一眼横了过去，就见许霄抿着茶，借机掩饰嘴角露出的笑意。

　　“在笑什么？”齐戎拆穿，“笑我什么？”

　　许霄觉得自己终于扳回一城了！可惜没对方那么会装，还是露馅得早了点儿……他放下茶，这才正面回应道：“撇开我的事，你想都别想。你就是把齐烟撇下了，也别想撇下我。”

　　齐戎默不作声，随后问道：“那你刚才为什么没生气？”

　　许霄冷哼。在知道新晶暴露以后，他就猜到对方要来这么一轮车轱辘话。适时仓库里人多，接着去找齐烟，都没见苗头，还以为齐戎终于知道不做无用功了。没想到最后还是等到了。

　　要说生气，在刚听到齐戎透露出要撇开他的意思时，也许是有的。可是一听到对方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带着危险离得远远的，又气不起来。

　　况且许霄并不鲁钝。对于齐戎的情绪变化，他似乎格外敏锐：“不过，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刚才齐烟提到月底试飞会的事，你说不会退让，并不是受到寄生的影响，对吗？”许霄看起来很笃定。

　　因为在那之前，齐戎想的是询问他的建议，想的还是“我们”——表明那时齐戎并未考虑过撇开他的想法。可是在意外显露一丝攻击性，被他怀疑是红色雾丝寄生的影响后，对方却匆匆略过了话题，并在前往宿舍区的短短路程中思虑好了切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