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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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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陈汝瑛带着余天真回到了陈家班。
院子里摆了两个酒桌,大槐树下的圆桌上垫着红布,其中一张桌上点了三根红蜡烛,摆满了摆月的吃食,有油角、柚子、月饼和板栗。
另一张坐满了人,余天真看了一圈,有四个男女是不认识的。
陈玉德坐在桌子的正前位,见余天真来了,忙招手让他过来坐下。陈柏龄给余天真拉了凳子说:“天真师哥,快坐吧,马上就开饭了。”
余天真坐了下去。
陈玉德给他介绍了在场的人物——原来那两对夫妻分别是许福兴的父母,还有二师叔,二师母。
虽然两个院子只有一墙之隔,但来到陈家班的这大半个月里,余天真还从未见过传说中的二师叔。
二师叔叫陈文康,是陈玉德的弟弟。
余天真还以为他会像师叔一样,是个健朗的男人,没想到今天一见,倒发现不大像——陈文康是白脸子,蓄着分发,鼻梁上架着一副无边眼睛,有点文弱书生的样子。
余天真脆脆地一一问好:“二师叔好,二师母好,许叔好,许婶好。”
陈文康一眼一眼地看着余天真,见他长得干净利落的,就笑着道:“早就听说我们陈家班来了个很了得的小师弟,今天一见,好像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啊。”
余天真最怕就是和长辈打交道,单纯问好还行,要是让他和对方搭话,那是哑巴见面,憋不出一句话来。
他生硬地笑笑,正斟酌词句回答,旁边的许福兴抢白道:“他还了得啊?他连马步还扎不好。”
话音一毕,啪的一声响,一个响亮的巴掌劈头就落下许福兴的脖子上。
许福兴捂住脖子,回头喊:“妈,你打我干嘛!师叔他们都在看着呢!”
“你也知道大伙都在看着,你那张嘴就像灌了粪一样,张口就是喷人一脸的臭!”
“那我说的都是实话嘛……你还想……”
许妈见他还要说,高高扬起巴掌,许福兴缩了一下脖子,把话咽回肚子里去了。
许妈转头对余天真说:“真是不好意思啊,这小子从小就这样,看谁都不顺眼,他平时没少欺负你吧?”
欺负算不上,损人倒是常有的,但这好像算不了什么。
余天真想了想,开口说:“没有,福兴师哥平时对我挺好的,最近还特别用心教我学南拳。”
没想到余天真会这么说,许福兴一怔,偷偷朝他比了一大拇指,同时无声地说了两个字——上道。
余天真看了一眼,故意忽视着没看见。
许妈又说:“我们就在你们二师叔的鼓乐厂工作,那小子要是欺负你了,你尽管去找我们,我们给你出头。”
许福兴插嘴:“妈,哪有你们这样胳膊往外拐的?”
许妈“啧”了一声,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陈文康笑说:“小孩子嘛,都爱拌嘴。”从桌底下拎出来一瓶玉冰烧,“来来来,中秋佳节,咱们和小师弟干一杯。”说着,给坐下每人的杯子都满上了酒。
余天真还记得上次喝这玉冰烧时的感觉,喉咙火辣辣的,像火烧一样。他望着酒杯,还没喝就感到口干了。
陈文康举起酒杯向着桌心:“来来来,我们干一个,欢迎我们的小师弟。”
坐在席上的陈柏龄对陈文康说:“叔,你怎么都不给我倒呀?”
陈文康看了一眼她的酒杯:“嚯,原来还没给我们小妹倒酒吗?那算了,你干脆喝果汁算了。”
陈柏龄瘪瘪嘴:“你这不是偏心吗?”
陈玉德忽然说:“你一个女孩子喝什么酒,喝果汁去。”
平时不许我喝酒就算了,现在大伙都在,不让我喝不就是落我面子吗?陈柏龄不服气,伸手抓过余天真的杯子往自己的酒杯里匀了一半,同时朝余天真眨巴眨巴眼睛,低声道:“师哥,我偷你一点酒啊。”
说完,怕陈玉德会骂,也不等大伙反应,举高酒杯向陈文康敬酒。
余天真见大家都举了酒杯,脑袋空空地也举了起来,半杯烧酒下肚,胃里瞬间一阵火辣辣的烧。他赶紧端起手边的茶杯,大灌一口水。
一落眼,陈文康又给他斟了一杯。
陈文康笑道:“看来我们小师弟的酒量还挺好,来来,这一杯是二师叔单独和你喝的。”
余天真张了张口,下意识地想要拒绝,然而一看却发现大伙都在望着他,又想对方是长辈,当面拒绝似乎不大好,于是硬着头皮举起了酒杯,说:“二师叔,我敬你。”
酒杯沿矮矮地碰了对方的杯沿,一只手突然从背后伸过来拿走了他的酒杯。
他一转脑袋,然后看见了陈汝瑛。
陈汝瑛睨了他一眼,转头对陈文康笑道:“叔,好久不见,怎么喝酒都不找我喝?”
陈文康也笑:“这不是没看见你人影吗?”
“那现在见着了,我今晚早低都得陪您喝个不醉不归。”
陈文康好酒,正愁着没个喝酒的伴,骤然听见这么一句入耳的话,立刻笑出一口白牙说:“还是你这小子好。”
陈汝瑛碰了一下他的酒杯:“那我先诚心诚意地敬您一杯。”
“喝!不喝也得喝!”陈文康一边喝一边说,一杯酒下肚,舒舒服服地长叹了一口气,又问道,“今年的大赛有信心拿个冠军回来吧?”
“尽我所能。”
陈文康是喝酒容易上脸的体质,几杯酒下肚,脖子连带着脸红了,他拍拍陈汝瑛的肩膀:“那是自然,我们陈家班可就靠你啦,就你一个顶梁柱,没得冠军,季军横竖也得拿一个。”
陈汝瑛微微笑了一笑。
梁馥香端了一个托盘从厨房里出来,把一个瓦锅,一个茶碗放到桌上,插了嘴:“你横草不动,竖草不拿的,可不就剩他一个顶梁柱。”
陈文康听出来她这是在揶揄自己,坦然道:“嗐,我这不是打小气管不好吗?我要是身体好,怎么也得为我们陈家班尽一份力气。”
陈文康的老婆叫周鸿芳,先前一直坐在旁边没说话,现在瞧见瓦锅里煨着骨头汤,就问道:“大嫂,不是叫茶楼送饭了吗?”
“饭是饭,汤是汤。茶楼的汤怎么也比不上家里自己熬的,而且大过节的,得开个锅热一热,冷锅冷灶的不好。”
梁馥香一边说,一边掀开锅盖来盛汤。
一股汤香飘到空中,清爽鲜淡的味道中夹了一丝丝药材香味,是很典型的南方风味。喝一口,汤味咸淡适宜,肉质嫩滑不柴。
陈文康又勺了几口汤喝:“大嫂的厨艺还是这么了得,看来以后我们要多过来蹭饭才行。”
梁馥香笑:“就怕你不过来。”把托盘边上的一个茶碗放到陈玉德前面。
余天真正埋头喝汤,突然闻到一阵苦味,抬眼去看就见师叔放了一个茶碗,碗里盛着黑溜溜的水,像是药:“师叔,你怎么喝药啊,身体不舒服吗?”
旁边就几个人听他这么一说,不约而同抬头。
陈玉德偏头咳了两声:“最近换季,有点咳。”
陈汝瑛皱了一下眉,问:“多久了?”
“没多久,就几天。”
“明天去医院看看。”
陈文康说:“这事儿我熟,用不着上医院。大哥,我给你介绍个厉害的中医老师傅,一看准好。”
梁馥香擦擦手:“要是真这么厉害,你们爷俩的病早就该好了。”
陈文康:“这哪能一样呢,我这气管不好和瑞瑛的心脏病都是天生的,自娘胎带来的病,和大哥的不一样。”
梁馥香还是觉得医院靠谱,懒得和他贫,朝四周看了一圈说:“怎么都没见着你家瑞瑛的人呢?”
周鸿芳抻头往大门口看:“就来了吧。这孩子我也是拿他没办法,一天天的就知道在家里看书,要是他有汝瑛的半分样子,我也算是有了一点甜头了……”
陈柏龄问:“陈瑞瑛现在还想着当诗人呢?”
“可不是。”
“那我等下得问他要个签名,等他出名了,我就拿他的签名去卖,准能赚钱。”
许福兴正大口大口往嘴里塞肉,听陈柏龄一说,也来了兴趣:“那我也要!”
陈柏龄给他来了一胳膊肘:“一边去,哪哪儿都有你的份。”
“就许你要,不许我要?”
余天真听得稀里糊涂,转头问陈汝瑛:“他也是师哥吗?”
“谁?”
“就刚才说的……诗人。”
陈汝瑛见他一碗汤见底,就拿过碗来给他又添了半碗:“我们的堂哥。”
余天真嘬了一口汤:“那我是不是也要叫他师哥?”
陈汝瑛想了想:“叫什么师哥,他又没教你舞狮,跟着我们叫堂哥就行。”
余天真“哦”了一声。
此时,门外一阵脚步杂沓,走进来了两个拎着送餐盒的酒楼伙计。而陈瑞瑛跟着伙计身后,腋下夹了一本书,迈着很文明的步子,也走了进来。
余天真偏头向着陈汝瑛,小声:“师哥,那就是诗……堂哥吗?”
陈汝瑛“嗯”了一声。
酒楼伙计把饭菜一盒一盒地往餐桌上送,很快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
陈瑞瑛笔直地站在桌前,恭恭敬敬地向每个人都问了一声好,然后扫视一圈,见余天真旁边还空着一点位置,就挨着坐了下去。
坐下去之后,他小心翼翼地把书放在膝头,拿起纸巾擦擦手,随后低头喝了一口汤,紧接着再次拿起纸巾擦擦嘴角。
陈瑞瑛长得很白,像没见过太阳似的,皮肤薄到半透明的状态,隐约可以看到手背皮下的青色血管。
余天真坐在旁边,看他长得斯文,动作缓慢又优雅的,就觉得很神奇,一直痴痴地盯着人家看。
陈瑞瑛擦完嘴角后,突然转过头来:“你就是新来的师弟?”
余天真冷不丁对上他的眼睛,愣了两秒,愣完之后,很受影响地不由自主就学着他板直了腰:“是,堂哥。”
陈瑞瑛欠起嘴角笑笑:“你不是应该叫我师哥吗?怎么叫我堂哥?”
“啊?”
可师哥不是这么说的啊?
陈瑞瑛挥挥手:“算了算了,怎么叫都行,你叫什么名字?”
“余天真,有余的余,天真的天,天真的真。”
陈瑞瑛摸着下巴,略一沉吟:“名字不错,很有意思。”
余天真还是第一次听别人夸他名字好,脸有点热。
“我叫陈瑞瑛,瑞祥的瑞,斜玉旁加一个英的瑛。”
陈汝瑛坐在一侧,一直冷眼望着二人,这会儿见他们紧挨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不知怎的,莫名就有些憋气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