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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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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陈汝瑛是说真的还是假的,反正就这么一句话,立刻就给余天真造成了巨大的危机感。
自那天从学校回来后,余天真马不停蹄地就投入了训练当中——从早到晚,不是去找许福兴学南拳,就是到武术馆去跟萧豪学基本功,要不然就自个在院子里认认真真地扎马步。
两三天时间下来,不说南拳打得怎么样,至少马步是扎得十分标准了。
这天一大清早的,他端来了一个香炉,又点燃了一竹签香,正在院子里扎马步,隔着敞开的大门,忽然就听见了陈柏龄的声音:“天真师哥,你怎么还在这儿?!”
他抬头看过去,就见陈柏龄一路小跑地从外头跑了进来:“天真师哥,赶紧走吧,点睛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点睛仪式?”
“你傻啦,昨晚吃饭的时候不是说了吗?咱们陈班主今天在祠堂主持点睛仪式,让大伙都去看来着。”
余天真恍然大悟,才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把竹签香上的火星子给吹灭了,又把香炉端回角落里去,跟着陈柏龄匆匆就出门去了。
今天是中秋,大街上挂满了彩旗,沿路摆满了卖糖人和花灯的小摊子,到处都是过节的气氛。两人一路跑着来到祠堂,远远听见一阵锣鼓声响,就走进去,里面站满了人群。
此时的天色很好,万里晴空,阳光跟金沙似的,洒在院子里两株槐树上。
两人挤过人群,站到最前面去看,祠堂正前方分别架着红、紫、黄三种颜色的狮旗,旗帜的左方有一对以许福兴为首的鼓乐队,陈玉德唐装打扮站在中间,而他的前面又匍匐着红黄两头醒狮,看起来点睛仪式还没开始。
余天真看了看那三种颜色的旗帜,只认得自家那面紫色的。
陈柏龄说:“紫色的旗是咱们家的,其他那两个是别的醒狮团的,中秋大家会聚在一起玩。”
余天真了然点点头,看了一圈没看见陈汝瑛的身影,正想问师哥在哪。前头的锣鼓声忽然停了,紧接着响起一个铿锵有力的男声:“醒狮开光点睛仪式,现在开始!”
余天真被吸引了注意力,抬眼去看,就看见一个小男孩端了一个木质托盘过来,盘里摆放着一只毛笔,一盒朱砂,还有几株柚子叶。
师叔拿起柚子叶,在两头醒狮的头顶上扫了扫,然后沿着背脊一直扫到尾巴去。
陈柏龄在旁边适时地给他解释:“这是净洗,从头扫到尾,表示着祛除邪气。”
余天真点头,目光盯定在前面,见师叔用柚子叶扫过狮子后,又拿起毛笔蘸了朱砂,分别在狮头的天庭、眼睛、舌头、手脚和头尾等多处地方点了一下,同时亮开嗓子喊道:
“一点天庭、吉星高照!
二点眼睛、日月光明!
三点口舌、大吉大利!
起点头尾,由头顺到尾!”
点毕,师叔猛地高举起手中的毛笔:“醒!”
“咚!咚!咚!”
大鼓有力地响了三下,鞭炮齐鸣,鼓声震耳,下一秒地上的醒狮动了几下,狮头眨巴了一下眼睛,朝四周望了望,而后腾地而起,先向面前的主持一一行礼,又跃到后方从左到右向在场观众行礼。
礼完,两头狮子开始随着鼓点舞动。
空地上放了一颗柚子,狮头发现后,慢慢地朝前探去,神态是喜动惊乐全都有,一整个就是活灵活现。狮头和狮头架势有力,马步非常稳,配合地相当好,可见这次舞狮子的人功夫极深。
余天真全神贯注望着前方,在狮尾举起狮头的一瞬间,他看见了狮服下的一张脸——是师哥!
他愣了一瞬,从来没见师哥那样的表情,怎么说呢,反正是神采飞扬的。
正看得出神,陈柏龄扯了一下他的袖子:“走吧走吧,我们看粤剧去!”
他不想走,才来这里还不到五分钟呢,而师哥也没舞完,然而还没开口,人已经被陈柏龄拉了出去。
余天真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人群挡住了他的视线,只听得一阵响亮的拍掌声。
“走吧走吧,粤剧要开戏了,你想看我哥舞狮这不好办,回家天天看。”
这哪能一样呢?
场景不一样,氛围也不一样,而且师哥好像还从来没在他面前舞过狮子来着。
余天真想了想,忽然问道:“对了,点睛仪式是每年中秋都有吗?”
陈柏龄一边小跑一边说:“不一定,开光点睛是因为狮头新买回来的,只有点了睛才能舞出去,平时如果需要的话也是会点睛开光的。”
“每个狮头都要开光?”
“自己随便玩玩的就不用开光。但我们舞狮馆的狮子就一定要开光,狮头新买回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工艺品,只有点了睛,狮子才是‘活’的。”
余天真点点头,没想到里面的门道这么深。
说话间,两人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
粤剧表演安排在公园里的一块空地上,一个大台子红艳艳地搭着,幕布上贴了一个“喜”字。台子里边,中间站着一男一女,正在唱着《彩云追月》。
台子下面摆了好几排小凳子,两人想找个地方坐下,无奈所有的座位都满人了,两人只好在旁边的草坪随便坐了。
陈柏龄是戏迷,一听上戏就什么都不顾,而余天真对于戏什么都不懂,是狗眼看星星,看不出眉眼来,听了老半会儿,只听得直打瞌睡。
心里又记挂着想回去看师哥舞狮,于是趁着她上台互动时,就赶紧溜了。
天色已经擦黑,小摊亮起一溜彩灯,路上人声喧嚷,很有过节的氛围。
走过买金鱼灯笼的小摊时,余天真停下来买了一个,往前走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踅回去再买了一个。
他提着两个灯笼走过两条大街后,回到祠堂一看,舞狮早结束了,正有零碎几个人在收拾东西。
他失落地站在院里,眼角尾梢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师哥人在祠堂里,正背着门口和师叔说话。他没敢上前打扰,等到师叔走后,才走过去。
陈汝瑛也看见了他:“怎么跑过来了,没去外面玩?”
他说:“玩够回来了。”扭头看看外面的木桩子,“师哥,你们这就舞完狮子啦?”
陈汝瑛还是一身舞狮打扮,他拿起狮头和狮被向器材室走,一边走,一边说:“想看?”
“想看!师哥,你舞狮子真厉害,比我看过了任何一个人都厉害。”
陈汝瑛头也不回地说:“拍马屁就算了啊,你才看过多少舞狮子。”
余天真一听,顿住了。
他说这话可是真心实意,虽然他没看过多少舞狮子,可他在陈家班这么些天了,就算再笨也能看出个大概来。
他说:“我说真的,师哥你别不信啊。”
陈汝瑛当然信,自己什么功底自己再清楚不过,刚才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停下脚步,看了看手中的狮头,又看看余天真,问道:“狮头刚好在这里,要不要舞一下?”
余天真心中一动:“可以吗?”
陈汝瑛走到木桩子前:“过来。”
余天真闻言,走过去。
陈汝瑛和他对视片刻,一笑,把手中的狮头给他戴上,微微弯下腰,隔着狮头和余天真说话:“上次教你的腾起还记不记得?”
闷闷的声音从狮头里传出来:“记倒是记得,可是师哥你不说得先学好基本功,才能练这个吗?”
“偶尔破坏一下规矩也不是不行。”
敢情规矩都是弹性的啊?
余天真暗想。
陈汝瑛走到余天真身后,半弯腰,抓住他的腰带:“还是像上次那样,我让你跳,你就跳,千万不要害怕知不知道?”
余天真偷偷咽了一口口水,继续点头,表示记住了。
“三、二、一、跳!”
话音落下,余天真只觉一股有力的力量握住了他的腰,紧接着整个人腾空而起,耳边又响起师哥的声音。
“踩住桩子,腰下沉,用力。”
他手慌脚乱地站住了,下一秒,腰身向下沉去,他被重力拉扯着踉跄了一下,情急之间赶紧稳住脚步,再一扭头,就见师哥抬脚在桩身一提,身轻如燕地就攀了上来。
余天真吓出了一身热汗,陈汝瑛说:“怎么样?”
没怎么样,就是有点害怕。
余天真举着狮头缓了几秒,没说话。陈汝瑛双脚踩在木桩子,伸手过去给他拿掉狮头:“又吓傻了。”
狮头一拿掉,他眼前瞬间亮堂起来,抬眼向前,一眼就看见了天边的月亮,又转头看看脚下,那股害怕劲瞬间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原来站在木桩上的感觉是这样的。
他站得很高,看得很远,目光所以之处是前面的树,还有月亮。
余天真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世界都开阔了不少。他转过头去,叫了一声:“师哥!”
陈汝瑛坐在木桩子上,两条腿懒懒散散地往下晃:“说。”
“原来舞狮的感觉是这样的,真好!”
“喜欢吗?”
余天真忙不迭说:“喜欢,特别喜欢!我从来都没试过这种感觉,就好像……”想了想,“好想整个世界都在自己的脚下一样。”
“喜欢就行,干舞狮这行最怕就是你不喜欢。”
余天真也学着他坐下:“师哥你呢?”
“我?”
我是没得选择。
陈汝瑛转头看他,没言语。
余天真没等到他回答,也不催,反正师哥说话就是这样,想说就说,不想说谁也撬不开了他的嘴。
他坐了一会儿,跳下来,拿过刚才买回来的那两只金鱼灯笼,把其中一只递过去。
他仰着头说:“师哥,这个给你吧,中秋快乐。”
陈汝瑛接过,坐在木桩上低头和他对视,就见他双眼明亮,睫毛微微翘着,在汗津津的脸颊上投下了一点暧昧的阴影。
“中秋快乐。”
陈汝瑛回道,伸出手来,想揩去他鼻尖的汗珠,门口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许福兴跑了进来:“师哥!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开饭了,师叔和二师树都在等你们呢,赶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