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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早晨五点二十六。

      路清楚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江岱誉那四个圈的车开走之后才拖着半残的腿,颓唐地躺在沙发上。

      这个时间点,外头还很安静。

      没有隔壁夫妻鸡毛蒜皮的吵架声,没有流浪猫为了抢地盘吵得不可开交的互喵声,更没有轰轰作响仿佛要钻到人脑子里的电钻声。

      空荡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非常好的睡眠环境。

      可是,路清楚的被纱布包裹着的膝盖好痛。

      手臂上的擦伤也好痛。

      心很乱。

      一团纠缠不清的线绕来绕去,已经找不到线头。

      今天见到的江岱誉,既熟悉,又很陌生。

      一身黑西装,脸上表情冰冷淡然,锐利的眼神光是扫一眼就让人感到寒意。

      全然不见少年扬着笑肆意奔跑在篮球场上的影子,端的是成熟稳重,沉默寡言。

      这让路清楚很恍惚,他好像变回了他们初初相识的时候,生人勿近,虽然少了最初的戾气,但是多了几分沉郁。

      他的世界,仿佛整个暗淡了。

      至于初见,那大概,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

      南方九月的阳光仍然热烈得不像话,完全不像早上下过一场大雨的样子。

      新学期开学第一天,一中的门口已经停满了送孩子过来入学的私家车。

      江岱誉从车上把自己黑色的行李箱搬下来后,把肩上的黑色背包放到行李箱上,径直往里走。

      “小誉,你等等我,我停好车陪你一起办入学手续啊!”司机从车窗探出头来想喊他先别走,可是他却没有一点反应,后面又接连开来不少车催着他赶紧挪地方,司机只好踩下油门去找地方停车。

      校园中心的大榕树下。

      路清楚拎着老爸帮她在学校小超市买的塑料桶,一边走一边回过头和拖着她大部分行李的路平山说话。

      “爸爸,你累不累,天好热啊!要不咱先在树下这里坐一下,休息会儿再去找报道处吧?”

      刚下过雨没多久,乌云消散,碧空如洗,太阳如同正当午时那般刺眼,地上的积水被阳光一晒,热气直往上涌,活像蒸桑拿似的。

      “楚啊,要不把行李放树底下,你在这儿看着,我去找报道处吧,这太阳大,可别把你晒坏了!”路平山抬起手臂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路清楚歪头一想,拖着这么多行李走,确实太麻烦了,便笑着同意了路平山的提议。

      “好主意,不过老爸你把遮阳伞带上,太阳太大,别晒中暑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桶里把刚才顺手放进去的伞掏出来。

      健壮的大男人手中打着一把粉色蕾丝边的遮阳伞走在路上,这场面实在有些不忍直视。

      她家章女士的审美,怎么忽高忽低的?

      路清楚坐在大榕树下的花坛边,扯着自己已经被汗水透湿的上衣,白皙的脸颊因为一上午的折腾也泛着晒红的痕迹。

      耳边尽是新生和家长喧闹的说话声,不时传来几句含糊不清地广播音,路清楚却坐得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小腹处一阵隐隐的刺痛,而且越来越强烈,路清楚的脸色和嘴唇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

      要命,怎么偏偏是这时候!

      她不敢再坐着,站起来慌张四望,希望路平山快点儿回来。

      就在她不安地贴着背后花坛不敢乱动的时候,旁边突然经过一波提着行李的人走过,似乎是学生志愿者帮忙带领新生去宿舍区。

      路清楚慌忙退让,把自己的行李搬到另一侧,害怕挡到别人,却不料行李箱底下的轮子没固定好,直直往另一边倒去,还撞倒了旁边人的箱子。

      黑色的箱子正正倒在两步之外的水洼中,溅起的水花落在黑色的背包上,留下点点印子。

      路清楚见自己惹了祸,本就苍白的脸又白了几分。

      “哥哥,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扶起黑色行李箱的人也穿着一身黑衣黑裤,看起来就像跟他的箱子配套一样。

      关键是,那人的脸上还戴着一个黑色的口罩,露在外面的那双眸子,泛着冷光,看得路清楚一惊,扁着嘴缩着脖子,十分畏惧地望着他不敢说话。

      “哥哥?”低沉且沙哑的声音夹杂着一丝疑惑。

      男生垂眸看着本来就没多高此刻抱着肚子缩在一起更加像一颗小土豆的女生。

      “肚子疼?”

      “要去医务室?”

      跟前的女生点了点头之后又摇了摇头,看得江岱誉眉宇间多了一丝不耐烦。

      “哥哥,请问一下最近的厕所在哪里?”

      为了避免弄脏裤子被人看见,路清楚现在只想赶紧找个卫生间。

      她随身带的小包里面就有卫生巾和止疼药。

      本来路清楚只是想让江岱誉给她指一下路,然后帮忙看一下她的行李。

      谁知道,江岱誉拎着她的胳膊就把她带到了最近的厕所。

      “我回去帮你看行李,你赶紧。”

      路清楚知道行李有人看管,这才放心,急忙说了一句“谢谢哥哥!”就头也不回得冲进厕所了。

      等到她从厕所出来,回到大榕树下的时候,已经不见那个大哥哥的身影。

      路平山已经回来了,问了他才知道,那个大哥哥是在路平山回来之后,跟他说了路清楚是去了厕所,才离开的。

      路清楚很遗憾,她撞倒了哥哥的箱子还弄脏了,还麻烦哥哥帮她看行李,都没有好好道谢。

      然而,当她再次在教室见到那个哥哥,得知他也是自己的同班同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闹了个多大的乌龙。

      相识相知,渐渐熟悉之后,他的戾气褪去,遍野阳光倾洒,眸中熠熠生辉如星璀璨,爱大笑爱运动,意气风发,是正正好的鲜衣怒马少年郎。

      如今重逢,他又变成那冰冷冷,对一切都不感兴趣,仿佛失去灵魂的模样。

      唉……

      难不成,是她造的孽?

      路清楚猛地摇头,把这个自以为是的想法甩掉。

      真是太看得起她自己了,她不值得一个人牵挂这么多年的。

      重逢这件事,到底不会是一个人的辗转反侧。

      灵秀华府。

      江岱誉将自己收拾干净,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天已破晓,灰白色的云层被日光逐步逼退,来不及退开的,便被金色的光浸染,化为朝霞。

      他站在阳台上,目光不知道望向哪片云,似乎被放得越发远,眸光闪了闪,渐渐涣散,转出许多光圈。

      那些光圈,慢慢地放大,好似要把他吸进去。

      然后,回到七年前的牧夫座流星雨来临的夜晚。

      那是他和路清楚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十一天。

      也是,失去路清楚的开始。

      七年,可以忘记很多事,但他对从前的字字句句都记得清清楚楚。

      高考结束当天晚上,所有人仿佛挣脱了束缚已久的枷锁。

      没有晚自习,没有埋在书海题卷中念咒般的背诵声。

      他们随意躺在足球场的草地上,排成一排。

      月光流动,仿佛为他们盖上一层隐约朦胧的纱。

      “诶,高考都结束了,你们准备干点什么呀?”

      “不知道,我要先回家睡他个十天半个月!”

      “啧,关翔海你有点出息好吧,我跟我妈说好了,我们要去京市爬长城,还要去鲁市吃吃喝喝!那你呢,楚楚?”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看新闻报道28号有流星雨,据说在思灵山也能看见,我想去看看。就算看不到流星雨,还能看日出,貌似也不错。”路清楚伸手触向头顶那片星空。

      “真的吗,楚楚你真去吗,你去的话我也一起啊,我都没见过流星雨呢!”

      “应该会去,我把路清易也叫上。”

      “加一,黎珺妍你们可不能抛弃我啊!哦,对,还有老江。咱再多叫几个人,人多了才热闹!”关翔海踢了踢旁边的江岱誉。

      “好,去。”

      这是江岱誉的声音,他睁开眼,侧头看向身旁人,声音低沉缱绻。

      约定去邂逅一场掉落人间的浪漫,我希望身边有你。

      这样,就算看不到流星,但星河之下,身旁是你,不失为另一种浪漫。

      就这样在闲聊间敲定了一场说看就看不见不散的流星雨计划,每个人都期待满满。

      可是,二十八号。

      牧夫座流星雨降临之夜。

      从第一颗流星划破夜幕,留下一道璀璨的光轨,当作信号一般。

      一颗颗流星接踵而至,或快或慢,或如细丝轻拂,成群结队地,将夜空洒满。

      浪漫梦幻得不成样子。

      可,唯独缺了路清楚。

      明明约好了。

      直到群星隐没。

      直到黑夜破晓。

      直到朝霞漫天,万物被金光浸染。

      路清楚都没有出现。

      “流星追月小队”群里,只有一句她发的“对不起大家,我有事来不了了,你们好好替我多看几眼流星啊!”

      电话再也打不通。

      他想问她。

      路清楚。

      我有好多话想告诉你。

      星星都到齐了,为什么你还不来?

      可就是那样,一夜之间失去了与她的所有联系,所有人都找不到她,仿佛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他找了很多地方,问了很多人,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捱过失去她的日子。

      也不会有人知道,无数个夜里梦到那么多的曾经,凝成模糊的她的幻影,渐渐离他而去,仿若脆弱的镜,打碎了,消散了。

      只剩他一个人,被困在原地。

      每次孤独地惊醒,冷汗淋漓。

      光圈渐渐缩小,映入眼帘的,是窗外的云海。

      一夜未睡,昨晚的宴会又喝了不少酒,此刻江岱誉的脑袋仿佛被上千的细针,一根一根地刺进去,然后再抽出来。

      他将自己扔在床上,放空一切,试图陷入沉睡。

      即便,明知那是徒劳。

      江岱誉恨不得守在路清楚家的门外,不再放她离开。

      可他却生出了犹豫。

      明明很想很想她,此刻却一点儿都不敢轻举妄动。

      失而复得,该如何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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