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渡》一只小采

4、彩舟载得离愁动

　　舟行湖上，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小娘子。”突兀的声音突然响起。

　　王绫慈在船舱中昏昏欲睡，被他吓得一激灵，慌张回答他：“郎君，怎么了？”

　　声音嗫嚅，真像只小动物。

　　段逸恒姿态从容地回头看她一眼，问她：“你说要去投奔舅家，你舅家在何处？”

　　王绫慈不敢回答他这个问题，只含含糊糊道：“舅舅是个商人，在边陲小城与南蛮子做生意，也常常走南闯北，我打算先找到一座小城避开继母的人，再给舅舅去信。”

　　“哦？那你可是上对船了。我这小船正是准备南下，去姑墨城的，姑墨是个小城，也许我们可以同道？”段逸恒这话不假，他此去正是为了到姑墨办事，只是日程提前了些。

　　姑墨？王绫慈心中一跳，她可不能去姑墨，万一又被抓起来就完了。

　　“请问郎君，我们现在在哪一路？”

　　“刚出京畿路，往前就进入淮南路了。”段逸恒眉头一挑，没想到这个小娘子似乎不愿与他同行。

　　王绫慈在心中盘算，淮南路，姑墨城在淮南路的西边，那她就往东边去。西边的庐州，与汴京隔着一座颍州，正好方便她藏身。

　　“郎君，”不消片刻就听到她声音响起，“妾身不便于郎君同行，妾身的舅舅在青州也有生意，妾身想先去庐州寻找熟人。”

　　王绫慈似乎听到他轻笑一声，“好啊，这样说来我们还是得分道扬镳呢，若日后我想要挟恩图报了，就去庐州找你。”

　　“多谢郎君渡我此程，到了下个渡口，郎君就将我放下吧。”

　　“快了，大概就要到了。”

　　果然在大概两炷香后，王绫慈透过乌篷船的纱帐远远看见一个渡口。

　　她喜出过望，听见船头的人问她：“你知道我们渡的这湖叫什么吗？”

　　她茫然摇摇头，那人便回答道：“叫作青阳湖。在京畿路与淮南路的交界之处。据说这湖名字得之于旭日初升时的美景。”

　　正是寅时末，东边的天已经覆上一抹苍色，湖光相接的地方泛着青，圆日缓缓升起，远处的湖面染金，天还未亮透，湖面上日影似乎被湖水洗涤成了黑青色。

　　王绫慈看着眼前旭日东升的美景，感受到那轮太阳磅礴的光辉，心下震撼。她有些感怀，是否今日过后，她也会如这朝阳一般新升。

　　段逸恒也在欣赏这光景，如一副辉煌的画卷，一切都代表着新生与希望，而他，想要成为绘卷之人。

　　乌篷船慢了下来，两人沉静地看景，直到眼睛都被阳光刺痛。

　　正好也到了渡口。

　　渡口停泊着大大小小的渔船，有小商贩正吆喝叫卖，还有路边支起卖晨食的摊子。

　　王绫慈没有见过这样嘈杂的场面，有些发愣。

　　“下船吃点东西吧，我也要歇歇了。”段逸恒已经将船的纤绳绑好，率先跳到渡口上。

　　王绫慈看着离船头有半尺距离的渡口，害怕自己跳到湖里去了，犹疑半晌，段逸恒轻轻嗤笑一声，以风驰电掣之势跳回船头，一只手揽过她腰侧，轻轻借力一跳就上了岸。

　　王绫慈回过神来耳根一红，嗫嚅着道谢。

　　“我记得你昨晚跳上我的船时动作利落得很。”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面上发烫，王绫慈心想，那可是逃命的时候，哪儿还顾得上那么多。

　　段逸恒见状也不逗她了，让他跟上自己，找到了一个小摊子坐下。

　　小摊就支在路边上，几个大蒸笼正冒着热气，锅里传来肉香。

　　“老板，两碗牛肉汤饼，多加肉。”段逸恒高声吩咐。

　　“好嘞郎君。”

　　王绫慈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地方用饭不免局促，她发现许多人都在看着他们。

　　“段郎君，为何这么多人都在看着我们啊？”虽说段逸恒看着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可也不至于招来这么多异样的眼光，反而更像是在看她一样。

　　段逸恒不禁失笑，伸手摘去她头顶的叶子，“你看，如今你一身狼狈，倒像是逃难的。”

　　王绫慈低头看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行头，好吧，她确实狼狈了些。

　　“没事，这渡口前面有个客栈，到时你可以去客栈收拾一番。”

　　她点点头，头更低。

　　“对了，你逃出来，身上可有银钱？”

　　王绫慈身上还有些碎银与银票，可她深知财不外露的道理，遂摇头。

　　段逸恒决定好人当到底，将身上一只荷包递给她，“这些银子够你从此地到青州的花销了，望你早日寻到舅舅。”

　　王绫慈这下更感动了，看他的眼神都泛着光，段郎君不禁英俊潇洒还慷慨大方！

　　段逸恒被她眼神刺到，摸了摸鼻子，正好此时二人的汤饼也被端了上来。

　　冒着热气的牛肉汤饼，香气熏得王绫慈眼泪都快落下来，她一日未进食，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不过刻在骨子里的世家教育还是让她等段郎君动筷后才开始吃。

　　段逸恒透过氤氲的雾气看着她低头吃饭的样子，吃得有点急，但也是规矩端庄的，或许是雾气太重的原因，连她眼眶底下都有薄薄雾气，像只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