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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只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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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在十几年前还是村里第一个万元户，新盖的房子用量将就，颜色和板砖还是他们一起过来参考定下的，一点点砌起来的。
祖奶奶默不作声扫了一眼周边，刷的白漆掉了许多，露出内里灰色的水泥。她们坐的木椅子扶手边也多有磨损的痕迹，衔接处留着许多敲进去的钉子痕迹。
舅公们种了十几年地，早就想把腿从泥里拔出来，但自身都没有单干的魄力。
二舅公更是眼睛发亮的看着那还没自己一半岁数大的小辈。她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在，这小子能直接抱着家里的钱就闷头参与了。
“祖奶奶~”
祖奶奶绷着脸把扒拉着自己手臂的女孩拉下来，
“油嘴滑舌，就说的好听。”
真真就跟她爸一个模样。
想到清和，她的眼神也黯淡下来。
“钱都不急，但你的这件事我看不靠谱。当初清和……你爸说的一样样，转头就一头碰死了。这次要不成，你也跟着走了，我可对不起秀英。”
局外人朱世昌挠了挠脑袋，“这个生意，我得问问我奶，我不太懂这个。”
林玉兰先对林姨和郑萍告谢，再对朱世昌说不碍事，最后略过两个蠢蠢欲动的舅公，看向巍然不动的祖奶奶。
“我又不是我爸，祖奶奶。”
外众人眼里还是孩子年纪的女孩神态自若，声音平稳，
“我爸，是被大家宠着长大的。”
“可我呢，祖奶奶，您都没来看过我几次……”
或许是怕触景生情，本家其他之前和林清和交往密切的，后来都没再出现，只是在她们困难时候露了一面。林玉兰收起多余的伤感，“但我们家过得怎么样，祖奶奶，舅公也清楚……我爸爸哪里吃过这些苦呢？”
一个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骤然遇到打击，太容易一蹶不振。
但她不是骄子。
她是玉兰，林玉兰。
“祖奶奶，我和我爸不一样。”
女孩咬着牙露出笑，眼底泛着坚定的光芒，
“我从来不怕做不好，也不怕自己的失败，我只害怕，自己连去做的勇气都没有。”
这一次谈话，也不为什么。
只确实是摊开了说亮话，她要带大家赚大钱，愿意的就参与，不愿意的也会在不久后把剩的钱都还齐。
林玉兰低下头的时候偷偷深呼吸了一下，左手就感觉到一阵力度，是装作隐形人的金珠子。
他坐在一个小椅子上靠紧了她，在发现玉兰情绪波动的时候，轻轻按住了对方。
玉兰微不可闻地摇了摇头，借着袖子遮挡从桌子上拿了颗糖果，塞进金珠子手里。
“我也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钱的。”金珠子凑过来，声音轻不可闻。
林玉兰想到最早那些突如其来的巨款，把金珠子凑过来的、被奶奶梳的油光发亮的脑袋推到一旁。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金珠子脸颊鼓起来，咬着糖果努力思考。
祖奶奶听完，反而松开了严肃的神情，因年老缺水而产生的皱纹平缓地随着表情移动。
“好。”她只说了这一个字，扶着桌子站起来，伸手揉了揉林玉兰的头。
玉兰被摸得有些茫然，又听见祖奶奶说话：“那就去做。但是你说的，没做好，就得回来嫁人。”
老人的手收回来，一脸慈祥，哪有刚才严肃的样子，“就玉芹那边，有个小伙子就挺不错。”
祖奶奶笑吟吟的看着面前的只能被她叫做孩子的玉兰：“生意要做不成，你就要去看人家一眼。”
“姨妈！”林姨不赞同的叫了一声，被瞥了一眼，祖奶奶哼声，
“干嘛，你不就一直抱着这个主意嘛？”
“那是人家小伙子对玉兰……”林姨看着孩子好奇的视线，突然收回话，难得小了声音嘟囔着，
“你祖奶奶吓唬你的，到时候你想看就去看，不想就不去了……”
“但是，”她补充道，“你要真看上了，林震家条件也挺好的。”
郑萍眯起眼睛，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她突然想起了自家没用的小子，之前就被这名字的人撵着走，后面又一直跟着玉兰跑。现在长大个子高了，可胆子是一点没长。
“对啊，玉兰妹子。”她也笑着插话，
“这种事可看眼缘，咱们女娃娃年纪小，还是以事业为重。先把自己要做的事定下来比较好，说不准，你做着做着，才会发现谁能够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照看着你的……才是最适合的。”
剩下三个年龄迥异的男人对视一眼，默默退出了这场无法插入的对话。
这场对话结束了。
林玉兰一个接一个的送出家门，挥手说着慢些走，转头就看见一脸皱巴巴的金珠子。
“怎么了？”
玉兰顺手把门带上，往房间里走。
这场结束了，她得好好整理一下接下来的时间……框的国邦的投资也得找个时间和翠翠阿姨碰碰运气能不能混到……还得挑个时间去银行走走……话说上次李叔说要去找的其他猪种找到了吗？如果养不来她也可以接手的……
“为什么？”金珠子停住不走，问她。
满脑思绪的林玉兰被这句问话砸的有些发闷，她立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笑了出来。
“刚刚那件事吗？给我钱？感觉好不靠谱的。”
“哪里不靠谱呀？”他追问。
林玉兰走到椅子边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还有点印象，小时候你是不是也给我砸过一波？就是你没错吧？但你也不能直接生出来钱，对吧？”
金珠子努力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面前的女孩继续开口。
“你只能把别人的钱挪过来，这有好有坏，作为一个淳朴的养猪人呢，我拿着也不安心。而且……”
林玉兰看着还一无所知看着自己的金珠子，伸手把他拽过来坐着，谆谆告诫。
“这太显眼了，你就不怕被之前抓你的人发现吗？你的本事我是不大清楚，但我知道就算真要那么做应该也挺费神，什么东西肯定都要付出点什么。我就希望你省点力气……好好学你的，等我们抓到了那只老鼠是谁，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正常人的生活……？”金珠子茫然的念了一遍，面前的女孩耸肩笑了一下。
“对啊，也不用一直跟着我，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也不用担心被人关起来了。”
金珠子不说话了。他抿着嘴唇，瞪着那双大眼睛看了女孩一会儿，直到对方疑惑问道，“怎么了？”
他才收回视线，抱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别扭，“你……不要我吗？”
林玉兰抓了抓头发，还没想好说什么。
面前的人又急急的补充道，“我很有用的，我可以……可以……帮你。”
“好好好。”
她连忙再倒杯水，塞到他手里，眼睛弯弯，
“你当然很有用啦，不过说什么要不要的，我们不是家人了吗？”
“家人？”
温热的液体隔着不厚的陶瓷传递到他的手心，他低头看了一眼，杯子里的水面因为传递的而引起了一小片晃动。
金珠子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他当然知道这个词语的意思，但不是血脉相连的才能算吗？
他抬头看着女孩，企图得到没有开口的问题的答案。
林玉兰点了点头，“当然了。我们打小也认识，你又碰巧就认定我，还和我爸爸有过联系……不知道去哪里的话，就把这里当做你的家吧。”
说完，女孩皱起眉头，有些担忧，
“等等，是不是我太感觉良好了，你会不会觉得突然把别人当做家人很冒犯啊。我对别人也不这样……但你看起来实在不太聪明，一个不注意就被拐了……不过你和我一样大了，应该有自己的想法……那到时候把那个人揪出来了，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总是自顾自说着话，又自顾自反驳……金珠子摇了摇头，
“我没有不聪明。”
这是他的第一句话。女孩听完后嗯了一声，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他莫名感到紧张，看着属于对面人的璀璨的、温暖的情绪慢慢溢出，蔓延、到逐渐包围了自己。
金珠子深深吸了一口这股情绪的香气，语气缓慢的强调，
“我也不想去哪儿。”
“我要跟着你。”
金珠子手心的杯子逐渐收紧，“只跟着你。”
类似于雏鸟情结吗？
林玉兰听到之后脑海里略过了这个想法，但毫不在意。
“好好好。”
她说，抬头看向庭院上空，夜色降临，星星都升起来了。
底下的人还在这泥瓦围起来的屋子里，从远处看不也正像一个笼子么？他刚从一个笼子里出来诶？是还不习惯没有束缚的感觉吧。
林玉兰弯着眼睛，慢悠悠的喝了口水。
但无论是什么鸟，到时候长大了，总会飞走的。
“不过你这样像个影子一样的生活着，不难受吗？”
林玉兰有些好奇。
金珠子摇了摇头，被忽视才会让他感觉到安全。
所谓正常人的生活……他注视着又抬头看星星月亮的女孩的侧脸。
得以良好的视线可以看清楚那上面属于人体的细小的绒毛，和半个嵌在薄薄的眼眶皮肤里、被月光沉的格外透亮的黑色玻璃珠似的眼球。
这双眼睛方才还能放下一个小小的他，现在却只装着星点的陨石和弯钩的月牙。
他并不是人啊……玉兰。
即使丢掉了很多过去。
金珠子垂下眼睛，轻轻按住自己的胸腔。
他也非常明白这一点。
明明是一点都不需要的东西……那些常人追求的不能让他有半点触动。
不需要、也不想要。
但被玉兰看见，被这样轻描淡写的讨论着他的未来……
他长长的眼睫毛颤了颤。
身体里这颗只有拳头大的心脏、就会膨胀到要爆炸的程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