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春禾》迟暮晞晞

4、再见

　　在博物馆任职最后一个月的日子，是以周为单位倒着数的。
　　倒数第三周的周一，周禾被派出去参观学习，京郊很偏僻的一个教育基地，大巴车来来回回在路上就耗费了三个小时。
　　大雾天气，五环路上出现了肇事堵车。
　　周禾看着手机上的时间，12点钟，这会他应该已经坐在活动室里教大家热身了。
　　她还堵在路上。
　　早上六点就出发了，没来及吃早饭，腹中空无一物，胃里翻搅着疼和晕车引起的恶心轮番折磨着她。
　　1点20，大巴车从后门开进院里，周禾第一个冲下车，蹲在绿化草坪旁干呕，实在撑不到去卫生间了。
　　除了胃酸，也没有吐出什么东西，胃酸灼烧着食道，火辣辣的，憋的两眼通红。
　　有人拍她的胳膊，递上了一小包纸巾。
　　衣料摩擦出淡淡的木质香，凉凉的侵入她的鼻息。
　　她接过，狼狈地含含混混说了个“谢谢”，又蹲在地上开始了下一轮干呕。
　　他俯身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慢点呼吸，慢点呼吸。”他说。
　　终于平静了下来，舒服一点了。直起身子，她转过身看他。他穿了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像一堵墙挡在她身后。
　　他从背包里取出了一瓶矿泉水，拧开蓝色盖子，递给她。“漱漱口。”
　　“丁老师？”她惊讶，眼神中跳出一丝惊喜和轻快，一直隐隐紧张的神经终于平静了下来。
　　1点钟下课，他居然还没有走。想问为什么还没有，但人已经在这里了，实在没什么问的必要了。边想着，大口给自己灌着矿泉水，漱了口，吐在了花坛里。
　　丁筱春点头，淡淡地笑。“舒服点了吗？”
　　她点头，捋了捋头发。
　　“太冷了，进去说。”他指了指办公楼，把周禾让在前面。
　　进去之后，站定在电梯口。“和彭馆长聊天，不知不觉聊到这会儿了。”说罢，他抬起左手看了下腕上的运动手环，“抱歉，我得走了，两点钟下一家馆还有课。”
　　周禾懵懵地点头，发呆间已经看着他的背影跑出了办公楼。背影冲她挥着手，高声说了句“再见！”
　　电梯“滴”一声，到了。是下行的，通往食堂。
　　周禾扶着晕晕的脑袋，想到他刚刚擦过自己的身子在她身后按了一下。
　　仿佛一阵风，几分钟的时间，他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
　　心里定了定，去食堂胡乱盛了一点菜，已经凉透了。

　　下午的工作轻松一些，整理了一会资料。
　　四点钟，手机响了。
　　一个申请加好友的验证消息，昵称只有一个“丁”字，长长的备注介绍出卖了他。“刚刚忘了问，是晕车了吧”。
　　周禾马上通过申请。
　　丁：刚下课。
　　周禾：是的。我出去参观学习了，路上堵了一段，晕车了。现在已经好了。没事人一样。【愉快】
　　丁：我知道。
　　周禾打出一句“抱歉老师，让你担心了。”又很快删掉，万一是自己会错了意，又或者，根本只是巧合。
　　而她完全没有立场。
　　她又把抱歉两个字重新打出来。
　　周禾：抱歉，下次课一定不会缺席了。
　　丁：没关系，这又不考KPI。看的出来你不喜欢拉伸，不要勉强自己。
　　3分钟后，丁又追来了一条消息：生姜橙皮汤可减轻晕车反应，食材都在名字里了，加红糖味道好一些。
　　突然来了任务，手机被丢在一边，周禾又忙了以来。
　　对话随即搁置在了12月10号。

　　课前吃午饭的时候，周禾的位置一直是空的。范范和孟津热络地招待着丁筱春，坐定后孟津一边吃饭一边嘀咕着，“禾禾说大巴堵在路上了，说是前方肇事，估计赶不上吃饭了。”
　　丁筱春停下筷子，“肇事？人没事儿吧？”
　　“老师您听错啦，不是禾禾她们的车。”范范连忙解释。
　　“没事儿老师，周禾同学今天可不是主动逃课哦。”孟津又俏皮地将话题带过。
　　下午1点，课程结束，丁筱春关上放禅乐的音响，找孟津签了课程登记册，又一件一件，慢条斯理地收好了所有东西。
　　后排角落的位置还是空的。
　　看到彭馆长正在耷拉着拖鞋走出活动室，丁筱春叫住了他，以传授他一些助眠养生之道为由，东拉西扯聊了好一通。
　　馆长彭煜对这常规课程之外的小灶饭表示大喜过望。聊到兴头上不经拍着丁筱春的肩膀，声称以后一定要登门赐教。
　　窗外传来大巴车引擎的声音，丁筱春脸上闪过一丝惊喜，打断了彭馆长的话，以有事为由表示要先行离开。
　　彭馆长意犹未尽，热情的要送他，他连连说“留步”，冲进了电梯。

　　倒数第二个周一，是馆里组织的运动会，连同其他几家规模不大的文博场馆，在昌平一所大学的气膜体育场举行。周禾被派出参加出场方阵表演。
　　大巴车在清晨开出院门，一个念头浮现出来：又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