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洲里》靳毋忧

5、虢州

　　穷人的世界是黑白的，有钱人的世界才是彩色的。
　　——《大佛普拉斯》
　　在没有人的夜晚，月亮对我的悄悄话被太阳所打断，桂花不再有香味，大地吸收老天的眼泪，泥土混合雨水散发的味道慢慢扩散……
　　直到今天依旧忘不了去年的太阳，不管过了多久，直到我死后，因为从那天结束之后，我的世界便告别了光明……
　　“妈，我觉得少点什么？”
　　“别胡说，他一直在”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我知道我们都没有心理准备，但是我们依旧需要生活不是嘛”
　　“我，我，受不了，快要崩溃了”
　　“妈，勇敢点”
　　“可是，屋子里明明有他的足迹，他的生活全都是我们，厨房里的忙碌，躺在床上看电视，有时也会懒懒的不起床……”
　　我不是铁石心肠，我所做的坚强只是不想让一个家庭更加的悲伤，其实在我心里无比坚信的明白，此刻的自己永远是阴天，空气中带点寒冷，天空下着小雨，每一天都是如此。
　　他是个开车的，每天早出晚归跟老板去省城进货，一天100块工资，一上高速老板就在后面呼呼大睡，我母亲因为早年因为感染截了肢，只剩下了双手，到了丰收的季节，给别人拨拨玉米，织个围巾拿去市场上卖，一星期能挣200块算是老天有眼，母亲没有双腿，根本跑不过城管，每当城管拿个喇叭吼叫着冲过来，这些天母亲的努力基本白费，我是家里的唯一，因为穷，小学一件棉袄穿六年，经常被别人笑话，我记得冬天我的脸就像个猴屁股一样通红，因为太冷了，这样的日子一直到我20岁，因为成绩不好，加上私立大专的学费太贵，迫于无奈，高中便辍了学
　　后来工作了之后，慢慢攒了点钱，倒是每月能给家里人减点负担，眼看一切都要朝着美好发生，父亲却在一次长途路中出了车祸，当场死亡，父亲真倒霉，车头直接钻进了大车的屁股，父亲成了这场车祸唯一死亡的人，大车司机和父亲的老板毫发无伤，这狗日的老板当时在后座呼呼大睡，只听见碰的一声，然后就被吓晕了，我见过父亲的尸体，已经被压扁了，整个身子还有头，像一张纸片在太平间静静地躺着，在给父亲办死亡证明取遗物时，看到父亲的口袋里还装着一盒完整的玉溪和拆开了的红塔山，家里的玉溪还是我过年时孝敬父亲的，家里的，算上父亲口袋里的刚好是一条，等于说这一年父亲一根玉溪也舍不得抽，或许带着玉溪就等于我一直陪在父亲身边，那一刻，我哭了，这是我从见到父亲尸体到现在第一次哭泣，前些天给我的感觉是昏沉的，在这一刻是心痛的，我大哭着说“我再也见不到我爸了，再也见不到了”……
　　后来，我跟母亲把父亲下葬到了乡下地里，我们继续在城里租房子，因为得生活，父亲的老板自从父亲去世后就一直没联系过我们，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赵老板，我终于蹲到你了”
　　“谁呀？我认识你不，看着傻头傻脑的，正常人？”
　　“赵老板，我父亲的死算工伤，这些天你什么意思，我爸在你这里开了20年的车，你可以拿我开玩笑，但是我父亲的一生全都奉献给了你们公司，你们工资给他总共发了多少”
　　“你怂货怎么说话呢？”
　　“工伤费就不说了，能不能把欠我爸的工资还清”
　　“人都死了还要钱干什么？再说了，你爸到底是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都不知道，也没个纸面合同”
　　“你说什么？你是畜生吗”
　　……
　　雨这几天从没停过，雾霾从早到晚，下水道奔跑的老鼠终于来到了地上，呼吸了一口气就被车碾死了，我因为打人被拘留了15天，我的头发被剃成了寸头，就因为拘留，我丢失了工作，这年头连替天行道都得付出代价，好人谁还敢当啊。
　　“兄弟，你是个英雄，至少在我这里是”
　　“啊，你是那个民警？”
　　“对，换做是我，我当然会为我的家人这样做，有的人不能算作人，只可惜国有法规”
　　“我明白，你是怎么找上我的，还找到我家了”
　　“当然有你的档案，都不容易，你丢了工作我也知道，还有你父亲，母亲还是个残疾，哎……”
　　“见过我这么惨的人没？哈哈，第一次见吧”
　　“这有一千块钱，你们留着用，我也是实在看你们可怜，你，你就收下吧”
　　“这是干嘛，不能收，哪能收你的钱，欠我的啊？”
　　“就当是公家的，我也有家庭，我实在于心不忍啊”
　　……
　　这个警察是个好人，我至始至终都没收他的钱，后来他说那我请你喝酒吧，我答应了，或许确实需要酒精来麻痹自己了。
　　“我太想喝酒了”
　　“兄弟，想喝就去喝呗”
　　“实不相瞒，刘警官，我兜里的钱还想给我妈买个鸡腿吃呢，真不是我装穷，主要下了岗，真没钱呀”
　　“哎呀，瞧您说的，这顿好好喝，不醉不准回家，警察说的”
　　那天晚上是这些天算得上最舒服的一次，或许是因为酒精，但是我始终不能明白为什么老天总喜欢开玩笑呢，这个老天呀，还什么老天保佑，就跟一傻逼臭小孩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也不看看，仔细看看我们，也不提前给人打招呼，说要谁就立马要谁，你让他晚点跟你走有什么关系，你说你想让他给你当司机顺便在车上给你讲讲故事，讲什么，有什么好讲，给你讲我因为没钱所以我没上大学，因为没钱被人欺负？去你妈的，你们就跟他们一样欺负穷人。
　　往后的日子，送送外卖，晚上去便利店加个班，给别人看看小孩，算是勉强能养活起自己和母亲，倒不是说父亲的死给我多么大的打击，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命运不好的人们生活还能这样糟，欠我一个说法不是，父亲的老板到死依旧是老板，他的死还闹了一个笑话，有人说是□□激动死的，有人说是喝酒喝死的，还有人说是因为蹦极出事故死的，不管咋死的都没我父亲窝囊，哎呀，真是没道理了都。
　　那天晚上我梦到了父亲
　　“爸，是你吗，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父亲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爸，我想你了“
　　父亲还是笑笑，只不过我确确实实能看到父亲的眼泪，他告诉我要照顾好母亲……
　　新年的钟声响起，又过年了，家里买了很多肉还有鱼，我跟母亲也穿上了新衣服，喜气洋洋……
　　我拿出手机，给父亲的微信发送了一句：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