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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鹧鸪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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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潮涌动,摩肩接踵。身体不自由地随着人流向前推挤,闻到人类□□的味道。这样的自己在如此众多的人群里看上去是极平凡的一位。灵魂的构成与身体的物质原来是毫不相同的两个介质。我想自己与他的不同,在本质上就已经决定了二人的区别,我与他的从属关系,决定了他一直在脱离,我一直在追随。筋疲力尽的一定是我,满脸厌烦的绝对是他。于是我转身,开始了自己的逃亡。可是他拿着我的心,可是他拿着我的心,所以我无法去到天涯和海角。
“十年以后。”他如此对萨波说。
“十年以后,假若我回忆起现在所做的所有的事情,我依然不会后悔。不是因为这些曾经所做的都是对的,也不是因为我对这些事情感觉疲倦。而是现在我所经历的这一切,全部都是必须经历的,我没有后悔的余地,更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件事情究竟值不值得后悔,不管是在现在,还是以后的时间里。但是,至少,当我处在在弥留之际,尝试着回忆起自己的一生的时候,我一定要告诉自己我从来没有过后悔。 ”
我承认这一点。毕竟在这世间,唯有后悔这一感觉是我最不想体验的。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日后回忆起来,对当初所做的事情竟是无尽的悔恨,这感觉还真的不是很好。然而十年之后的事情谁都无法预料到的。十年以后,或许我们会在某个陌生的小岛上相遇,像再次遇见久未遇见的故人一样。十年以后,或许我们各自散落在这个世界上面,彼此再无相遇的可能。很久以后我回忆起从前的事情时,竟只剩下遗憾。
然后萨波走过来,笑着对我说,“呐,菖蒲,你以后想做什么?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当海贼,我是船长哦。好吧,看在你是菖蒲的面子上,我让你当副船长。要不要来?”
十年以后,他微笑着对我说。
十年之后,我会变得很强。我会在十七岁的时候出海,在某个小岛上停留,然后变得很强,还可以寻找到一群很好的伙伴,我们大家可以一起去冒险,遇到危险的事情大家可以一起面对,悲伤的事,高兴的事,我们都可以分享。呐,菖蒲,要和我一起当海贼吗?
“如果,”我说,“如果十年以后,愿望已经完成了,我便会与你,”偏着头微笑的望着他的眼,“一起当海贼。”
“哎?真的,那太好了,”欢呼雀跃了一阵,又突然停下来,“你的愿望是什么?”
“啊,那个啊,”……停顿下来,“不告诉你。”
“哎——”遗憾的语调,“什么嘛。”
在此期间,那个人并没有说话,只是静寂的望着森林的某一处发呆。我知道他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也并没有要找他说话的意思,回忆起来,我们确实很久没有单独的、面对面的说话了。
“艾斯,萨波——”幼年孩童的稚嫩声音在寂静的森林里显得异常尖利,我记得这个声音。“呐,玛姬来了哟,去打招呼吧,正好她也想要见见你们。”眼睛瞥到我,“啊,菖蒲也在,那一起去好了。”
“我……”我开口想要拒绝,萨博却突然抓住我的手,抬起头来明朗的微笑着,“走吧。”
……去哪里?
“喂,路飞,”那个人皱起眉头对他说,“你要是在森林里那么大叫,会引来野兽的,你忘了上次的教训吗?!”略带着训责的语气,“上次要不是我救你,你早就被那只熊吃掉了哦!白痴,你注意点好不好!”
他的脸上是笑着的,一闪一闪,好像有着破碎的太阳光,“不要紧嘛……艾斯不是也来救我了吗?”
“喂!不要想着依赖我……不要东张西望,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似乎只要有他们的存在,任何地方都会变得很吵。喧闹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敲击着耳膜。我感觉有些晕眩,却不知是在何处。前方的那个人的身影开始模糊起来,我突然退却了,不想再过去。可是转身以后我又该去往何方?转身之后的我们,彼此走上了各不相同的道路。十年以后,又有何人能够确认我们可以再次相遇?我知道谁都不可以了。
“怎么了,”萨波停下来,转头问我,“感觉不舒服吗?”
“不,”我用空出来的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没什么。”只是……
“是吗……”他担心地看着,尔后微笑着,“有什么事要说出来哦,大家都在。”
他的话音刚落下,路飞便叫着,“看见咯,达旦的小屋,啊,好多人哦,玛姬和村长也在!过去吧我们。”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松开牵着的他的手,“我不想过去。”
“是吗,”萨波的眼中仍有担心,但并没有强求我,“那我等下会带好吃的过来哦,菖蒲,只要在这里等着好了,”转身走了几步,“身体不舒服一定要说。”
我点头,于是他走远。然而待我回神过来时,艾斯依然在我面前。他静立着,眼睛里带着若有似无的情绪。我蹲下身,做到与他平高,然后微笑地着说,“怎么了?”
“你……”他又皱起了眉头,“不要勉强。”
我依然笑着,“你还是快去吧,他们在等着你。”
“……知道了。”于是他亦转身。
他或许只是稍稍地想要安慰我一下罢了。毕竟在他们的快乐时光中,并不需要我的出现。我并不能给他们带来什么。那个人的这个时候,比平时要开朗很多。我想应该是由于蒙奇•D•路飞的出现,使得他们比平常快乐。我想那个方向望去,看见了很多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出现在这座在平常根本人迹罕至的山林?我想自己是知道为何的。
我明白原因为何的此刻,便不再想着要继续呆在这个地方了。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我不想让萨博失望,他一定在期待着与我的相见,即使这会面其实并不能给彼此带来更多的欢乐。他确实是个奇怪的人,只要我在他的身边,就算我沉默寡言他都可以很开心地微笑,我并不十分理解这一点。
夏日的午后,蝉鸣在耳边叫嚣,这持续不断的声音,进入我的耳膜敲击着我的内心,逐渐使我丧失了耐心。我便想在心里数到十,在第十声结束的时候倘若他们再不前来我便离开。接着我便开始了这幼稚而简洁的方法,不过计划在第九声的时候被打断了。来者却是一名陌生女子。
她看上去略比我大两三岁的模样,宽额头,粉嫩的脸庞上两颊因为天气过热而泛起了红潮,圆眼睛里充满着笑意,嘴角微翘的样子表明她的心情似乎愉悦。我不记得有认识这样的一个人。于是便开口问道,“你是……谁”
“嗯?你就是菖蒲吗?总是听他们说起你,不过还真是令我有些惊讶,第一次在森林里看见和自己同龄的女孩子,我是玛姬,是风车村酒店店长的女儿,今天来这里是受路飞爷爷的拜托为路飞他们带来一些食物和衣物的,你好。”
我看着她,抿着嘴一言不发。
“怎么了?”
“……”为什么呢,这个女子。
蝉鸣,越发地清晰可闻,在整个夏日中,这样的声音似乎贯穿了所有的时间。阳光从深绿色的树叶缝隙穿透下来,直射在我的眼上,几乎要将我致盲。大概就是因为这样的缘故,使我在十年后尝试回忆她的脸时,脑海中也只能留下一个幻象,其中还伴随着令人感觉温暖的声音,然而每每我想要更清晰地触摸这女子的脸庞时,一切又变得冰冷起来,仿佛从夏日的午后一下子转入了严冬的凌晨,炽烈的阳光变成飘落的白雪,降落在老旧的屋檐上便消失得毫无影踪。
可是,拜托了……
她将注意力从脸庞转移到身体上面,继而发话,“你不行呢,衣服太旧了,”仿佛苦恼地皱了一下眉头,“可我也没有带女孩子的衣服来啊……”
“那么……”未等我把话说完,她便转过身,将手递与我,脸上是灿烂的微笑,“走吧,去我们的小镇。”
有太多的人,如此拥挤。手肘上是人类体温的暖,仿佛是灼热的开水浇灌在手上。耳边,充斥的是衣料相互磨搓的细微声响。那么多的人。小贩在集市上叫卖的声音,客人讨价还价的声音,电话虫的嘟嘟声,寻找人的声音,边喊着名字便左顾右盼,脸上略带的焦急。寻找人的声音,小小的声音在大人间穿梭,脸上有未消的泪痕,尔后,小孩子看了我一眼,眼里是寻求帮助的目光。我拉了一下身边正想要穿越人流的玛姬,指了指小孩子和不远处的大人。
明明有,那么多的人,满街都是成群人流。我站在屋檐下,看着那对父子向她道谢,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我将目光收回,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什么都不对他们说便离开,这样好吗?”在酒店的座椅上,我看着深橘色的橙汁而提出了问题。
“他们?哦,你说路飞吗?不要紧的,我已经让多古拉带话了嘛。只是带你上一趟小镇而已,不是什么坏事嘛。”
我抬头,望着室内的天花板。纯白色的天花板。槟榔的气味和浓郁的果香成为了这家酒店的特色。我记得。因为我来过这里。
“呐,是不是经常会发现面包不见,或者锁头被撬之类的事情?”无意间,我说出口。
“咦,”她愣了一下,“嗯,有时候是而已,因为没有造成什么损失,所以爸爸也不是很在意。不过,菖蒲是怎么知道的呢。”
“知道为什么只有面包会失踪吗?”我没头没脑地问。
“唔,不知道。”
“因为我只是喜欢吃这里的面包嘛。”
她错愕的表情我有点喜欢。不过,这些也到此为止了。我将杯中剩余的果汁吸尽,站起来看着对方,在以为会有一场雷霆暴雨发生的时候她却微笑地对我说,“是吗,以后想吃东西尽管来,但是不要撬锁哦,爸爸为此苦恼了很久,因为总是要换锁,他甚至说希望那个人可以正大光明地进来也不要撬锁……嘿嘿,很好玩吧。”
这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话语,令我有点微微地动容。
可是,这个人……
她紧盯着我身上的衣服,慌慌神才会想起来,“真是的,我都忘了,来,我去看看有没有合你的尺寸的衣服,等我一下。”
不,不是这样的。
我要的结果根本不是这样。
“拜托了……”呢喃的话语,在不经意的嘴角间吐出。
“什么?”她依然微笑着,蔓延的笑意泄露此刻愉悦的心情。
“不要……”我不想打破此刻的宁静,然而什么都不说却只能徒增我的苦恼。
“嗯?怎么了?”
“不要对我如此温柔。”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我走出了酒店。
我只是说出了自己想要说出口的话罢了。不管它是否伤人,那都只是我想要对别人说出口的话。并不需要别人包容我,那样的事情于我而言可有可无。确切的说,我对那名女子并没有半分的好感,于是她是否伤心也就成了多余的事。我不在意这些。只是。
只是。
人潮,汹涌着要将我推入黑暗之中。明明有那么多的人,明明身处于这么多的人之中,我却闻见了自己与他们的不同。以为,将自身投入要这众多的人流之中,便可以被这喧嚣感染,这才发现,即使在被暖阳热烈照耀的同时,心依然万分孤独。
明白了这件事情,我便停下脚步,任由着被推向更远的地方,这种推动力在开始令我不适应,继而安却下来。
只是我第一次获得那样的笑容,那种可以包容我的一切,不论我是否是妖怪,是否违背常理,是否背叛了世界,可以微笑地毫无保留的面对着我的笑容,我第一次拥有。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拥有。它被我不留余地的丢弃了,迅速而果断。
待发觉时,天已经黑了。站了一整天的脚有些发麻,我抬起头,目力所及之处没有看见一颗星星,亦无月。这样的夜晚与我所想象的夏日夜空颇有些不同。风轻轻吹刮起衣袖,灌入了身体里,越发感觉到阴凉。人已经逐渐的少了下来,夜晚的街道上没有夜市,一眼望去直到尽头。纸张细屑随风飘入空中,又有了凄凉之意。这就是夜晚的街道。
在这夜晚的街道上来了一个男人。
他穿着海军中将的服装,白蓝相间的服饰令我回忆起冬天时候的海岸线,清澈而湛蓝。没有带帽。背后的披风很适合地飘扬,为他的到来增添了一丝气场。他约莫有六十左右的年龄,眼内有经历诸多事实的沧桑,两鬓已些微斑白。我们相互对峙着。一分钟之后,我先转身。
他的话语从身后飘了过来,“我还没有知道你的名字。”
我的脚像灌了铅一般的重,却依然逞强着向前迈步,“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可我有预感在十年之后我们还会再次相遇,我可不希望在那时我叫不出你的名字。”他说。
“哼,”我冷笑道,“只有你这种人才会在意这种无聊的事情。”
“哈哈,”他似乎不太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被一个孩子教训还真叫人不好意思呀。”
他说完这句话,但我没有理他。
当然我并不知道他是谁。不管他是海军还是海贼,都与我无关。我对他不能产生任何的兴趣。于是我离开,事实证明,在第一次见面中,我便对他没有半分的好感。这亦是我偏激的想法之一,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可能因为他是蒙其•D•卡普,可能因为他是蒙其•D•路飞的爷爷。可能只是因为我们彼此的气场不和。
我无法忍受他的正义。大概就是这点。虽说我并非海贼。
“穿着海军衣服的男人?”
“嗯。”
“你看见他了?”
“嗯。”
“他有说什么吗?”
“没什么。”
“是吗。”他将信将疑的看着我。
“……”
“那个人啊,是路飞的爷爷,叫做蒙其•D•卡普。是海军的中将,虽然很固执,但是也是个好人。”
“哦。”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啊。”他皱起眉头,看着心不在焉的我。我倒是感觉索然无味了,便毫不在意的说,“他只是问了我的名字,这样子而已。”
“那你有告诉他你的名字吗?”萨博问。
“没有。”
“为什么?”艾斯皱起了眉头。
“因为没有必要啊。”
“什么没有必要?”他再次问。
“……既然不会再见面,为什么要告诉他我的名字?”
“你真是个笨蛋。”他压抑着生气,“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一句没有必要,就把一个可以确定你的存在的人删除了啊。”
我知道。那是我从一开始就想要的结局。不关任何人的事情。这种极端、偏执的想法只是我才能够理解。它无法强加于任何人,若是由旁人来考虑它,它便不是它了。这是这属于我的本质。这便是只有我才可以达到的消失。
我并不考虑自己对其他人的亏欠,毕竟从一开始我便小心翼翼谨慎地活着,为了不去被他人所记住。为了只能够被portgas•D•ace所记住。我愿意这样做。因为我的活着,只是为了偿还他所给我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