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王]世界》诸葛宝宝

8、浮生梦

　　梦的虚幻性在于它并非为真实存在于生命之中的令己哀伤的事物。然而它曾经来过，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内停滞在我的体内的固定性物质。这恍如真切生命的梦境被我定义为‘过去’的那个人的一生，便是我的存在意义。背负着妖怪的罪名活在世界上的我，必须要承担着他人的不可知的重负和无以言表的哀伤。这一切是因我而起的事件么。我确实已经杀死了一个人，五岁的他最依赖的人由于我的缘故最终选择了自尽。他的心从她离开他的那一刻便被囚禁于黑暗无边的深渊中，所以他无法拯救自己。这是等待的时间看上去如此长远，感觉就像是没有尽头。我的罪孽无法用信仰来洗礼，必须要用全部的生命来付出。他看上去耐心不足，然而太好了，他仍是等待到了专属于自己的浮士德。我与他所行的道路相悖而驰，所以他抛弃了我，一人前往自己专有的珈蓝之地，留我一人堕落在边缘地带，形同幽冥。

　　转过头去时，发现他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横眉怒视着我的脸有着小孩子样的天真，我无法理解他的怒气，就如同看不清楚自己以后的道路一般。他并没有带多余的人来，我亦不多发一言，决定他问什么自己便回答什么，然而他并不说话，如此下去并不是个办法，于是我说。
　　“我……”
　　“为什么你要说谎？”
　　萨博问我。他一来便问了个我并不想回答的问题。我为什么说谎？因为我知道无论我说谎还是不说谎，事实就十分完整地摆在面前。他们可以选择相信我的谎言，亦同样可以选择不相信。我只是在说出口之前就知道他们会毫不犹豫地相信我的话，即使过了百年以后也依然会是这个样子。只有这几个人，会对我说出来的话百分之百的相信，他们对我毫无戒心。而我，却选择了谎言这件事情。
　　“难道你不知道，父母的罪孽与孩子无关，这句话，对我，对我们来说，非常的重要吗？！”
　　他说出苛责的言语，我依然面无表情看着他的脸，接着伸手过去擦掉了他脸上的泥巴。
　　“为什么你要这么生气？”
　　“为什么的……”我未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
　　“不是不在乎吗？”
　　“……”
　　“不是已经，知道那是谎言了吗？”

　　“可是，”愤怒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他温温地看着我，“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而已，想知道，你一个人，究竟要承担着什么而已，可是，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肯说。”
　　因为倘使将所有的一切说出来，结局可能就和预想中的不同了。这不是我所想要的，我只是为了要完成十四岁的我的愿望而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罢了。虽然我与她的出发点并不相同，目的却是一样的。
　　“呐，我可以抱抱你吗？”我对他说。
　　他愣了一下，依言走近，我坐在地上，轻轻地把他瘦小的身躯抱在怀里，低下头来，凑近他的耳边，“——藤原佐由理。”

　　“这是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憎恨的人的名字。”

　　人类的小孩子，身体是这样的小。他如此纤细，手抚触在背上亦可以感觉得到硬质的骨骼。瘦削的身体令我以为一不小心用力就令他死于非命。他的皮肤很温暖，并不和我的冰冷相符。闻得到他身上青草的味道，猜想是路过时不小心沾上的，再过去，就是专属于他们自己的特有的体香。于是，我附在他的耳边，轻声的，如同梦呓一般地对他说，“你知道我是妖怪来着。”
　　“——你其实不应该接近我。”
　　我表达了与内心想要表达的完全不同的一句话。口中说出了伤人的言语。为的不过是希望他能够与艾斯一样，不要再关注我，不要再在任何时候考虑到我，不要关心我。因为我并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被拯救的那一种人。我了解心中的虚无有多么深，同样知道他们所做的都是无用的事。那句话的真实含义是：其实你不应该想着要如何拯救我。可我却用了错误的表达，来说出了虚假的厌恶。让他以为我讨厌他，这是好的吗？事实上，至少，这是对的。那天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来了。

　　艾斯其实从未对我笑过。我明白这是为何。相反，若是他对我笑了，我反倒会吃了一惊也说不一定。我不习惯对别人露出自己的笑容，那是因为我的脸部动作，全都不过是传承了十四岁的我的习惯，并不是我自己。我所做的一切，都令我回忆起一个我讨厌的、不想回忆起的人，时时刻刻，分分秒秒，她在我的生命占着三分之二的位置，充斥了整个人生。他不再对我笑，是因为他知道现在面对着他的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她了。他深知这一点，即使现在表面看来对我依然是客客气气的，内心却止不住地哀伤起来。我非常的讨厌十四岁的我，因为她用自己如愿以偿的死亡，来换取了在我与他心中的地位。

　　流水潺潺，将脚浸入到冰冷的溪流中，掌心触摸到底下的鹅卵石，微痒。阴沉的天空没有阳光，我找不到飞鸟，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前往何方，静坐着不动，心里亦是烦躁的思绪。小孩子脚步声慢慢的靠近，我盯着湖面，觉得有些冷。
　　“那个……”
　　听闻声音，我侧面过去望着他。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抓了抓后脑勺，草帽戴在头上。我转回去，不再看他，“什么事？”
　　他似乎有些无措，走了过来在我的身边坐下，睁大眼睛望着溪水，“那个，偷东西的事情，我不计较了。但是你必须要和玛琪诺道歉。”
　　“……”
　　“……我们做朋友好不好？我叫蒙其·D·路飞，你呢？”
　　“……菖蒲。”

　　我当然不会和他成为朋友了，当然这并非是指我们愿不愿意的问题，两个气场不合的人互相在一起是没有什么话可说的。我只是礼节性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并不代表自己真的对他增添了多少的好感。这件事直至十年以后亦依然会是这样子。十年以后，当我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我们彼此依然说不清楚与对方的关系究竟为何，他的直性子很干脆地就说我是他的一位故人。可是我呢，当别人问起，我与他的关系的时候，我又应该回答什么呢。
　　“吵架了。”他突然地说。
　　“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吵了起来。完全反应不过来，因为他们平常并不吵架的，但是却那么突然地发了脾气。萨博他似乎心情很不好的样子，他们说的似乎是关于你的事情。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才好。可是我不喜欢那样子的氛围，本来大家都很好的，萨博却突然对艾斯发了脾气。呐，菖蒲。”
　　“什么？”
　　“十四岁的你，和十六岁的你，已经是不同的两个你了吗？”

　　我斜睨了他一眼，“为什么你要哭？”
　　“因为突然就吵架了，不知道应该和谁说话比较好，大家没有办法再去打猎了吗？没有办法再冒险了吗？本来很快乐的，那么快乐，好不容易交到了朋友，又会分开吗？我又会变得孤独吗？”
　　他的眼泪源源不断地冒出，面部的肌肉都扭曲放大至极为难看的模样。他也不擦眼泪，手垂落在身边，这样放纵而任性地哭着。七岁的他是个爱哭鬼，这说法真的十分地贴切。我知道十七岁的他依然爱哭。
　　我伸手过去，指尖承接到他的眼泪。温润的触感在指尖久久地停留，尔后滑落下去。有很好听的破碎声音。
　　“……为什么，你要哭？”我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水流击打着脚踝骨，我有些站不稳，便换了个姿势，抬头仰望着天空。
　　“因为……”他的哭腔抽抽噎噎的。
　　“那个人，很温柔。”我打断了他的话语，“他一直都是一个温柔的人，总是在为别人着想。所以一定是他先道歉。他会先说对不起，然后萨波就回答着说‘其实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于是大家就这么和好了。重新恢复你们从前欢乐复杂的日子，你现在回去，一定会发现他们正在紧张地找你，因为你还很弱小，你是他们的弟弟，你们之间的羁绊对三人都十分重要，所以并不是说分开就分开。”
　　“你不要哭了，其实你哭也是没有用处的。哭真的是一件很无能为力的事情，并且我不会因为你在我面前哭而想尽办法劝慰你。我没有心思去劝慰任何一个与我无关的人。那样只会令我疲惫不堪。你还是回去吧，你担心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为什么你要哭？”
　　找不到飞鸟的痕迹，今天似乎是个阴天。风都没有，浓重的乌云覆盖于天空，使我错觉会有下雨的征兆。世界都静止了，声音都没有，待我发现时，他已经不哭了，愣神地望着我，说不出话来。我走过去，向下俯身，凑近他的脸，望进了他的眼睛。他的眼内仍有透明的泪水在眼角滞留，深黑的眼睛有我的倒影，他一动不动。
　　许久之后，我打破僵局，“怎么了？”
　　他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微微抬头望望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了。”

　　于是我将回去的路线一一详尽地告诉他，而他则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发呆，待我说完，他于是抬起头望着我。我们这样僵直不动一言不发。
　　他其实只是希望我可以带着他走。我想。他恐惧着如此之深的孤独，近乎于将他埋没于黑暗的森林之中。然而他却又一点也不干脆，静待着我的领悟。我望着他的眼，尔后转过身，“走吧，我带你回去。”
　　十年以后我依然讨厌这个人。我讨厌他的爱哭，任性，弱小，讨厌他希望别人做不喜欢的事情——虽然这只是针对我而言。还有一点，最重要的一点，他把那个人抢走了。
　　天幕已呈现深黑色彩，要天黑了么。我望着这古老的森林，不说出一句话来。暗处有诡异的嘶鸣，我并没有想其他，可他却害怕得跟上来牵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异常的湿润温暖，令我回忆起夏日的太阳光。照耀在别人的身上总会感觉到暖。原来他真的可以拯救任何一个在痛苦里挣扎的人。
　　可是我呢。

　　“到了。”他的手并未随着我的话音放开，倒是暗自更紧地捏着我的指尖。
　　“还没有。”他声音低低地说话。
　　我望着不远处小木屋的灯火，“剩下的路你一个人可以走。”

　　“……”
　　“你放手吧。”
　　“不寂寞吗？”他的话语突然响起，在这寂静的森林显得过分刺耳，“明明那样一个人生存着，为什么不觉得孤独，大家都是需要伙伴才能够生存下去的，为什么你就可以如此寂寞的生活在这里。为什么可以一句话不说，为什么在黑暗的森林里也不觉得害怕。为什么可以一句话不说就静坐一整天，为什么我说话的时候你可以毫不搭理我，为什么你要那么寂寞，为什么要那么寂寞？”
　　我挣脱开他的手，转身步入了暗蓝的夜色中，“——因为我只剩下这些了。”

　　毕竟我只剩下这些了，倘若突然失了它们，倒是更不知该如何是好。它们陪伴了我如此之长的时间，没有人可以夺走，没有人可以侵占。这种孤独感谁都拥有，只不过是或多或少的问题。
　　我并不需要别人来拯救我。我所拥有的，只是波特卡斯·D·艾斯这个唯一能够走入我的内心的这个人。我只能够连接与他的羁绊。却已无其他的路可走。我从开始选择的便是这一条道路，它笔直向前，没有任何的分岔口，没有云雾，没有迷惑人的指示牌伫立在前，我一个人缓慢地前行，无人相伴。然而路太长了，甚至令我感觉都无法走到尽头。
　　“……谢谢。”
　　他站在我的面前，话语不透漏任何的感情，我低下头，夜色之深令我们无法看见对方的脸，我凭直觉便知道他身在何方。
　　“……谢谢你，可以带路飞回去。”
　　我一言不发地从他的身边走过去。

　　我们其实都只是在嘴硬罢了。我们之间的僵直不休只会使彼此受到更大的伤害，所以我故意离得他很远很远，难道这也是一件错误的行为吗。我对人类的社会不能产生任何的兴趣，却要被迫地去接近它，这也是一件错误的事情吗。
　　不是的。我知道自己的任何行为都有自己相应的目的。我不会在迷茫下去。我已经做好了决定，所以我不会再回头了。我并非简单地说拯救就可以被拯救的，这寂寞建筑起坚固的围栏，里面只有我一个人。入口只为一个人开设，他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一切随他自己的愿。

　　其实这想法本身就是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