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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浮士德 ...


  •   倘若是光,则必定是弥留之际最后一眼的念想和留恋而产生的对生的渴切的希望之光。假设是火,则必定是世界末日降临时火山□□发出来的贯穿于万物核心的破灭之火。他是拯救,与流转的轮回中寄居于他人的心。我坠落在永不复回的螺旋之中,企图用自己的力量拯救他的心。而答案早已了然在心,自己只能拯救他的生命,不是他的心。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拯救他为自己设造的无尽的罪孽牢笼。我与他的道路相悖而行,他被拯救,我则日趋于堕落。我不是他的浮士德,我知道谁是来着。

      “为何你不随父亲的姓氏?”
      他没有迫于要回答我的问题,手中正用石子磨搓着想要把身前堆积起来的木材点燃,喀嚓的响,无数次的尝试最终以失败告终,他开始有点不耐烦了,皱起眉角,奋力地进行最后一次尝试,突然燃起的火花倒是吓了他一跳。平缓下心跳,他把身边的木枝丢到了火里。我又一次重复了自己的问题,“为什么你不和父亲姓呢?”
      话音刚落,他便回答,“我讨厌那家伙。”
      “为什么?”我问。他把身边串好的野猪肉放在柴火上面,没有说话。
      我把头靠在树上,闭上眼睛,聆听着树林的呼吸。总会有火光在已经闭合的眼睑上跳跃着,还能听见木材爆裂的声音,同时亦有烧焦的味道顺风传过来。他讨厌自己的父亲来着,这件事情还是首次知道。然而缘由则无从说起,我不是他,当然不明白的。
      “可是,为什么?”
      “我没有必要和你说这样的事情。”
      确实如此,于是我便闭上嘴巴缄默不语。我当然并没有要窥探他的私人秘密的意思,亦只是想要多多了解他一点,毕竟自己对这个人一无所知,而无故被系上运命的羁绊的二人对彼此完全陌生,这是不好的。
      “喂,艾斯,有父亲是件很好的事情吧。”
      家族为何我当然是无从了解的,毕竟自己从未接触过那类事情。当然也不会有多少的失望,因为从未对此事有过任何的悲伤,所以甚至连欢乐更无可谈起。我不曾知道父亲,也不知自己是否拥有父亲。也有人说万物皆有父母。我是这世界的一个特殊,遗世独立的存在注定着自己要被丢弃于世界之外。我知道佐由理这么做的一切目的都只是为了我的存在。她真是自私的。
      “如果这样,”他语气里似乎是带着深深的不情愿,“我宁愿没有父亲。”
      不——他拥有父亲也比他没有父亲好。仇恨的力量要比悲伤大得多。我宁可他仇恨着他的父亲也不要他悲伤着自己没有父亲。当然我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的,毕竟他从不会对我有过多的看法。他知道我从前的事情,却对现在的这个我并没有十分的把握,那也只是如此了——他对我其实不感兴趣的。我也只是浅尝辄止罢了。
      我睁开眼睛,看着火红的颜色在他的脸上跳跃着。侧面轮廓依然十分青涩,由此很简单便得知此人不过是十岁左右。我静静地看着他的脸庞,莫名其妙感到有某种粘稠的情感在深处蒸腾而出,此后的目的地不知是何处,它究竟去了何方,连我都不曾感觉得到。
      “喂,艾斯。”
      “什么?”
      嘴唇微微地翕动,“我……大概……已经……”感觉无可奈何起来。篝火在眼中不断跳跃着,心里不知名的情绪缓慢的延伸出来。

      我大概已经不可能再成为十八岁的我了。因为我早已不再是我了。从十四岁那次灵魂的转换使得我与她的对调开始,我们的年龄都只能在固有的境地里停滞。我的十六岁,和佐由理的十四岁其实是相同的一件事情。等到他十七岁的时候,我依然以十六岁的姿态来行走。等到他二十、三十甚至是五十岁的时候,我依然会是十六岁。他对我的承诺根本就无法兑现,一直都会如此。
      他从来都不会想到这样的事情,那是因为他不曾将这类事情放置在心上。他更不会相信我的成长已然停滞于自己十六的晚春。与他相遇的那个瞬间开始。
      “我……大概……已经……”
      “艾斯——”
      话说到一半突然被打断,戴帽子的男孩子从草丛中钻出来,冲着身边的人大声叫着。

      于是我立即放弃了将这件事告诉他的打算,将脸转过去不再看他们。暮色四合,从这里看到森林的深处是黑暗的禁地。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全部都是破碎的记忆片段,它们无法整合成一个可以相互联系的整体,但我看见了十四岁的自己,即是佐由理。她的笑容一闪而过,倏忽而逝,像是清晨时分的鸟叫般不留痕迹。毫无疑问,我知道她本来应当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是为何现在却是由我来支配这身体呢,我愈来愈搞不懂了。

      但运命已经向着既定的方向开始了,她说。
      但运命已然向着既定的方向开始轮转于我们生活的时间里面去了,并且,你从来知道你挣脱不了的不是他的命运,而是仅仅属于你自己的独一无二的轨迹。只有你才能知道并且领悟了它,最终由你来做出最后的决定。这副崩毁的体肤是属于你的,不会被任何人掠夺。但你并不是珍惜它的,就仿佛你从来也不曾珍惜你自己一样,你珍惜的是谁呢?
      我下意识地往那个人的脸望去。
      火光在他的脸上跳跃着,像是活动着的生命体。他转过来并没有看我,而是朝叫他的男孩子说,“啊,萨波。”

      “喂喂,”萨波望过来,“恩……请问你是?”
      我说,你好。
      他歪着头,眼睛迷蒙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事情,“啊,想起来了,你就是两年前在树林里的那个人!”
      哦,是他来着。
      “你好。我是萨波。”他伸手抓了抓头,不好意思地笑着。
      确实,他的确是萨波。然而我细细地在脑海中思索着,毕竟不论如何都必须要说出能够介绍自己的名字。即便如何,但这名字是否就是自己却无法弄清。我怕是落入了无法逃离的螺旋。
      “她是菖蒲。”那个人咬着肉,嘴巴鼓鼓的。眼睛并不望向这边,语气也只是淡淡的漫不经心。那么淡淡的。
      我下意思地往身边望去,尝试地寻找名为蒲苇的草。被火焰照耀的树木有微红的火光。叫菖蒲来着。我想。可我知道这是什么来着。我知道自己的名字是菖蒲,然而菖蒲却是在这树林中一株植物。
      “我是菖蒲。”
      既然他那么说,我亦如此回答便足矣。只是内心当中依然会感觉到些许迷惘。两人的回忆无法对接起来,我突然觉得面前站立的他是个陌生人来着。这感觉持续不久的时间,尔后便迅速的消散。我还是会对他微笑。
      “是的,叫菖蒲来着。”
      “呐……”萨波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你一个人在这里生活吗?”
      “是的,”我点点头,想想之后又摇头,“不是的。”——还有十四岁的我来着。
      “哎?”那个人转过脸来,“你难道不是一个人吗?”
      听艾斯这么说,于是我便低下头来思索。我从未觉得孤独过,大概就是因为还有十四岁的我在自己的身体内部以意识的形态来尝试着与我对话。除此之外,便是这座森林的存在令我异常感到十分的欢喜。我喜欢这里来着,在这里生存在感觉十分真实。我知道自己并不孤独。然,如他所言,这样子的我确实是遗世独立存在于自己所处的这一世界中央。
      “我确实是一个人的。”
      无论是心还是活着的姿势。

      燃烧的木材被扑灭的痕迹残留在地上。我走过去蹲下腰身,随意捡起一只仍散发着焦碳味道的木枝略微肆意地玩弄着他聚集起来的火堆。隔夜的缘故,气味几近消失,但是有浅浅的肉的味道。臆测这是他烤肉时掉落下来的小碎片。我抬头望了望天,凌晨时分的天空呈现出暗蓝色的荒凉。
      此刻的我确实是一个人的,却从未感觉到丝毫的孤独。不知是否是习惯的原因,更或是自己并不知何谓孤单。可他一言便道明了我活着的形式,无论自己的看法为何,在旁人的观点里任何的事情总是显而易见。即使我不承认,可我确实是一个人。

      村庄是沉睡着的,因为他们都还没有苏醒的缘故。站在远处,依然依稀听见海浪扑打壁崖的声音,大概是因为这是一座沿海小村庄。我环顾了四周,确定好要进去的房子后走近了垃圾堆。强忍住内心的厌恶把一根铁丝扭成小小的一节便奔到酒吧的用最快的速度将铁丝插进悬在门前的钥匙锁里,喀嚓一声。知道自己成功后立刻打开门潜入。屋里是黑的,惟有我的脚尖踏在木地板上的声响。如此寂静,甚至连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都听闻得清。一瓶瓶酒整齐地排列在柜台边的架子上,我环顾了一下发现此处并没有我要的食物,便走进了里屋。
      算是我幸运了吧。厨房内倒是储蓄了极多的食物,肉类和谷类的食品都堆积在冰箱里面,还是没有想要的食物。于是走到冰箱前面,伸手打开。暗黄色的光芒照射着这个房间,我从这东西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面包,把它叼在嘴巴里,装做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走出小屋抬头望天,发现时间已过。倘若再不快点肯定会被发现。却在下决心要跑掉之时发现自己没有关门口,郁闷着又回到原来的地方,才刚伸手要上锁时,便听闻见一个稚嫩的声音,“玛奇诺?”
      我首先想到的反应快点吃掉嘴里的面包。但确实已经来不及了,眼睛下意识地往发声处望过去,是个约七岁左右的小孩子。
      那便是初次遇见蒙其•D•路飞。后来回忆起来,或许自己讨厌他的原因里掺杂着重要的原因就是那天他不合时宜来打搅到我偷东西的过程了吧,但是,说谎和自欺欺人一直都是我的拿手绝招。有时侯的确连自身都无法分辨说出的话的真伪。——可是,确实不仅仅是这样的。我根本不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去讨厌任何人,唯独是他,我绝对不会原谅的。因为。
      “啊,”我们彼此对视着。
      “你,不是玛其诺呢。”他睁大眼睛呆呆地说。
      “而且也不是村子里的人。”
      我的手仍然放在钥匙锁上,那铜制的冰凉穿透过我的血液,似乎是要往更深的地方流去。
      “啊,”他终于回过神来,“你这个小偷!!”
      天快要亮了,我还要耽误多少的时间才算完?中间之森里这里大约有几百米的距离,只要拼命跑肯定会甩掉的。“不是小偷,”我说,“只不过是未付帐就拿了东西。”
      “啊,”他愣了一下,“说的也是呢。”又愣了一下,随后气冲冲地吼,“还不是一样!!”
      确实是一样的,骗小孩子只有用这样的方法才具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反正我无所谓,倘若是被成年人抓住大不了会被教训一顿。但偏偏是小孩子,我就绝对不要被抓住。我边咬着嘴巴里的面包,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不要吃了,混蛋!”他生气地说。
      十年前的他和十年后的他真的是不一样的。我知道这不同的缘由,却没有要将它改变的理由。这也是好的。他的爱哭、耍性子和撒娇在十年之后亦彻底改变了,我对此并没有任何要多说的话。毕竟从一开始我对他就并不给予多大的关注,对,即使他是世界的中心。
      我把最后一口吞进肚子里。继而转身便冲着中间之森的方向跑去。
      “不要跑!小偷!”转过头去发现那个人跟着我。
      “别跟着我啊。”我面无表情地瞥他。
      “把面包还回来!”
      “吃掉了。”

      进入中间之森的地带之后,自己便处于优势之上。因为对于这地带的熟识,至少可以不让自己出于劣势。耳朵旁呼啸的风声吹号,即使不知道目的地却依然要前进。我感觉心中有着莫名的惶恐和不安,却已经要做了决定。因为自己已经背叛了世界。
      我知道运命是什么东西,但是毕竟我已经答应了十四岁的我。我要完成十四岁的佐由里的愿望。这世界黑暗无边,唯独我独自拼尽全身的气力奔跑穿梭于这错综复杂令人心生惊惧的树林间,呼吸在剧痛的胸腔之间起伏,令我错觉只要稍有懈怠便会有血液从内部喷涌而出。十四岁的我用全部的生命来交换了我的存在,仅仅是为了要在他二十岁的时候令他逃离开一场不应有的运命之苦。为了不让他死,她于是就让自己死来换取我的支配,可她如此自私,她把自己一并承受的痛苦全部推脱给我。
      在这树林中奔跑的感觉令人熟悉,却恍如隔世般遥远,漆黑的世界里只有一人在前行。我确实是一个人,过去未来重门洞开,可是我只能以活在当下的感觉去面对所有的事情。因为佐由里说,“要……加油啊。”
      身后的那个人说不要跑的声音愈来愈远,奔跑了太长的时间,双腿都只是发软般要跌倒的状态。最后终于来到尽头的溪流处,两脚不由自主地在水中停留,我强撑着身子大口喘气,清澈的水面上倒映着我的影子。
      那一瞬间,我以为看见了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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