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之灵狐传说》雯休

33、三身国

　　回到山下后，十二位老者正围成一个圈席地闭目而坐。我将他们唤起，而后将紫衣老者交予他们。对于紫衣老者昏倒之事，其余人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了，或许这是请巫女上身过程中必经的一件事。我并没有将巫女言说内容告知于丈夫国首领们，既然巫女将他们支开，想必也是不愿这些事被第四个人知晓。
　　我和帝江十分默契的一同向老者们拜别，或许是丈夫国的气氛让我俩都感到并不舒适，所以皆不愿再留于此地过夜。
　　目送十三位老者一一离开后已是更深露重之时，我也有些疲惫了，于是对帝江提出原地休整，可他似乎并无困意，一心想要动身去那厌火国。我对他的急迫很是理解，毕竟耳咒已经实实在在的解开了，说明我也确确实实是助他解咒的天命之人。我没有过多言说什么，只是偷偷藏起疲倦，默默陪他继续踏上这段路程。
　　我二人打算绕开丈夫国向西南方出发，所以我干脆又变化成巨雕载着帝江飞驰而行。一路上，帝江似乎心事重重，我几次与他说话，他都如未听见一般默不作声。
　　“帝江，你看，月亮从咱们身后跑前面去了！”
　　“……”
　　“你说是人族巫术厉害还是咱们兽族法术厉害？”
　　“……”
　　“帝江，刚刚巫女竟然知晓你是古兽，话说，你究竟年岁几何呀？”
　　“……”
　　“帝江，有一件事我很好奇，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你真身是什么。”
　　“你能不能闭嘴！”
　　“……”
　　他竟然如此凶狠语气对我。
　　我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委屈之感，帝江为何一夜之间像变了个人似的，难不成也是被什么魂魄附身了？
　　“对不起……”
　　一阵凉意在我背上袭来，他似是将我紧紧拥入怀中。我并没有言语，只是在偷偷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卖力向前飞行。
　　“小妮子，对不起。我不该凶你……”
　　我依旧没有回复，只是加快了飞行速度，他顺势抱着我更紧了些。
　　“其实从见巫女开始，我就有些心神不宁，我害怕，我害怕今后的路越来越难，我害怕有一天，你会因为我而受到伤害，我害怕这一切其实是一场梦，梦醒后，我会失去辛辛苦苦获得的一切，我会失去你……”
　　“受伤又如何，我俩的相遇既是命运的安排，你若真心待我，我必定不会负你。”
　　“谢谢你。”
　　“我会一路陪你到最后的，况且你还答应与我同回青丘呢！可别忘了。”
　　“好，我会一直记得，期盼着见见你这小妮子的家乡，”帝江边说边放开怀抱抚摸着我的头，“我们不赶路了，趁着天还未亮，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吧。”
　　他话音刚落，我便看见下方似有一亮着烛火的破旧木屋，此时已经过了丈夫国和女子国的地界，也是该歇歇了。
　　我逐渐降低飞行高度，在临近地面之时，帝江轻轻一跃便稳稳站住，我也随即变回人形。
　　刚才在高空并未看清，如今落至地面这才将破旧木屋看了个清楚——眼前并不止一间木屋，而是一整个村子坐落在一座大山山脚。此时已后半夜，村中除了点着烛火的木屋以外，皆是黑漆漆一片。
　　我走到木屋前，轻轻敲了敲门，屋内无人回应。帝江又从打开的窗向屋内看去，结果竟是空无一人。我二人相视一笑，已知对方心中所想，于是便十分默契的一同推开门，而后欲斗胆在此借宿一晚。此屋地处村头，且屋内无床铺又彻夜点烛，所以极有可能是村口的守村空房，我与帝江大可放心入住。我将房内堆起的干草在地上铺成一张床，然后吹灭烛火躺在上面准备入眠，此夜就由我和帝江为这人族守村吧。至于帝江，他既无触觉睡在地上即可。
　　夜，静的只剩我与帝江的呼吸声。我分明已经疲惫不堪，可却怎么也无法入眠。我背过身偷偷听着帝江微弱的呼吸声，恍惚间发现似乎离我越来越近，我忽然翻过身去，一张俊美的脸出现在距我不到一寸的地方。我本能的想要躲开，可身体却像被封印了似的动弹不得。不知从何处偷偷赶来的月光不合时宜的映照在他的脸上，我看到他面带微笑着要将那一双唇贴近，心口似是有一只小鸟在快速乱扇着翅膀四处乱撞。不知为何，我明明对面前之人有心动之感，但却又对他的亲密行为有些抗拒。
　　“帝江，”我深呼吸了一下，而后身体向后倾斜，双手将他轻轻推开，“我还没有准备好……”
　　这次，我没有紧闭双眼，而是直勾勾的看着他，我发现他眼中似是偷偷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好，我尊重你。”帝江说罢便起身去远处的地上躺着。
　　我看着他孤独的背影，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怜惜，但又能如何呢？我闭上双眼准备入眠，就在半梦半醒之时，忽然听到远处时不时飘来女子的吟唱声。我睁开眼睛细心聆听，声音愈发清晰了起来，这歌声充满了哀伤，让我也忍不住欲流泪。
　　我欲静下心来继续入睡，可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睡不着了，或许是这歌声太扰人心绪。我坐起身来整理下衣服，而后走到帝江身边将他唤醒。
　　“帝江，你听，好像有人在吟唱。”
　　“我知道，我也听见了。”帝江边说边坐起身，原来他也没有睡着。
　　“那我们去寻一寻吧。”
　　“好。”
　　我和帝江走出木屋，顺着声音寻去。
　　越行越是进入村子深处，那女子的吟唱声也越来越清晰——
　　“婷婷伊人，江东之岸/风之瑟瑟，雨之凄凄/思之不现，良人不归/江东之岸，藏吾之念/婷婷伊人，江东之岸/夜之冥冥，水之淅淅/思之不现，良人不归/江东之岸，筑吾之念……”
　　这词似是在诉说着对何人的相思之情，难道是这人族村中哪位女子的夫君离家远行，久久不归？我开始有些后悔在这漆黑的夜晚不睡觉而插手别人的相思之事了，但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那就一探究竟吧。
　　我与帝江走着走着，一条河流挡在了我们面前，那位女子也出现在眼前。只见她一身白衣在河边迎风而立，不知是因为悲痛欲绝还是夜晚湿寒，她瘦弱的身躯与额间系着的一条白布一齐在风中瑟瑟发抖。
　　“姑娘，更深露重，你怎么不回家？”我站在距她不远处问道。
　　那女子听到我声音，停了歌声转过身来，我借着月光看到她脸上挂着两行晶莹的泪珠。
　　“你们是……”女子擦了擦眼泪，看着我问道。
　　“我们是在大荒游历的兽族，碰巧路过此地，本想在村头那无人房中借宿一宿，但忽而听到姑娘的吟唱甚是悲伤，引得我都忍不住要流泪，于是便来瞧瞧是何故，是否有我们能帮助的地方？”帝江开口解释道。
　　那女子听了帝江的话，不等我们反应过来便忽然跪在地上连忙向我们边磕头边说：“求二位仙家为我做主！”
　　我愣神片刻便立即上前将她扶起，一边轻抚着她的肩一边安慰说：“姑娘，你无需这样，我们能在此相遇也是缘分，你有什么难处，大可说来。我们若是能帮上忙，必定倾囊相助。”
　　那女子听了我的话，双目泛光看着我，月光照在她的泪眼之上显得十分楚楚可怜、惹人心疼。我搀扶着女子坐到河边一块大石头上，示意她尽管开口，她擦了擦泪水便开始倾诉。
　　“请允许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姚华，是这三身国中一位再普通不过的民众……”
　　“三身国？”帝江插话道。
　　“对，三身国。我们的祖先是人族与神族违背纲常所结合而诞下之子，或许是因此而受到天罚，所以相貌十分丑陋，一出生便长了三个身子。”
　　“那你为什么不是三个身子？”帝江又问道，他似乎对听故事十分感兴趣。
　　“祖先三身乃两阴一阳，在其成人之时三身分裂成两女与一男，而后本体死。三人为延续祖先血脉于是又结合才孕育出我们这些后辈，遂名曰三身国。
　　我们三身国民十分淳朴，虽身有神族血脉，但却无一人开悟出异能，所以大家都安分守己，只渴望平安度过这短暂的一生，我和我的夫君亦是如此。可就在前些时日，一凶兽不知为何来犯我三身国，我夫君为抵挡凶兽冲在阵前，可我族力弱，又怎能敌得过那妖兽！那妖兽吃了十几个同族后似是有些疲乏，于是又掳走夫君和十几名同族，还将对岸一深渊当做巢穴，并威胁我们必须每日送去几人作为饭食，否则将立刻吃掉所有俘虏。
　　有些同族自愿为亲人献身，可最终却都被其他人拦住，这其中就有我。族长为了阻止我们自我牺牲，甚至拆掉了唯一能过此河的木桥。如今距那凶兽入深渊已有三日，族人们也逃的逃散的散，如今只有我还留在此地了。
　　我那可怜的夫君，恐怕，恐怕早已……”
　　姚华说到伤心处又忍不住要哭泣，我将她环抱住，试图给予她一丝安慰。可未等我说何宽慰之语，她又起身跪在我面前。
　　“求二位仙家帮我去那深渊寻寻夫君，”她边说边猛地朝我磕头，“夫君此刻恐怕已经凶多吉少，可我不甘心，我知道兽族天生便能千变万化且法力超常，我不求仙家将他活着或死着带出来，我只求仙家变成一只小鸟或是飞虫偷偷进那深渊看一眼，就一眼，只有真的知道夫君死了，我才能安心离去。”
　　这一次我并没有将她扶起，或许只有这样，她心中才能稍微宽慰些。我看着她已经渗血的额头，忽然想起数年前爹娘死的时候，若是有能者帮我，我也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他们救出。
　　“你先起来吧。”
　　“仙家这是愿意帮我了！”
　　姚华泪眼婆娑的望着我，那张脸很熟悉，好像无数年前那个稚嫩又无助的涂山汐沐。我转过头看向帝江，他似乎有些不情不愿，可既然我真有能力帮助眼前这可怜的女子，又有何不帮之理？如若当初我狠心未将帝江救出，此刻也不能与他生死相依。
　　“明天一早，我便化成飞鸟代你去那深渊底一探究竟。”
　　“谢谢恩人！”姚华边说边向我磕头，我赶忙将她扶起。
　　“你家在这村中何处，我们可否借宿一晚？”我问向姚华，毕竟名正言顺的住进别人家总比偷偷摸摸要强很多。
　　“我家在这村头，为了等夫君归来，所以有烛火长明。”
　　我和帝江相视一笑，没想到误打误撞竟借住的也是此女子之房屋。
　　“你刚说村中已空无一人？”我问姚华。
　　“是。”
　　“那我们不妨就近找一间大些的房屋居住，待到明日也好及时动身。”我想起那破旧木屋连一张床都没有，若是三人再挤进去简直就是噩梦。
　　“恩人说的是，那边那间是族长的房子，他家很大，我们可以去那里借住。”姚华说着便独自走在前方带路，我和帝江随即跟在后面。
　　三人在屋中找了各自的床铺，而后安心躺下入眠。
　　折腾了一晚上，外面的天似乎已经有些透白，留给我的休息时间已经不多，还需尽快入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