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穿堂疯

5、我会打

　　那两桌人各玩各的，房间里顿时没了落脚点，王志才抓了一把瓜子，吐出的壳掉进脚边的垃圾桶里，但他准心太差，又忙着摸麻将，碎瓜壳有一大半都漏在地板上。
　　他旁边坐着的徐江有点嫌弃地瞅了地板上的残渣，嘲笑道：“恶心死了王志才，你牙齿漏风啊？笑死我.....哎我草你个大呗——”
　　王志才嘴巴一撅，又朝他吐了个瓜子壳，“老子吐死你。”
　　徐志才“呸呸呸”地侧过头，把他脖子往那一掐，“你大爷往哪吐呢？”
　　“别吐了，老志，再吐地上全是你口水了，人家出来沾你一脚口水。”旁边穿着米色卫衣的男孩也一并挪移他，又探出脑袋，翘着椅子腿，往房间里面看。
　　从他的目光看去，只能看见周生肆的脊背，坐得很端正，两边的胳膊肘时不时动几下，紧接着又拿起笔似乎在纸上写着什么。
　　男孩把头缩了回来，压低了声音，“嘿，真好学，还在写呢。”
　　“不是，就这声响，还能继续学习下去？”王志才睁大眼睛，他竖起大拇指，啧啧称奇，“学习的料子，我们这种人是没法比。”
　　说完，就偏头问起徐江，“你们是不是期末考考完了？”
　　徐江撇撇嘴，“对啊，别提了。昨晚在寝室打游戏打太晚了，早上英语听力一出来，我就直接睡了，起来特么就只剩十分钟了，还考个屁啊！”
　　“笑死了，”王志才笑得前仰后翻，“那你完了，女魔头要叫你老爹了过来走一趟了。”
　　“他又不管我，他过完年就走了。”徐江嗤笑，不以为然地耸肩，“你以为你好到哪里去啊？你也就这几天不在学校，到学校你也就是咸鱼一条。”
　　“去去去！”
　　“胡了。”陈三五捻起一块二筒，扫了一眼牌型，将自己面前的一排麻将推倒。
　　“卧槽！什么运气啊——”
　　“五哥你是不是做手脚了，闷声发大财啊！”
　　众人一阵哀嚎。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笑着抽了一口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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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生肆撑了个懒腰，摁了摁发酸的肩膀，圆珠笔从草稿本上滚到台灯旁，他捡了回来盖上笔帽。
　　刚刚他研究了一下麻将的打法和常用语的意思，略微记了些笔记，发现还是挺有意思的。
　　又在手机上玩了好几把麻将小游戏试试手感。
　　水杯里已经被喝到没有一滴水，他拿起杯子，往门的方向走去。
　　刚一踏出房间，脚底传来一声“咔嚓”，他抬起脚，是瓜子壳黏在地板上了。
　　“不好意思啊兄弟。”王志才抬起头，笑嘻嘻地看着他，“打麻将太投入了，没注意吐到外面了。”
　　“没事，”周生肆摇摇头，认真地注视他，“但是你要去医院查一查了，这个情况可能跟小脑不平衡有关系。”
　　还没给王志才反应，他便踮起脚，绕过那些沾有瓜子壳的地面，走进厨房。
　　这下轮到徐江笑岔气了，他勾搭着王志才的肩膀，“小脑萎缩噗哈哈哈哈哈。”
　　王志才竖起中指，“滚你二丫的。”
　　“哎呦，”穿卫衣的男孩痛苦地捂着肚子，白着一张脸，大叫，“不行了不行了，肚子痛的要死，要窜了——”
　　“强子你找个人替你呗。”徐江说。
　　男孩往打牌那桌的方向喊道：“你们有没有人替我打一哈？老子要上厕所去了。”
　　“我们这边斗地主，没空！”他们摆摆手。
　　周生肆拿着杯子，杯子上面还冒着腾腾热气，“我帮你打吧。”
　　“你？”几个人异口同声地怀疑。
　　周生肆“嗯”了一声，“我会打。”
　　“不管你会不会打，死马当活马医，”强子一咬牙，唰得站起身，一路小跑到浴室里，“妈的一定是学校食堂那个鸭腿，老子就说那个颜色看起来不对劲！”
　　周生肆换了个没人坐过的凳子，他支起脑袋，一只手摸了一把牌，五筒，淡定地把手里的一条丢在桌上，讲了一句“过”。
　　他的上一家是王志才，下一家是徐江，再下一家是陈三五。
　　“吃！”徐江把他的牌要了，亮出一二三条。
　　王志才还在怀疑周生肆的实力，时不时瞟一眼他的神色。
　　但从始至终他的表情都没有变过。
　　陈三五将三万丢到桌上，王志才小心翼翼地揭开刚摸来的牌，是一筒，他扫了一眼自己这边的牌，皱着眉，打出一张一筒。
　　“吃。”周生肆拣了过来，翻开自己的那几张牌，“一二三四五筒。”
　　“操了。”王志才挠挠头。
　　徐江说：“六条。”
　　陈三五气定神闲地捻了过来，“碰。”又打出一张四筒。
　　徐江咬下指甲，努嘴道：“五哥要走碰碰胡，给他拦到起！”
　　“嘿！我吃。”王志才喜上眉梢，“没事的，有我在，我不信五哥还能胡，来来来，这六万给你们，我不要了。”
　　“八筒。 ”
　　“四万。”
　　“呦呵，我先碰为敬了哈！”
　　徐江倒吸一口凉气，嫉妒地两眼喷火：“丫的，不会让你给胡上了吧。”
　　桌上打得有来有回，衣物扎在皮肉，粘上热汗，王志才干脆把鞋一脱，踩在凳子上，他用手背抹了把额头的汗，打出一块牌，“三条。”
　　“碰。”周生肆又给拿走，推出三个三条亮在桌角处，想了半分钟，手指停在七条，推到麻将堆里。
　　王志才忍不住瞄一眼他，“不是，敢情我给你做嫁妆呢。”
　　陈三五悠哉地抬起手，放在那七条上面，“懂事，碰！”
　　徐江天塌了：“合着就我一个倒霉呗？你们咋都有贵人。”
　　周生肆看见陈三五打出一块二万，直接碰了，两手一推，“胡了。”
　　“卧槽——卧槽！我不相信！”王志才气得直拍桌，黑黢黢的脸蛋憋出一抹红，仰天长啸。
　　瞅见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徐江觉得有点丢脸。
　　“你再拍几下桌子就受不住了，信不信待会让你试试桌子被你这么拍的感受？”陈三五看不下去了，指了指地上的瓜子壳和花生碎，“等会给我收拾干净。”
　　浴室里传来马桶冲水的哗啦啦声，强子扶着墙壁，双腿打颤，一步步艰难地挪了过去，他没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自然而然地问了一嘴，“谁赢了？是不是又是五哥。”
　　王志才瞧着他那滑稽样，骂娘了：“怎么进去这么久，便秘啊？”
　　强子抓了下夹在屁股缝里的裤子，“谁知道啊，手机刷着刷着时间就过去了！”
　　陈三五叼着烟，回答了刚刚强子问他的问题，“不是我，是他。”
　　说完，眉毛和下巴往周生肆那个方向挑了一下。
　　“我去，”强子不可置信地掏了掏耳朵，“这么牛逼的吗，你们行不行啊。”
　　徐江连连冷笑：“我觉得是我运气不够。”
　　“别你觉得了，丑人多作怪，喜欢给自己找借口。”王志才冷嘲热讽。
　　不出意外就是徐江气得直接扑了上去，用手臂勒住他的脖子，“狗叫什么呢，老弟你什么实力啊？”
　　“呕呕呕——停停停！”王志才翻白眼，“不愧是'绞肉机'，体重比我多二十斤，没有手法全凭天赋打过我。”
　　徐江啧了一声，“因为我比你高。”
　　随后，两人又开始大吼起来，势必要掀翻这座屋子，陈三五被吵得脑瓜子嗡嗡响，幸亏秦小英不在家，不然这局面更加混乱。
　　“闭嘴了啊，都给我收声。”
　　他一出声，两人还真安静下来。
　　见强子似乎想要打麻将，王志才将他一把扯住，“哎哎哎！你着什么急，让我再跟周生肆打几把，我就不信了！”
　　“行，我看你怎么输的。”强子咧嘴笑他，从旁边顺手拿了一个板凳坐。
　　“我跟你讲，我刚刚那是让着他们的，懂吗？”
　　“呦呦呦，让——着——他——们——的——”徐江阴阳怪气地扯尖了嗓子，抑扬顿挫，“好厉害呢，志才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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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了一下午，周生肆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王志才和徐江半死不活地瘫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地发呆。
　　不是陈三五胡了就是周生肆胡了。他们两个像炮灰被炸来炸去，毫无还手之力。摸到最后，麻将都快被王志才和徐江盘浑实了。
　　“周生肆，”王志才有气无力地叫他，“你是不是天天跟你朋友打麻将，妈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周生肆在厨房里倒开水，听见这句话时，一滴热水从瓶口溅了出来，把他的指尖轻轻烫了一下。
　　下意识缩了缩手指，大概中间静止有半分钟的样子，他才开口回答：“没有。”
　　“哦，”王志才也只是随口一问，“确实，你们搞学习的话就没空和你朋友打麻将。”
　　周生肆垂眼，轻轻盖住转动的黑色眼珠。
　　没有。
　　没有朋友。
　　其实他想说的意思是这个。
　　但是也懒得解释，怎么解释都得拉出一段啰嗦又痛苦的回忆，他们肯定会用一种夸张的震惊上下扫视他，如同看一个怪人：怎么可能没朋友？
　　在他们眼里似乎交朋友就像喝水一样易如反掌。
　　一根烟，一起受到的处罚，拥有共同的爱好，就能随手交到朋友。
　　当被那样的目光所注视时，周生肆无地自容。他连交朋友的权力也早就被父母所剥夺，在别人的视线中，或许看见他的永远只是一个孤单、看不清脸的背影。
　　陈三五察觉到他似乎有点情绪低落，又想起那人手腕上的疤，没有吭声。
　　只是从他手里接过水壶，蹲下身打开橱柜，里面的调料包像是终于能够呼吸到一口气，全都骨碌碌掉到地上，他从里面找到火锅底料，顺手递给周生肆。
　　看着他发懵，陈三五说，“拿着，我去冰箱里找点菜，今晚吃大杂烩。”
　　他又指了指外面那几个好吃懒做的人，“都给我动起来，别搁这往那一躺就以为没事干了。”
　　徐江从沙发上爬起来，从兜里顺出一张二十元，捅了捅王志才的胳膊肘，“走，买饮料去。”
　　王志才拿着手机，屏幕往他的方向侧了一点，“快看，美女哦。”
　　“看看看，看你大爷！”徐江有点无语，“你晓得老子回来多累吗，高三拖到现在才放假，啥子美女我都没心思看了。”
　　“那五哥还是有先见之明，带我先溜了。”
　　“我也想溜，要不是我老爸还在家里坐着，早跑了。”
　　其他人把桌子摆好，拖到原来位置，把凳子拉了过来，椅子脚磕在地面上划出“噔噔噔”嘈杂的声音。
　　陈三五眯着眼，锅铲舀起一些盐洋洋洒洒倒在锅里，后脖颈流出潮湿黏糊的汗液，他头发似乎不怎么梳，只是随便抓了两三把就是一天的造型，但他鼻骨都挺优越的，撑得起狗啃头发。
　　强子在旁边打下手，他从厨房出来透口气，看见那外地人站在外边盯着陈三五头发发呆，他乐了。
　　“瞧见没，”强子有点骄傲，“咱五哥真就是硬帅，他这造型每天都会变，奥特曼造型都hold得住。”
　　他这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夸他自己帅。
　　周生肆没有反驳，但确实也反驳不出来。
　　“来端饭。”厨房里传来声音。
　　强子把手机放进围裙兜里，搓了搓冻的发红的手，“来了来了！”
　　周生肆掀开帘子，他想盛个饭给自己，结果一扭头身后三四个人拿着碗瞅他。
　　周生肆：“……”
　　怎么感觉像一堆要饭的。
　　他接过碗，舀了几坨饭，压平，“......够了吗？”
　　“行。”
　　“给我少一点，刚刚水喝多了。”
　　“兄弟，我要多一点！”
　　“我也要多一点！”
　　陈三五看见这场景，咂摸道：“搁这嗷嗷待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