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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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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天黑,姜砚云哄好霜儿赶忙去拜见父亲。
到堂前,姜砚云恭恭敬敬地对父亲行了个礼:“父亲。”
姜谨之正杵头小憩,细看可见眼角有些许泪痕,看来父亲偷偷去看过霜儿了,姜谨之清了清嗓子,依旧声音沙哑,像是得了风寒:“砚云,霜儿……”
“她无碍,手上的伤也上药了,您知道她为了什么难过。”砚云声音冷冰冰的,像极了一个理性至极的智者。
姜谨之垂着眼眸,他确实没想到霜儿会这样爱护一个小小丫鬟,她自己都只是个小丫片子罢了,或许自己当真是下手重了些,昨日看着还那么小的人哭的那样伤心自然是不忍心的,况且是自己女儿,她母亲早早的就去了,他一介粗人哪儿能明白女儿的心呢?
想着不免眼眶湿润,声音哽咽道:“青木,去狱中把雀儿放了……让她换身衣服,洗一洗。”
太尉府狱中没有人敢动用私刑。
姜砚云依旧站在堂中,眼神就那样冷冷的看着这位十分称职的“父亲”。
更是个十分称职的母亲的爱人,姜谨之对上他的眼神时,姜砚云又将眼神放的稍微缓和一些。
姜谨之察觉到了,道:“你去南凉山上了?”
姜砚云眼里划过一丝狠厉,点了点头。
“可见着什么人?”姜谨之眼里的悲伤迅速收敛。
姜砚云平静道:“偶遇一垂钓老翁,儿子与他坐而论道,相谈甚欢。”
姜谨之从座位上起身,眼神犀利,绕着姜砚云打量了一周:“谈了些什么?”
“儿子尚稚嫩,问了些书本上的礼学名著,谈了些君子之道。”姜砚云还是淡淡地。
姜谨之站在姜砚云面前,居高临下,颇有些威压地死死盯着姜砚云的眼睛,姜谨之是武将,常年在战场厮杀,眼神就如兵刃一般,与其说是看人,不如说是在凌迟。
姜砚云对上那双浑浊的双眼,里面有谨慎,有怀疑,有狠厉,独独缺了一些自己本就不在乎的慈爱。
父亲从记忆里就是这样,朝堂上,是令人闻风丧胆开国虎将,单骑守白虎门,半月内竟然寸步未退,城门前尸体堆成一座座小山,血流成河。
家中,他永远是一个严父,他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冰寒如严冬,过去九年中,他不通武艺,就在诗文上下功夫,熟读兵书,希望能在父亲下次出征时帮上忙。自知武艺天赋欠缺,便闲下来就练剑,文学上姜砚云铆足劲研究,七岁时与夫子坐论孔孟之道,得到了不少老师的夸赞,他兴冲冲地回家告诉父亲,父亲却眼神冰冷地看着他。
从那个时候,姜砚云似乎明白了父亲只不过不像其他人的父亲那样慈爱,只能更加发奋读书,渴望着那一丝丝父爱。许多年后,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父亲笑,父亲从母亲房里抱出一个小娃娃,软乎乎的,父亲会为她唱歌谣,会温柔地哄她睡觉,最重要的是,他见到她总是笑。姜砚云也不禁被这可爱的小团子逗笑,父亲的讨厌是父亲的事情,父亲本就不喜自己,又何怪他分走了自己的宠爱?
回过神来,看着那双冷冰冰的眼睛。
姜谨之转身拂袖而去:“少去找那老头。”
申时
姜砚云带着无恙骑马至昭天靖府,下了马,上前,直直跪在昭天靖府门口。
“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低眉行礼。
高喊:“姜府之子,姜砚云,拜见十九爷!”
话音刚落,大门就打开,“主人在等你,快点。”天在水的声音低哑庄严,站在院内唤道。
姜砚云赶忙紧跟天在水,九重天是昭天靖府最高的地方,据说十九爷的座椅与皇帝的龙椅同高甚至要高出一些来。
九重天外玉树排立,奇花异草蓬勃生长,据说这里是天下最齐全的百草园,再名贵的药草奇花也能够找到。
白色孔雀腾飞,胜似凤凰。
这里的地砖是擦的锃亮的暖玉,据说十九爷是为生性娇惯的主,不乐的在家穿鞋,暖玉无论天气再如何严寒都生暖气,酷夏之日,则生凉,一点便是价值千金,昭天靖府竟拿它来铺路。
姜砚云低头进入九重天殿内,殿内奢华至极,顶梁架椽皆是金丝楠木,镂空成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样子,四只神兽支撑着九重天的柱子,眼睛用宝石雕琢,栩栩如生。
主位后是一只腾飞状的玉雕凤凰,更不用说其精致程度,仿佛下一秒就要鸣叫着,撕破这九重天的屋顶,直冲云霄。
殿内的房顶用夜明珠镶嵌,硕大无比,恐要翻遍龙宫也寻不到几个这样大的夜明珠,十九爷这儿的数量,恐要搜刮尽天下奇宝。
白玉塌上躺着一美人,白衣随意垂摆着,与椅子融为一体,墨发如瀑,由它落在地上,如玉雕一般的容颜,一袭白衣与宝座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塌上之人单手撑额,簌簌睁眼,紫色瞳眸扫视过殿下两人,懒懒道:“姜砚云小姜公子,幸会。”
姜砚云不紧不慢地下跪:“小人姜砚云,跪见十九爷。”
“听闻姜小公子是撞见了不干净的行当,才来见我。京都赫赫有名的姜才子,矜贵冷傲,难得一见,今日却是拜在孤的门下,着实是受宠若惊。”十九爷眼睛笑成一条缝,却让人后背生寒。
姜砚云咬住下唇未做声,这位爷到底是真在说笑……又或者是在试探自己……还是……
十九爷叹了口气道:“听闻令妹甚是可爱?”十九爷依旧寒津津地笑着,眼里意味深长。
“舍妹确实可爱。”姜砚云抬头,看着十九爷。
十九爷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最近我听说了些很有意思的故事,这故事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甚是精彩,不知姜小公子可听说过?”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寻仙散人……不应该已经……他居然在那个时候就监视了我。
十九爷睁开他那妖冶的眸子,盯着姜砚云,眼中不见喜怒:“姜小公子,从前我只听说您才学过人,如今……倒是谋略胆识。我很乐意与姜小公子谈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姜砚云警惕道。
十九爷从软榻上起身,赤脚走到姜砚云面前,玩味地挑起他的下巴:“倒也没什么,我知道姜公子的小秘密,我知道姜公子想做什么,姜小公子只管大胆做,条件只是将龙床下的一本书交与我,姜公子的秘密将如石沉大海……到时,姜公子自然能够大仇得报,并且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姜砚云实在想不到十九爷竟然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事实上,十九爷的筹码似乎不太够与小人交易,且不说,如此大逆不道的买卖……小人是个惜命的,家中更有十分心爱的妹妹。况且,万一,在下并未听说什么狸猫换太子,就算听说了,谁又会在意太子究竟是谁?狸猫如今又如何呢?”姜砚云冷冰冰地对上他的眼眸,狠厉道:“十九爷如今的荣华富贵,可是拜皇上所赐。”
十九爷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出来,眼中多出一抹悲凉:“拜皇帝所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确实是……哈哈哈哈,我好久没听说过这样的话了。但是我想姜小公子,会愿意与我合作的对吗?”
姜砚云挑眉,眼里带些狐疑地看着十九爷:“十九爷恐怕还有别的条件吧?说说看”
十九爷突然转过来,眼神凶狠:“你这条命!”
!
……
城外
峥嵘戴着那顶破斗笠,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坐于树上,无所事事地看着城门,望着巍峨的皇城发呆。
日头渐下,峥嵘小跑着到城门门口,四散而去的商贩那儿的菜,永远是最便宜的,说不准还有漏下的好菜,可以饱餐一顿。
城门穿粗布衣服的大伯见着峥嵘,赶紧招招手:“喂,小鬼,过来过来。”
“李伯。”峥嵘只是打了个招呼,没有到李伯跟前去,自顾自的在菜叶堆里翻找。
李伯看着峥嵘那样:“小鬼,伯昨儿给羊卖了,这菜叶子用不着,你来拿去吃咋样?”
峥嵘撇撇嘴角,边翻找,边说:“伯,你给我那个菜叶子都快掰到菜心了,我不要。”
峥嵘明白李伯是想接济他,只是无亲无故不拿人吃食,这是婆婆教的。
李伯局促的挠挠头。
“伯,我有名字了。”峥嵘想着霜儿给他想名字时闪闪发光的眼神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
李伯正收拾担子,闻言直起腰来:“叫……什么名字?”
“峥嵘,最高最大的山的意思。”峥嵘回头看着李伯,手里还在整理那些菜叶子。
“好啊……伯走了!明日还来伯这儿。”李伯不知怎么了,撒丫子就跑,比往日还迅速。
峥嵘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手段,把手里的菜叶子放下,绕到李伯摆摊的石头后,果然有一颗大白菜:“这老头……”
峥嵘抱着一怀抱的菜,往一破庙里走,正到门口就见几个毛孩子手上拿着一条破被子,几件衣服,还有几个手上拿着稻草。
峥嵘走几步后实在气不过,撒了手里的菜,追上就给抱着被子的男孩儿一拳,男孩鼻子被打出血,踉跄着倒地上:“野种!你他妈还有性了!给我打!”
峥嵘捏紧了拳头对付,奈何双拳难敌四手,被踢弯了膝盖,重重磕在地上,任人拳脚相加。
几个毛孩子打累了,朝峥嵘啐了一口就走。峥嵘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整理了头发,幸而刚刚护住了脸,大概是没打到的,婆婆不会担心。
峥嵘回去捡起了菜,往家里赶,就见婆婆站在门口,浑浊的眼里好像是眼泪,张大嘴想要辩解什么,着急的摇头也说不出话:“啊……啊……呜……啊…………呜”
峥嵘进屋把菜放好,拉着婆婆:“我刚刚看到了,我回来的时候撞见了。”
婆婆听了好像更着急了,赶紧抓着峥嵘前前后后的转,翻找着,着急的发出啊呜声。
“没打我,我机灵着呢。”峥嵘看着她:“是我不小心了,没好好藏着那些过冬的物件。”
那些稻草和那床破棉被,是峥嵘和婆婆过冬唯一可以保暖的物件,今儿又下了雨,庙里一大半都是没有砖瓦的,更是阴冷。峥嵘整理了一下没有被抽走的茅草,全堆到墙角去,又把婆婆牵到墙角来,捡了些石头把墙角垒起来些,边干活还边和婆婆聊天,聊他有了新名字,聊李伯总是很照顾,聊今天看见的阳光多漂亮。
婆婆看不清也说不了话,只能发出呜呜声来回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