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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俗称逆天 ...


  •   这天上午予情从一家出版社里失魂落魄地走出来,秋日里明亮扎眼的光线照在她苍白的脸上,使她像个病入膏肓、生无可恋的人。

      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了,可每一次,予情都觉得心脏受不太住,肺管子都要炸开了,满腹都是怨怼。每一次她都会短暂地怨恨整个世界,嫉恨那些无才无德却凌驾于众人之上,甚而反受追捧的人。
      她就是被凌驾的众人之一,但她绝不会是追捧者中的一员。

      予情一口气买了三桶炸鸡和一整块10寸的榴莲千层,回到公司以后又在手机上下单了一打奶茶,而后她悄然无声地坐在隐约可闻除污剂味道的休息室里,看着满满的卡路里,陷入了呆滞。
      到了换班时间,予情穿上保洁服拿着水桶和长杆窗刷去到三十三层清洁落地窗。
      她手持长杆刷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刷呀刷,每每这个时候都会想起那首童歌:我是小小粉刷匠,粉刷本领强,我要把那新房子,刷得更漂亮……
      可是这么欢乐的歌回荡在耳边,她还是觉得好难过,难过得要掉眼泪。

      “你怎么还不死心?”
      “你有没有一点创意?”
      “你这种书根本毫无卖点。”
      “让你随主流随主流,多看看畅销榜上的平均每章三个反转,每三章一个爆点的小说,你年年重温张爱玲管什么用?我看在你这么坚持的份上已经好心指导过你了,我再三说了,必须要让读者猜不出下文,持续期待着故事的发展,不到最后一刻都推测不出结局,且必须要有个雷霆一击般的收尾,要给人以震撼!激荡!久久不能平息!才会有读者买单,才能得到读者反馈,就算挨骂,就算真有人给你寄刀片,你也要不惜代价,不管合不合逻辑地给书里的角色以毁灭性打击。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脑筋搭错了,写来写去都是这种白开水一样的小说,要情节没情节,要人设没人设,看个开头就能猜到结尾,还他妈平铺直叙,没有一点看头!”

      王学海每回数落她到最后都是同样的几句话:“你这辈子也别想出书,你就不是写小说的料!趁年轻赶紧找个人嫁了得了,做什么当作家的春秋大梦?!”

      予情委屈得说不出话,唯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当然不会在王学海面前哭!
      只是她没被亲戚朋友们催婚,当然她基本没有常来往常联系的亲戚朋友,但连她妈都没催过她半句,王学海一个出版社的部门主管,倒是拿那些话颠来倒去地挖苦她、讽刺她。
      予情心里那叫一个恨啊!

      要说抗压能力,予情当然有在逐步提升,可每每以为不会难过的时候,都发现自己简直像被阴霾拢住了心,寻不见一丝光明,却又不是十足的黑,而是昏灰压抑,叫人窒息。
      予情心里难受,长杆刷在她手里像懒汉被迫扫起了地,东一处西一处,胡乱地敷衍地扫过就算,所幸那玻璃窗上尘灰不甚厚,否则便要显出一团理不清的线球来。

      “谁惹你了?”
      陆言深站在她身后已有多时了,她竟浑然不觉。陆言深连开了几个会,本是随处走走松泛一下,却不料看到钟予情这般消极怠工,慢慢走了过来,本没有要出言指责的意思。

      钟予情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见是他,也不知是该提起一口气还是舒出一口气,仿佛连呼吸也左右为难起来。
      “陆总。”她缓过神,恭恭敬敬喊了声。陆言深虽要她直呼其名,可眼下是工作场合,不能不讲究礼数。

      陆言深眸光幽幽,却改了主意:“你这窗户是怎么刷的,既不专业也不上心,你这工作还想不想干了。”
      予情登时愣了,如果是平日里,她必定应付两句,将这事随口带过,可今天她一天不到受了两回训斥,好容易压下的情绪又涌溢上来,心口却像被塞住,堵得发慌,一时间红了眼眶,泫然欲泣。
      但不能哭,不能哭,太丢脸了啊!
      再说,本来就是她的不对,她还哪儿来的脸哭!

      陆言深见她这般却是愣了,有点手足无措似的,“对不起”三个字溜到嘴边,本当顾忌身份不说的,再者他也没做错说错什么啊。
      可他心里这么酌情一番,还是不免愧疚地说:“抱歉,我语气重了点。”说来他那几句话玩笑的成分更多一些,倒像是钟予情不该当真。可他究竟不忍心看到钟予情这么欲哭还休的样子。
      “我没有要辞退或者批评你的意思,别这么委屈了。”

      钟予情也没想到他态度这么好,一个领导竟对一名员工低了头,隔了半晌才揩了揩眼角哑声说:“没事。”
      陆言深没有随身携带纸巾的习惯,唯有松松地抱了抱她,拍了拍她穿着保洁服的后背,温声道:“没事就好。”
      钟予情更是僵住了,陆言深这是在安慰她?可她的身高刚好使她的脸挨在他的肩膀上,当她反应过来上班时间不该与老板过分亲密时她似乎已经在陆言深怀里依偎了好一阵子了……

      钟予情像触电一样缩回拥抱着陆言深的手,又不由在想自己几时伸出的手,自己居然还很享受似的伸手了?!
      就算不是上班时间,也不应该白白给人占便宜吧!诚然陆言深是为了以示歉意,但……唉算了,陆言深到底是从国外回来的,行为比较开放也是正常的。嗯,正常的,没必要多想的。如果多想的话就是她心思不纯了……
      陆言深感觉到她的推拒便也松了手,看到她古怪的,思绪万千的脸色时,问道:“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没。”钟予情不自然地答。
      陆言深心知她必定是遇着什么事了,并直觉与程昔时有关,但不愿启齿,也就不去多问了——他如果要打听,其实也很容易。
      只是要与不要,这是个问题。

      这时,一位打破僵局的高跟鞋女士火急火燎地走来,当不轻不重的踩踏地板的声音戛然而止,钟予情看到她瞥了自己一眼。
      这一瞥意味可太多了,首先钟予情身穿保洁服,其次她和陆言深站得很近,再者……
      她年轻漂亮。
      这保洁工作服仿佛成了某种制服诱惑?

      “陆总,楼下来了一群成果出版社的人,异口同声地说要找我们公司一个叫钟予情的保洁,可我查过了,我们公司没有一个叫钟予情的保洁,并且我们公司根本都没有一个叫钟予情的员工。我让前台跟他们说了,他们不听。由于他们人数众多,我只好亲自到楼下去跟他们解释,可他们还是不听,非说钟予情是我们公司的一个保洁,还说……”
      高跟鞋女士,即艾莎,好似以官方口吻说了一串绕口令,她话音稍住,打量了一下陆言深的神态,末了又不着痕迹地瞄了眼钟予情,傲慢、讶异而审视的眼神彰显出她不低的身份。但她显然不知道自己口口声声说的人,正在眼前。
      “如果见不到钟予情,他们是不会走的,要不然就让我们公司的总经理当面给他们一个说法。”

      ?!
      成果出版社的人找来了?还来了一群?
      这是什么情况,钟予情明明记得自己每次去找他们,他们一个两个都是爱答不理的,每回都要她低声下气地问个几圈下来,等上半天的时间才能见到责任编辑李俊涛或者总编王学海,今天才刚历经了一回,满肚子的委屈和满胸腔的闷气还新鲜热乎着呢,怎么才过了几个小时就乾坤倒转了?
      俗称逆天。

      陆言深略皱了皱眉,充满疑虑地望向钟予情,像是想问她捅了多大的娄子,怎么招惹来这么多的,额,仇家?亦或是债主?
      钟予情惊诧而无辜地回望向他。
      真的没有啊!她只是如往常般遭人唾骂,她真的什么也没做,今天她走出成果出版社办公间的时候因太灰天暗地,行迹潦倒,连门口塞满纸张崭新,没有丝毫翻阅痕迹的废文文稿的垃圾桶都忘了偷摸踢上一脚!
      她承认曾踢翻过数次,此举极其幼稚且不道德,但罪不至此吧!用不着集结成群地来向她讨要说法吧。

      艾莎表面上不动声色地干杵着,仿佛没看到他俩眉目传情般大眼瞪小眼,她一向是尽职尽责且知情识趣的,否则也不能稳居hr之位多年。但她心里早已穿云裂石、震天动地。
      他们公司空降来的总经理,有不有为还待检验,年轻却是实打实的,她都没好意思也没找着机会下手,竟这么快就被内部消化了?
      果真是时不我待,日不我与啊!

      仿佛静默了一个世纪,陆言深终于发话:“下去看看。”他走出几步,发觉只有艾莎跟了上来,转头对着钟予情,眉尖微挑。
      钟予情瑟缩了一下,忐忑之中灵光一闪,提了提仍然攥在手里的长杆刷,牵动了一下僵硬的表情:“上班时间,我工作还没完成,按规定不能擅离职守。”

      陆言深眸光幽暗,其实只是有点无语而已,我们知情识趣的艾莎立刻扬声说:“你手头上的工作先放放,等底下的事情了结回来再做,要是到了下班时间还做不完,你可能就要晚点走,我算你加班费。”
      钟予情本来还在扭捏,一听到有加班费立刻眼放异彩,红光满面,隐隐有蓄势待发之苗头:“真的?”
      艾莎微笑,“我怎么敢当着我们公司总经理的面给你画饼呢?”妩媚笑颜对上陆言深,“您说对吧,陆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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