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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生活所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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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紧我的手,不要迟疑,不要回头,否则前功尽弃。”
他是这么说的,她当然听进去了。
可是,他们是在修炼神功吗,何来的前功尽弃之说?
予情不理解,可心里却对他有种莫名的信赖,她心里的声音不断响起:照他说的做。陆言深放开她的肩膀,重新握住了她的手。
依然是极其温柔而有力的,怕伤着她,又怕她溜走。
程昔时没再挽留,只是在那辆法拉利绝尘而去之时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直至其消失于视野之内。
钟予情,一别十年,你还是这么狠心。
无论他怎么做,都留不住她。
韩思柔终于来到他身边,与他一同望向停车场的出口,声音清婉:“你都亲眼看到了,还不死心吗?”
程昔时眸光犀利,面容冷峭:“这算什么,也不是第一次了。”
韩思柔咬了咬唇:“你到底想怎么样?”
程昔时困惑的目光看了看她:“你不明白吗?我想和我爱的人在一起。”
韩思柔快疯了:“可她不爱你了。”
程昔时的目光更加困惑了,她怎么跟听不懂人话似的。
韩思柔眼睁睁地看着他开车离开,仿佛才明白过来。他想和他爱的人在一起,无论他爱的人是否爱他。
陆言深开了钟予情的车走,半途中钟予情问他:“你的车怎么办?”
陆言深:“放心吧,那里不收停车费,停一晚也没事。”
钟予情:“……”
她担心的是这个么?
过了会儿,陆言深才笑说:“程昔时不会让人把我的车给砸了吧。”
予情揉了揉太阳穴:“不会,现在是法治社会,在各行各业都消费降级的情况下,没谁会跟钱过不去。”
砸了可是要赔的。
陆言深:“那就没事了。”
没事?
那是不可能的。
予情大开车窗,任由呼啸而过的风吹乱她蓬松的头发,心里的烦躁不是一星半点。
陆言深问过了她的家庭住址——她住的是一套地理位置优越的别墅下叠。
“董事长的女儿,为什么要来我公司当保洁?”他问出了关键性的问题,只是他觉得这似乎并不那么重要。
予情:“生活所迫。”
陆言深不怒反笑:“你觉得这合理吗?”
予情把手肘搭在车窗上:“这年头还有什么事是不合理的?”
陆言深想起那句“私生女”,照这形势看,或许真像程昔时说的那样。岂料予情忽然开口:“我妈妈当年可是富家小姐,要不是她看上了钟少杰,一意孤行要嫁给他,钟少杰能有今天?”
可以,陆言深一下子脑补出了三十年前的一个狗血爱情故事。
予情接着说:“我妈从小娇生惯养,嫁了钟少杰没两年就倾家荡产,倒不是钟少杰搞得鬼,可能就是命该如此吧。她什么也不会,又读不好书,离婚以后要自食其力,就只能做保洁。我爷爷奶奶一直想她再嫁,可她眼高于顶,这辈子唯一一次心动被渣以后再没看得上别人。钟少杰倒是离婚没两年就另娶了,听说是他的初恋,又走运发了家,创办公司做了董事长。念在我妈跟他夫妻一场,屡屡趾高气昂地施舍,我妈说送上门的钱不花白不花,就带我搬进了现在住的地方,还给我要了这辆车来开。”
那这,钟董事长能有今天似乎跟原配夫人没多大关系吧,他不是在之后发的家么……
陆言深默默地想,听予情这口气,她和她爸爸的关系应该相当不好,他要是当面说出这么一句公道话就是脑子被驴踢了。
然而钟予情瞪着他说:“你在想什么?”
陆言深眼皮一跳:“我……”
他掩口咳嗽一声,“你能不能关上窗户,我有点冷。”
钟予情冷哼一声,关上了车窗。
“钟少杰在妻家得到的财富虽然只是昙花一现,可人脉和资源并没有全部化作泡影。我爷爷奶奶一共三个孩子,没一个会做生意的。就算有一两个至交好友有心帮扶,也是有力气没处使,后来就都便宜了钟少杰。”
予情不屑地说,“他都和我妈离婚了,倒还好意思搭上我爷爷奶奶的人脉关系。”
云静娅有两个哥哥,一个高瘦,一个矮胖,一个叫云景华,一个叫云景朝,活像喜剧电影里的特别演出人物,也都念不进去书,没一点本事,只知吃喝玩乐,依靠家里,她自来是瞧不上的。
云静娅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比起她那两个哥哥,简直是中了基因彩票。她一贯羡慕豪门世家里一个个出类拔萃的精英子弟,走路带风的那种。顶希望自己有个独当一面、雷厉风行的兄弟姐妹,可恨两个哥哥没一个中用的,自己又也不成器。
说来她的两个哥哥倒是知足的,有钱时有有钱的玩法,没钱时有没钱的玩法,总之不让自己闲着闷着,总有自己的快活。
云静娅的妈妈安柳夏倒常劝她心气儿别太高了,许多事许多方面多跟两个哥哥学学。云静娅幼时只在心中冷笑,到长大了便索性笑出声来,也不管有谁在场。
跟那两个哥哥学?
学什么?
学着整日里嬉皮笑脸、插科打诨吗?
予情一直跟着云静娅过活,是而钟少杰那边的亲戚都没怎么见过,大概率逛街时遇到也会互相假装不认识。而云静娅这边也没什么亲戚往来,爷爷奶奶和两个舅舅都移民了,两个舅舅当年娶的都是家境中等的异国华侨,倒是都没有因为家道中落而离异。
他们住在同一片区域,虽不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每逢节假日都会聚到一起,平时有什么事也都会一起商量着解决,互相帮衬着,彼此没有什么嫌隙。
真真正正是一家人。
云静娅则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个,却不是别人要将她从家里择出去,而是她自己非要离群索居,固执而倔强的,独独和自己的女儿相依为命。
爷爷奶奶和两个舅舅,包括两个舅妈都挺喜欢予情,甚而说过要把予情单独带去国外好好照顾,可云静娅不单自己封锁住自己,也坚决不让予情离开她的身边,予情也不想离开。
自己的妈妈再不好,那也是自己的妈妈,她怎么能弃妈妈于不顾,那不是太不孝了吗?
何况予情从来不觉得云静娅有什么不好。
当保洁怎么了?
不都是打一份工,混一口饭吃吗?
谁又比谁高贵呢。
予情想到妈妈,想到幼时的一些事,想到钟少杰,还有程昔时,手肘不自觉又搭在了车窗下边,车窗她虽关了,却并没关严实。一缕缕的风从缝隙中透进来,牵动着她的思绪沿着旧日长河缓缓游走。
人一生中会遇到很多人,可忘不掉的来来回回就那几个。
予情支着有些昏沉的脑袋,车窗外流动的风景令她眼晕,就像生活中繁冗的琐事缠身,叫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陆言深在一个右转的路口捎带着瞄了她一眼,看到她歪着头,似乎很是疲惫。她很瘦,前两回身上罩着宽大肥硕的保洁服所以看不大出来,此刻她礼裙裹身,陆言深才发现她只有薄薄的一张纸。瘦小的身子像撑不住似的,软塌塌地陷在车座里,可偏偏有一张鹅蛋脸,本该是丰盈的美,却因不够饱满而显出了尖下巴。尤其是她的两条手臂,格外纤细白皙,像被掰直的象牙。
事实上陆言深身为娱乐公司的总经理,最不难见到的就是超模、明星、网红等等,什么样的身材、样貌都看遍了,可他从没有心生怜惜过,工作就是工作,不当与私情混为一谈。
然而当下此时,他却在想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让钟予情多吃点。
陆言深把予情送到家门口,屋里亮着灯,想是云静娅给她留的灯,云静娅知道她今晚要去什么地方。因为不经由钟少杰,她是拿不到入场券的。云静娅一向巴不得予情多多的拿钟少杰的好处,她倒不曾口口声声地说那是钟少杰欠了她们的,而只是说不拿白不拿,有福不享是傻子。
予情在车上打了个盹儿,醒来时越发迷糊了,陆言深为她打开车门,她才浑身发软地下了车,陆言深唯恐她站不稳而伸手扶了扶她。同时心下暗暗后悔自己非要当什么正人君子,直接带她回自己家里多好。
予情借深夜里的寒凉醒了醒神,两鬓的发被吹离了她柔和的脸庞,勉强睁开的眼更带有一种朦胧的美。她双臂环胸,对他说:“今晚麻烦你了陆总,改天一定好生酬谢。”
其实她真的不觉得这个话听起来怪怪的吗,好像他成了为她全权服务的乙方似的。
陆言深略皱了皱眉:“非工作时间,你不必一口一个陆总的叫我,叫我名字就可以。”一面说一面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予情感激地说:“陆言深?”又是那种俏皮的语气,陆言深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
陆言深身上只剩下一件白色衬衣,领口还没扣好,衣领向两边歪歪斜斜地耷拉着。
予情忙忙地收回目光,脸竟不觉红了红。
陆言深本想提一提助理的事,但眼下似乎仍然时机不对,只好作罢。
两人不尴不尬地道别,陆言深预备走到别墅区外叫车回家,予情在进门前回头看了他一眼。清灵的月似乎追随着他,寥寥的星也都向他靠拢——他修长挺括的背影竟有招星揽月的魔力。
予情慌慌地摇晃了一下脑袋,却仍恋恋不舍地进了门。
钟予情啊钟予情,你都28岁了才第一次有人送你回家,你这十年是怎么混的?
予情泡在浴缸里时不自主地胡思乱想,满浴缸的泡泡都似乎变成了粉红色。零星几个飘起来,像映着彩虹。予情从温热的水里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下,竟没破,她于是讶然地笑了。
声音轻盈,似公主的水晶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