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不尽（民国）》二三金金

5、第五章

　　进入五月，气温陡然升高，燥热的风也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同盟国对待《北河条约》态度强硬，双方僵持不下，极有可能会开战，东边沿海地区已经进入警备状态。

　　整个北河城这几日气氛也紧张了不少。街上几乎没有什么人闲逛，商铺也关了大半，空空荡荡没有了往日的繁华，有些百姓甚至开始往南方去了。

　　陆维尧忧心忡忡，他时时刻刻关注着同盟国和沿海地区的消息，若是开战，东部沿海首当其冲，他已经调兵一部分前往驻守，以防万一。

　　每天陆维尧都会和其他地区的参谋长和司令通电话，确保掌握最新动态。今天的电话打得有点久，结束时天色已经全黑，桌上的饭菜都凉透了。

　　李副官进来请示说是贺先生来了。陆维尧顿了半响，“请他进来吧。”还是不忍心，还是想见他。

　　只见贺书先提了一个盒子走进来。

　　“这是什么？”

　　“蛋糕，今天是五月十七，我答应要陪你过生日的。”贺书先说着一边将盒子拆开，蛋糕不大，上面有三朵奶油玫瑰做装饰，“店里只有这种款式了。”怕陆维尧不喜欢，他解释道。

　　“很好看，破费了，谢谢。”

　　贺书先看到桌子上的饭菜明显没有动过的痕迹，问他：“怎么还没吃饭？”

　　“刚刚和莱东区的参谋长通完电话，还没来得及吃。”

　　贺书先看了一眼，一盘小炒素菜两碟小菜，接着说：“今日还应该吃长寿面。”

　　“倒也没那么多讲究。”

　　“我去给你下碗面，生日一定要吃长寿面。”贺书先起身。

　　“不用麻烦，有你送的蛋糕就足够了。”陆维尧按住贺书先，“你吃过了吗，一起吃点。”

　　“吃过了，你吃吧。”贺书先又坐回去。

　　两个人经过那一晚终究还是别扭。其实贺书先都做好了陆维尧不见他的打算，却没想到现在能坐在他面前。

　　贺书先也不好这么干坐着看着陆维尧吃饭，那就更尴尬了，于是拿出一根蜡烛插在蛋糕上。

　　这段时间陆维尧也没心思吃饭，现在像是有了胃口，比平时吃的多了不少。

　　“这几日商铺不开，也没给你准备礼物。”贺书先见他吃差不多了，开口说。

　　陆维尧终于露出淡淡微笑：“这不就是吗？”

　　“一个蛋糕而已。”

　　“一个蛋糕就够了。”

　　贺书先点上蜡烛，“许个愿吧，生日这天许愿会实现的。”

　　“我只愿再无战事，盛世太平。”

　　“还有呢？”

　　“没了。”

　　贺书先有些低落，垂眸轻声：“嗯，会实现的。”

　　陆维尧绝口不提那晚的事，贺书先也就不去想。都是成年人，话说得太明白反倒没什么好处，朋友就朋友吧，朋友之间就不能爱了吗，贺书先是这么想的。

　　月亮早已高高挂起，吃完蛋糕贺书先也没有再呆下去的理由，犹豫片刻还是准备起身告别。

　　“我送你吧。”

　　贺书先没有拒绝：“好。”

　　街上没有人，陆维尧和贺书先也是一路无言，显得周遭更静了。

　　拐过弯是一条小巷子，巷子中间还亮着一家店，两个人路过一瞧是一家照相馆，老板正准备打烊。

　　“我们拍张合照吧？”陆维尧提议。

　　贺书先有些惊讶，“啊？好啊。”

　　“我这都要关门啦！你们明儿再来吧。”老板打断他们。

　　“老板，加钱现在拍可以吗？”陆维尧坚持。

　　老板看陆维尧穿着军装也不敢说不行，就应了让他们进去。一进门就是面大镜子，两个人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

　　贺书先正正衬衫领子，“早知道要拍照就穿得正式一点了，今天领带也没有打。”

　　陆维尧注视着镜子里的贺书先，认真地说：“不会，你这样也很好看。”

　　贺书先垂下头，遮住了翘起的嘴角，他今晚对陆维尧都很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丁点儿动作引起他的反感。

　　“你们想怎么拍啊？坐着还是站着？”老板边准备照相机边问。

　　“既然来了，就多拍几张吧。”贺书先望向陆维尧，陆维尧嘴角微扬着点点头。两个人的气氛终于不再那么僵持。

　　老板摆好相机，让他俩端坐在幕布前，目视前方面含微笑，倒数三二一，灯光一闪，这个时刻就被定格。

　　“二位真的是青年才俊啊，我拍了这么多人也鲜有像二位长得这么英俊帅气的，你们是亲兄弟吗，面相也相称。”老板忍不住夸奖。

　　贺书先听了脑子里只有那句面相相称了，不自觉加深了嘴角的笑意。

　　陆维尧微微歪头，眼角一瞥果然贺书先一副小得意的样儿，他开心之余却又倍感心酸，他永远无法和世人说出口：贺书先是我的爱人。

　　这个秘密只能深藏于心。

　　“再拍一张吧。”陆维尧要求。

　　老板应了又钻进暗箱，传出倒数声：“三、二、一。”

　　“贺书先。”陆维尧转头看向他，贺书先听到喊他也下意识看向陆维尧，四目相对，这一瞬间被相机拍下。

　　贺书先反应过来陆维尧的意图，心里一喜但又不确定，他试探地问：“这张照片留给我行吗？”

　　陆维尧没接茬，转头对老板说：“站着再拍两张吧。”

　　一共冲洗了五张，老板和陆维尧商量：军爷，能不能留一张当作样片放在店里，可以给你们打折。”

　　贺书先倒是乐意，他巴不得让更多人看到他和陆维尧，但陆维尧却不同意，付了双倍价钱，五张照片全都拿走了。

　　贺书先有点失落，眼角垂着。

　　“给你。”陆维尧抽出两张照片给他，其中一张是刚刚他们坐着对视那张，贺书先想要的，另一张拍的是陆维尧端庄坐着，贺书
　　先站在他左侧身后。

　　贺书先接过照片又乐了，又开始哼起了小曲儿，陆维尧这次没有打断他，一直听到两人分别。

　　*

　　陆维尧近段时间眼皮总跳，晚上也睡不好，他隐隐感觉到北河或许马上要不太平了。

　　他下午去查看防空洞回来就接到通知，亚洲同盟国已经发起攻击，东部地区是主要战场，陆维尧速速给莱东那边去电话，对方告诉他现在准备充足还可抵御，但是敌方这次也是做足了准备来的。

　　陆维尧沉思片刻，决定亲自带着陆十一军去莱东一同抗战。

　　东部开战的消息立马传开，贺书先得知这个消息时马上冲到街上拦住一辆黄包车，“去司令部，快！”没想到半途却和陆维尧的车擦肩而过，贺书先又急急叫停：“师傅，师傅掉头！跟上刚刚那辆黑色轿车！”

　　黑色轿车最终停在火车站。

　　贺书先冲进去在月台便看到陆维尧，他已经准备上火车了。

　　“维尧！”贺书先用力大喊，陆维尧转身看到贺书先飞奔过来。

　　“你怎么来了？”陆维尧震惊道。

　　贺书先没接话，只着急开口“你要去莱东？”

　　“嗯。东边是第一防线，陆驰一个人在那边指挥我不放心，必须去前线看看。”

　　“太危险了，你能不能······不去。”贺书先毫无底气。

　　“贺书先，我的第一身份是军人，必须对这个身份负责。不管国家哪里有难，我都会冲在第一线。”陆维尧有些恼，他以为贺书先理解他。

　　“对不起，我······”贺书先知道拦不住他，也知道不该说那种话，可因为是陆维尧，他便控制不住私心。

　　“放心，我会没事的，别担心。”

　　贺书先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上面挂了一个平安符，他解下来塞到陆维尧手里，“这是我妈以前去寺里求的平安符，大师开过光很灵的，你拿着。”

　　“好。”陆维尧嘴角弯起看着他。

　　汽笛声起，一团一团的白烟冒出来，陆维尧要上车了，可两个人丝毫未动，就站在那里。

　　“火车开了，你该回去了。”

　　“火车开了，就回不去了。”贺书先声音有些哽咽，他的心里突然涌出无限的悲伤，仿佛这一别就再也见不到。

　　李副官站在车门喊司令上车，陆维尧和贺书先郑重告别：“保重。”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火车发出最后一响汽笛声，然后缓缓向前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