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不尽（民国）》二三金金

4、第四章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傅清华大寿这天，陆维尧拎着礼物去了傅家。

　　傅清华看到陆维尧，连忙请进来：“司令大人您来了，傅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说话间，傅清华将陆维尧请到了大厅上位座。

　　“傅局长，今儿是您大寿，我怎么能不来呢，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陆维尧拿起礼盒，傅家总管上前接了过来。

　　“谢谢，真是让司令破费了。”傅清华哈哈一笑又招呼众人接着说，“给大家介绍一下我身边的这位，就是刚调来北河的革命军司令部代表，陆维尧司令员。”

　　众人听到纷纷鼓起掌，又向陆维尧打招呼。陆维尧不喜这种场合的交际，不得不摆出一副标准微笑一一应付。

　　“今天的主角可不是我，是傅局长啊。”

　　傅清华豪爽笑笑：“那大家随意吧，都不用客气。”

　　傅清华在北河地位德高望重，几乎全城的权势大家都过来了。和他们一一打完照面，陆维尧就退到角落里躲着，他满场扫了一眼并没看见贺书先。

　　“陆司令，你好，我是北河织布局的江叔和。”

　　“江局长，你好。”对方穿着一身黑色缎面褂，带着一副圆边眼睛，看着文绉绉的。

　　“这是我女儿，江清茹。”旁边立着一个姑娘，出落得漂亮，她穿着一条白色洋装裙，挎着一个珍珠小包，微微笑着。

　　“你好。”陆维尧礼貌打招呼。江清茹腼腆地回了句你好。

　　江叔和接着说：“不知道司令是否有婚配？”

　　“还未曾，陆某时刻忧心现在的局势还无心考虑这些事情，而且我是一个军人，一旦发生战事，每天都在枪林弹雨里，实在不敢耽误姑娘。”

　　“诶，此言差矣。司令年纪轻轻便能做到这个位置，是人中龙凤，这么优秀是要早些成家有接班人啊。”江叔和不依不饶，“不知道司令生辰是什么时候呀？”

　　陆维尧和江叔和说着话，一点没注意到贺书先已经进场走到了他身后侧。

　　陆维尧回：“五月十七。”

　　江叔和大喜：“啊呀，和小女八字正是相配。”

　　“······”陆维尧心想还真没见过这样睁眼说瞎话的。

　　“陆司令，又见面了。”贺书先听了会实在看不下去了，出面帮陆维尧解围。

　　陆维尧转身看到贺书先，心里一阵喜，借着叙旧的由头趁机拉贺书先躲到了一边。

　　“你生日也快到了，怎么不说啊？”贺书先微微倾身，和陆维尧平视。

　　陆维尧嘴角微扬：“之前不是在打仗就是在赶路，这种事倒也没放在心上。”

　　“那今年我给你过生日吧。”贺书先盯着陆维尧。

　　“好啊。”陆维尧也回望过去，整个人完全映入了一双乌漆溜圆的眼睛里。

　　宴会正式开始，傅思宛挽着傅清华的胳膊从二楼走下来。傅清华站在台阶上，向来宾表达了谢意，然后他说要宣布一件事情。众人都好奇地看着他。

　　傅清华走进人群，朝贺书先招招手：“小书，你过来。”

　　贺书先也没多想，走过去和傅思宛一人一边站在傅清华的两旁。

　　“大家都知道陆家和我傅家是世交了，我呢，也是从小看着小书长大，像亲儿子一般。前几日，我和小书爸妈商量好了，下半年择个吉日让宛儿和小书完婚，今天趁着大伙儿都在，我就宣布了这个消息。”

　　贺书先噙着笑的脸瞬间呆住，他没想过和傅思宛结婚。

　　众人纷纷鼓起掌，夸赞两个人般配，说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贺书先下意识望向陆维尧，想解释什么但是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傅思宛也没想到，摇着傅清华肩膀问道：“爸，怎么这么突然啊？”

　　傅清华：“嗯？你还不愿意？”

　　傅思宛：“不是，我想让贺书先亲自向我求婚啊。你都没提前和我们商量，万一人家不愿意娶我怎么办啊。”傅思宛余光瞥见贺书先的表情好像并不是很开心。

　　“怎么会呢，你们俩青梅竹马，又一起出国留学，小书身边就你一个女孩子，他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

　　傅思宛羞涩一笑，她朝贺书先瞧过去，又沿着贺书先的视线望去，她看到了陆维尧。

　　陆维尧当真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他晓得理应祝福，可是这个消息却让他感到这么难受，心里的那份情感像刚冒出的芽却又被一场猝不及防的大火直接烧成灰。

　　他现在只想离开这里。

　　贺书先没来由的想拨开人群冲过去，告诉陆维尧他没有想过会和傅思宛成亲，这件事他完全不知道。

　　“好了，今天就由你们俩开舞吧。”傅清华牵起贺书先和傅思宛和的手交叠在一起。贺书先没办法拒绝，他只好先应下之后再去找陆维尧。

　　灯光渐暗，音乐响起。

　　陆维尧看着人群中心的那一双人，一个高挑帅气，一个漂亮大方，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有谁会说不配呢。周围人都两两一组开始跳舞，唯有陆维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贺书先的心思根本没在跳舞上，连连走错好几个舞步，他搭起傅思宛的手，带着她转了几个圈，再一侧头，发现陆维尧已经不见了。贺书先左看右看，满场都没有陆维尧的身影。

　　*

　　陆维尧直接回了司令部，又命李副官给他备了两壶烈酒。一杯接着一杯下肚，微凉的酒滑下肚却带起一片火辣，烧得陆维尧直逼眼泪。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对贺书先产生情愫的。或许是第一次见面，贺书先穿着西装带着眼镜站在夕阳里，站在他面前；也可能是赏花时贺书先接住了一朵刚落的樱花送他；或者是他穿一身白褂捧着一束玫瑰站在阳光下。

　　明明只见过几次面，每次见面却都心生欢喜。陆维尧必须承认，他喜欢贺书先。

　　他才刚刚意识到这份感情，却又被告知爱人将做他人郎。可是这份感情他也不能说出口，况且他的命自己说了不算。

　　和爱人长厢厮守，对现在的他来说太遥远了。

　　而且······

　　而且他们都是男人，他不知道贺书先如果知道他这份感情会不会厌恶他······

　　陆维尧猛吞一口酒，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砰——”门突然被推开，陆维尧抬头一看，贺书先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李副官。

　　“司令，属下实在是没拦住贺先生。”陆维尧平时最烦无军律之人，若是旁人硬闯司令办公室早被他命人拖下去罚军规了。

　　李副官跟在陆维尧身边多年，对他自然是了解，这么多年在战场上拼杀陆维尧从不和任何人亲近，唯独对贺书先是不一般的，所以看到贺书先火急火燎地来找他们司令就也没怎么拦着。

　　陆维尧哪里看不出来李副官在瞎扯，若是他们真想拦，贺书先连司令部的大门都迈不进来。陆维尧挥挥手，示意李副官下去。

　　贺书先跨了一步进来将门关上，然后就在门口站着，陆维尧咽下一口酒，说道：“你过来就是为了在那站着？我不缺警备员，你回去吧。”陆维尧心里又怒又伤，也说不出来什么好话。

　　“为什么走了？”

　　“我是走是留和你没关系，你还没娶傅家小姐，轮不着站在傅家人的立场上质问我。”陆维尧又添满一杯酒。

　　“陆维尧！我、我没想······我没想过娶她，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不知道你哪天大婚，我能不能喝上你的喜酒，不如现在和你说声恭喜。”说罢陆维尧也不看他，直接仰头灌下一口酒，他控制不住自己，总是讲些难听的话。

　　贺书先走进来将酒杯夺下狠狠往桌上一放，红着眼眶说：“你一定要这样吗，你一定知道我过来是为了什么，我不想娶她，我有······喜欢的人了。”

　　陆维尧心里一震，他别过头，垂在桌边的手不可控制地发抖。

　　“我来就是想告诉那个人，我喜欢他。”

　　“贺书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陆维尧倏地站起身，盯着贺书先的眼睛问道。

　　“我知道，我说我喜欢的人是你，陆维尧。”贺书先一字一句说得郑重。

　　贺书先来的路上才想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迫不及待想找陆维尧，他喜欢他，也想告诉他。其实第一次见面他就已经被陆维尧吸引。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他无意地表达全都是喜欢的潜意识，贺书先恼自己现在才想通。

　　一时间陆维尧的思绪万千掠过心头，震惊之后的开心，开心又感到难过，陆维尧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贺书先，我只当你是挚友，对你从未有过······半分感情上的逾越。”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陆维尧移开视线，握紧拳：“就是，字面意思。”

　　“是因为这桩婚事吗？我回去就退婚，根本没有影响的！”

　　“你怎么还不明白！我说我只当你是朋友。贺书先，别让我讨厌你。”

　　贺书先愣在那里，眼泪毫无预警地浸在黑色西装上。

　　快走吧，求你快离开吧。陆维尧在心里乞求，再多一秒他就撑不住了。

　　过了半刻，贺书先终于开口低声说道：“深夜打扰陆司令，是我唐突了，抱歉。”说完几个大步跨，离开了办公室。

　　陆维尧没有回头，是他先放弃了。他曾以为在世上自己无所不怕，可是在这份感情面前他承认他是一个胆小鬼。听到贺书先说喜欢他，他何尝不开心，但世俗的眼光，两个人的身份，他什么都不怕但他不能不考虑贺书先。

　　与其短暂的欢愉不如从未开始。

　　贺书先以后会忘了他，也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