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游》浮世四叶草

4、白鹤云游图?其四

　　鹤缈与父母分离时尚未记事，如今药子衿问起他家中发生过什么事，一时答不上来。

　　静坐片刻，他才摇了摇头回道：“我确实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样，我早年曾结识一位巫医朋友，她为我留下一瓶药液，说是能通过滴血辨别自身是否中过蛊。我去准备东西，你在此等待片刻。”药子衿疾步走出门去。

　　当盆中药水浮现虫影时，药子衿的面色凝重了几分。

　　“子衿大哥，我这是中蛊了吗？”鹤缈看着水中虫影，半信半疑的询问药子衿。

　　“嗯，从结果来看，这蛊虫还强壮了几分。”药子衿点了点头，说着转身走至书桌旁，提笔写下一封信。

　　将信装好递至鹤缈手中，药子衿沉声说道：“你现在速去云中仙谷，找一名黎姓女子。她精通巫医蛊术，或许可助你查明此蛊。”

　　“我……”鹤缈接过信封有些不知所措，得知身体里有一只未知的虫子，让他感到十分不安。但想到它或许已经存在十多年，又冷静了几分。

　　坐在床沿思索片刻，他抬头看向药子衿，眼神坚定的说道：“我近几年从未接触过蛊虫一类的事物，想必是从幼年起便有的。既然这么多年它都没有对我造成影响，便不急着处理它。子衿大哥，我想研习医术，你可以收我为徒吗？”

　　药子衿愣了愣神，他没想到鹤缈对学医如此坚持。犹豫片刻，他轻叹一口气说道：
　　“我闲时爱把所思所学整理成书，便把这二十几年编撰的医书拓印一份赠予你吧。你近几日便动身前往云中吧，莫要误了治疗时机。”

　　“好，都听子衿大哥的。”鹤缈抿了抿唇，随后淡笑着点了点头。

　　若是不能跟在子衿大哥身边学习，有他的医学著作也可以自行研习一番了。

　　只是到最后都没能让子衿大哥收他为徒，往后行走江湖只能靠自己了。

　　“你等我一下。”药子衿竖起食指随意指了指，便转身离去像是往楼下去了。

　　“嗯。”鹤缈轻轻应了一声，转头寻找起清泓的身影，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出去了。

　　大概是见到平台上的珍稀药草，一时被吸引了过去吧。清泓对药理颇感兴趣，仿佛天赋在此，就让他在临走前多看看吧。

　　鹤缈抬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里没有月光，只能看见不远处的街巷中，尚未熄灭的烛火之光。

　　真安静啊。他在心中感叹，不知为何，鼻间隐隐泛着一丝酸涩。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药子衿带着一本厚厚的书籍回到了屋中。

　　“你此去路途遥远，若为医学启蒙，我思来想去还是这本最适合你。你先拿去读吧，待他日再需精进，又来找我便可。”药子衿将书籍放在方桌上，说得语重心长。

　　“小弟定认真研读，珍之惜之。”鹤缈站起身，走到药子衿面前朝他点了点头，便将书籍抱在怀中，走出了房门。

　　“时辰不早了，子衿大哥还要保重身体，便安寝吧。”鹤缈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朝药子衿挥了挥手。

　　“那大哥就不送你了。”药子衿眸光微微一闪，心中涌现些暖意与不舍，却笑着目送他离去。

　　“珍重。”鹤缈嘴角含笑，随后朝平台方向说道，“清泓，该回去了，明日还要赶路呢。”

　　第二日，途径前日遇见药子衿的山下，看着苍翠茂密的松树林，鹤缈满心感激。

　　在回春镇的时日虽然不多，却让他的命运出现了转变。

　　他从未想过，自己身上还有着一个秘密。当药子衿问起幼时之事时，他虽然回想不起半点，但心中却有了一个猜测。

　　至今身处敌营的情形似乎还历历在目，为什么那些士兵把他当杂役，却不敢轻易呵斥，如今似乎有了一些答案。

　　若他的父母其中一方是精通蛊术之人，那敌营的那些人对他有所忌惮就说得通了。

　　只是父母离世多年，除了家中的简陋木屋，和一贫如洗的家境，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

　　若想知道他们的身份，恐怕已十分困难。不知此去云中仙谷，见到那位黎姓女子后，能不能知晓一些父母的往事？

　　云中路远，从回春镇出发，还需途径许多村镇，若要说路标，便只有青原九城之二，青丰城与青水城了。

　　青水城稍近，但也还需一月路程。

　　“清泓，为了绕开墨羽的眼线，我们只能走小道。往后风餐露宿，攀山越岭，路上注定会艰难无比，你……”鹤缈看向清泓，想劝他回去。

　　“药神医传授了我一套针法，说是为你压制蛊虫暴动的。你身体里还有个催命的东西，我怎么能离开？放心吧，我从小吃过得苦比这还多。”清泓打断他的话，站起身收拾起桌上的地图。

　　路线鹤缈已经画好了，只不过这一路艰难险阻，走的都是些偏僻角落。

　　都怪墨羽！以为是王爷就可以任性妄为，害得鹤缈要受这般苦。

　　先前还亮着的天，这一会儿就阴沉了下来。

　　鹤缈抬头看向窗户，却听到一声雷响，紧接着大雨便倾盆而下。

　　“看来今日是走不成了。”清泓也听到了雨声，自说自话的念了一句，便把卷好的地图装进鹤缈包袱里，放进了柜子。

　　“清泓，昨夜没休息好吧，你再补会儿觉吧，反正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窗外雨势颇盛，强行赶路太过危险，况且他选的都是难走的山路。

　　天意如此，便停歇两三日，等雨水稍干些再走吧。

　　“也好，昨夜折腾了大半宿，我差点没被你吓死。既然下雨了，也不急着赶路，就补会儿觉吧。”清泓说着伸起了懒腰，末了还打了个呵欠。

　　屋中不一会儿便安静了下来。

　　鹤缈看着窗外细密如针的雨，忽然回想起某个冬日天气也是这般，而那时他还在王府。

　　雄伟的王府驻立在茫茫雨海中，周围的天色显得有些黯淡。

　　墨羽脚步匆忙的跑进府门，身上漆黑的官服被雨水打湿了一大片。

　　“将军。”两侧的守门侍卫向他行了一礼，但都被他无视了。

　　来不及沿着长廊穿行，他选择最近的路冒雨奔跑，很快就来到了一间雅致的小院。

　　院子里种着白梅，雨滴落下也砸不弯它的傲骨，朵朵鲜花倔强的绽放着。

　　“缈儿！”尚未推开门，墨羽便焦急的喊了起来。

　　打开门，他便看见鹤缈披着白斗篷坐在桌边，一干侍女在旁伺候着。

　　“将军？”正为鹤缈煮着茶的侍女有些错愕，随后赶紧放下手中茶壶，跪倒在地，与众人齐声喊道，“奴等见过将军。”

　　“都退下吧。”随口说了一句，墨羽快步走向里间。

　　转了个弯拐进专门修建的小浴池里，脱了外面湿淋淋的衣服他，散下发髻一步跨了进去。

　　恰到好处的热水快速温暖着墨羽的身子，闻着安神香，他渐渐放松下来。

　　一道白影出现在朦胧的视野里，墨羽抬头看去，便见鹤缈走到池边蹲下，与他相视。

　　“怎么这么早就回府了？”接触到他的目光，鹤缈脸色通红地低下了头。

　　“听闻你忽然晕倒，不省人事，差点就背过气去了！”墨羽的目光稍显锐利，带着逼人的气势。

　　“有，有那么严重吗？”鹤缈被他吓到后仰少许，害怕之余又十分欣喜，原来羽提前回来是因为担心他的身体吗？

　　“应该没有。”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墨羽的嘴角不由上翘，缈儿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却对他装模作样，是想让自己多关心一下他吗？

　　“过来。”坐起身，墨羽示意鹤缈把头低下来，见他没有反应，一扬手便压在了他的后颈上。

　　用自己的额头贴在鹤缈额上，墨羽闭上眼细细感受了一下，才笑着松开他，重新把上半身埋进了热水里，说道：“还好现在不烫了，不然我饶不了你。”

　　鹤缈一惊，抬头正对上墨羽浅笑盈盈的双眸，一时耳根发热猛然低下了头来，心里暖意融融。

　　知道依鹤缈的性子，只要自己不说他可以呆到自己出浴时。心疼他一直蹲着，墨羽开口道：“既然你风寒未愈，自然下不得水来同我共浴，到时染了湿气还会加重病情，还是先去外面候着吧。”

　　本以为鹤缈这次还是会乖乖听话离去，没想到他蹲在原地不动，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方才将将醒来，府里的侍女姐姐们心疼我，这才前来看望，顺道与我讲说有趣的事。”

　　闻言，墨羽不由摇头一笑，看着他语气宠溺道：“知道啦。她们把你放在心上我也高兴，你个小啰嗦鬼快快出去吧。”

　　“嗯。”鹤缈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说道：“你也早些上来，一会儿着凉了准跟我一样落得个风寒在身。”

　　“嗯……”墨羽无可奈何地闷闷应了一声，眼神却仿佛在说你怎么还不走？

　　等鹤缈回屋，墨羽又清洗了一番被雨淋湿的头发，才站起身穿上早已备好的浴衣。

　　用干净的帕子擦着湿漉漉的长发，墨羽一路滴答着回到了寝房。

　　此时鹤缈已经散下发髻，穿着单薄的里衣盖好了被子。听到墨羽的脚步，他转头看去，露出甜软一笑。

　　“羽，你出来啦？”鹤缈的双眼仿若星辰，露在被子外的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说道，“被窝已经捂热了，还有这个。”

　　他说着从被窝里拿出一个小手炉，朝墨羽晃了晃，继续道：“这个可以帮你烘干头发。”

　　墨羽看到那小手炉时先是一愣，随后露出宠溺一笑，随手将已经被打湿的手帕挂到架子上，大步走到床边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

　　“看来你为了今日准备得十分妥当啊。”墨羽已经知晓了鹤缈的小心思，不过他很高兴，因为这些都是缈儿专门为他准备的。

　　“嘿嘿，今晚你的头发归我了。”鹤缈掀开被子跪在床上，举起了小手炉准备大干一番。

　　墨羽顺势坐在床沿，背对着他安静等待心上人为自己烘干湿发。

　　过了许久，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小，他转过头去，才发现鹤缈已经睡着了。

　　“小傻瓜，好不容易捂热的被窝，这下又变冷了。”他抱住倒下来的鹤缈，靠在他头顶轻笑着责骂了一句，便掀开被子抱着他躺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