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游》浮世四叶草

5、白鹤云游图五

　　窗外的雨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鹤缈坐在榻边，侧耳倾听屋檐上传来的清脆滴答声。

　　房门被敲响，似乎发现屋内并未上锁，来人轻推开门，走了进来。

　　走至桌边将包好的药放下，药子衿两手笼进袖中，忽而紧盯着鹤缈来回看了看，见他与昨日的状况并无差别，才松了口气。

　　“昨夜用的汤药还需再用上两次，虽说药水被那虫子吸走了大半，但药效却是全给你吸收的。我把剩下两付捡来了，近日多雨，若不好上路，就先用着把身子养好吧。”

　　“倒是又让大哥操心了。”鹤缈明白过来他的用意，顿时失笑，随后又看着那药包略略皱眉，“只是这些药材如此珍贵，小弟真不知该如何偿还。”

　　“你若是想报答我，不如帮我一件事。”见他神色犹豫，药子衿似乎早料到了这一点，随意指了指他，说道，“临走之前帮我采三种草药。”

　　鹤缈正想问是哪三种药草，药子衿就接着说道：“改日你来回春堂，我把它们拿给你看，到时把清泓那小子也叫上吧，有他在能省不少力。”

　　“嗯。”鹤缈点了点头，便开始琢磨何时前去比较合适。

　　这场雨连下了三日，据说护城河的水都涨高了一寸。

　　等到天晴，山上的小路稍干了些，鹤缈便带着清泓如约来到了回春堂。

　　把三种药草各要了一株，他们便背着背篓上山了。

　　这三种药草也不算太过难得，只是都长在深山上，周围又时常有野猪出没，且不是必要之选，便无人特意采摘了。

　　原本药子衿会自己上山寻找需要的药草，只不过最近突降大雨，气温骤下，风寒病人多了不少，他便无暇再上山采药了。

　　若不是鹤缈说要报答他，否则不肯收下他特意准备的药包，药子衿也可以往后推延一阵再去采摘的。

　　索性不是个苦差事，鹤缈和清泓又兼具识药与打猎之能，便将事情交给他俩去办了。

　　山上，鹤缈正采着草药，一条花斑蛇突然窜出，一口咬在了他右手上。

　　一旁的清泓连忙冲过去，用手中的铲子一把切在花斑蛇的七寸处，将它打落在地，便抓住鹤缈的手紧张说道：“我帮你把毒血吸出来！”

　　鹤缈心有余悸地看向地上那条花斑蛇，只见它扭了两下后便没了动静，再回过神时，清泓已经在帮他清理毒血。

　　看着清泓又着急又认真的脸，鹤缈心中的惊吓顿时被驱走，换为一阵暖意。

　　幸好有清泓在。他不禁想到。

　　那边清泓丝毫不知晓他在想些什么，也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是检查着他手上的伤口，从背篓里拿出一株草药，放进嘴里嚼碎了给他敷上。

　　“在野外不太方便，回去后还要好好祛毒。你现在可有不适？”清泓撕下一块衣料为他包扎好伤口，抬起头来关心的看着他。

　　“没有，有你在不会出事的。”鹤缈回过神来，朝他微微一笑，心想着自己受了清澜姐弟太多照顾，往后也不知如何才能报答这份恩情。

　　这句话落在清泓耳中却变了味道，像是喜欢的人欣赏自己，让他心中喜不自禁。

　　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被两人抛诸脑后，直至日落西山，他们已经采到了足够的药草。

　　看着山垭里泛红的夕阳，鹤缈擦了擦鬓角的汗，忽的就笑了。

　　纵是再不如意之人，在这山水间也被一视同仁；烦恼再多又如何，比起宽阔的天地，或许连一缕微风都比不上。

　　明日该启程了，往后都是新的日子。

　　回到店里，白日负责登记的管事还未回家，似乎正等着鹤缈二人把药草送来。

　　等他们走近了些，管事却转身去了后院，随后传来一声大喊：“臭小子，来病人了！”

　　被药子衿领到后院，鹤缈在摇井旁坐下，不等他开口说话，药子衿就抓住他左手，快速除去了裹缠的布带和略干的药泥。

　　两个暗红的小窟窿顿时露了出来，经过紧急处理，瞧见乌黑血迹中的鲜红一点，药子衿不由松了口气。

　　还好，毒素没有扩散。

　　“又让大哥操心了。”鹤缈无奈笑了笑，他也不知怎么的，遇上药子衿后总是会让自己受伤。

　　“说的什么话，要不是我让你去采药，你也不至于遇上这等事不是？终归还是我该负责的。”药子矜站起身摇出些井水，又蹲下拉过鹤缈的手，替他清洗伤口。

　　等乌黑血迹洗净，他才端出准备好的药膏，用木片沾了些，在伤口上仔细涂抹。

　　“这个是我独门研制的，针对蛇毒有奇效，用了它保准能清个干净，”涂抹完薄薄一层药膏，他又吹了吹让它干得快些，随后接着说道，“但是可不能用多咯。”

　　鹤缈微微一愣，随后笑了笑。他倒是希望往后不会再有用上这药膏的机会了。

　　“嗯，这样就可以了。”药子矜点了点头，转头把手里的木片放回了钵里。

　　“近几日可有什么忌口的？”鹤缈不确定地看了看没再包扎的手。

　　“除了伤口不沾水，手上不沾活儿，别的没什么。只需今晚，明日午时，我包你伤口好全。”药子衿指了指天上，说完站起身背着手朝厨房走去，声音温和传来，“还没吃晚饭吧，正好我煮了宵夜，来尝两口？”

　　“好。”鹤缈拉下袖子，站起身跟了上去。

　　走进小厨房，管事和清泓已经坐好，桌子上放着几盘丰盛的菜肴。

　　“小药儿猜出你们明日便要走了，特意嘱咐我准备了一桌践行菜。只是你们回来得着实晚了些，不过还好，你们都安全回来了。”管事得体地笑着，率先开口对鹤缈说道。

　　“安全回来？”鹤缈感觉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不由地挠了挠头，疑惑看向药子衿。难道还能不安全的回来？

　　“你们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说小药儿往日自己去深山采草药时，总会弄得一身狼狈……”管事笑了笑，解释起来。

　　“咳咳！”药子衿打断他，不想往日的糗事被提起。

　　“虽然不慎被蛇咬伤，但比起他最严重的时候，还是好了很多。我是想，你们如果能留下来，或许能帮上他许多。”管事瞟了一眼药子衿，继续笑着说道。

　　鹤缈不禁看向清泓，眼神似乎在问，这是在挽留他们吗？难道大哥其实很舍不得他们离开？

　　“老孟你说什么呢？鹤缈身上还有蛊要解，哪能留下来。他要是出了事，你担得起一条人命吗？”药子衿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脖子，却嘴硬地回怼了孟管事。

　　“孟管事对你照顾有加啊。”鹤缈忽然说道，他慢慢看懂了，大哥和他管事不是父子却更胜真父子。

　　“嗯，我其实也挺感谢他的。我父亲去得早，老孟为了我，经常没有时间陪他自己的妻儿老小呢。鹤缈，我虽然舍不得你们走，但我也知道解蛊对你的重要性。今天晚上咱们好好吃饭，你只要记得以后时常回来看我就好了。”药子矜的脸色微微一红，当面说清楚感情的事情有些难为情，但说出来以后，心里也松快了不少。

　　“好，咱们好好吃饭。”鹤缈欣然点头，四人很快拿起筷子，有说有笑的吃了起来。

　　第二日午时，用过饭后，鹤缈退了客房，拿着找兑的碎银和清泓一道离开了回春镇。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或许是早春的缘故，田地里只有星点绿意。旁侧的沟水经过前几日大雨洗刷，变得清澈透亮，为宁静的天地间增添了些许活力。

　　连着赶了三天的路，鹤缈和清泓才看见村落的影子。

　　走到村头正瞧见一位赶牛车的村夫，他们便上前询问，得知对方要去附近镇上，便掏了些铜板，紧跟着进了镇。

　　休息了一晚，两人的精神便恢复了。

　　走到前堂坐下吃早饭，邻桌两个人交谈的声音不由引起了鹤缈的注意。

　　“我昨儿个回镇，路上听说了个消息。说是青水城外发现了麒麟瑞兽，山中似乎有它守护的珍宝，引得众多江湖人士前往争夺。这不，有个据说是用毒高手的人被打伤了，逃到了这个镇子上来，你最近出门可要小心啊。”其中一人眉飞色舞的说道。

　　“麒麟不是传说中才有的神兽吗？”另一人有些惊讶，随后又满脸嫌弃道，“不过下毒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衙门那边没有动静啊？”

　　“据说是派人去青水城了，现在的衙门里都没几个人，肯定也没精力管这件事，总之你自己小心就行了。”透露消息的人挥了挥手。

　　“看来最近都只有不出镇子了。”之后两人又聊起了其他的事，不过都是些家常小事。

　　鹤缈收回注意力，嘴中吃着东西却好像没有什么味道。

　　青水城是他们的必经之地，连这样的小镇都派人过去了，看来是发生了天大的事。他现在有些担忧。

　　墨羽是摄政王，这种可能会发生动乱的地方，他一定派人盯得紧。如果从青水城路过时，不小心被卷进什么事端里，他的行踪就会暴露。

　　鹤缈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筷子，已经开始考虑换路线了。

　　“放心吧，我们还有十几日才会到青水城，到那时想必这阵风波已经过去了。”清泓也听到了两人的交谈，察觉到鹤缈的异样，他轻声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