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偈》古拉格

18、失窃

　　窗外传来狸猫瘆人啼鸣。
　　公子比围着缇花罗纹被蜷缩一团，面骇如土色，门外传来脚步低语，就往角落边缘退缩。随后门外嗡嗡声戛然止住，侍从都离开，夜色下一人面无表情出现。
　　鄂君俯看自己异母弟弟扑上前痛哭流涕。
　　“子晳，快救我！”
　　“简公身患重疾，独宿屋内，旧疮症发作便呼唤医治。楚国公子比听闻有异声，进入房内，其伤口喷鲜不治身亡，死因归咎于宫仆疏于照料，致使毒疮迸裂，官邸奴仆三十余全部死殉。案情呈递郑定公，你便可释放了。”舒展羊皮纸宣告。
　　他看着抖动如筛糠的公子比，如晋、郑有意加害，怎会让人住得如此舒适？明显的诬陷，难道旁人就会看不出来吗。案上冷却凝固牛肉汤饭纹丝未动，是怕被下毒杀害，数个兄弟当中，他们虽异母所生容颜却最相似，胆识谋略相差甚远。
　　公子比闻后长舒一口气，可依旧战战兢兢
　　“这。。。多谢王兄周旋，小弟必重谢。。。只是虎符。。。虎符失窃了。”
　　一句话如五雷轰顶，他顿感怒不可遏！
　　遗失军符是一项重罪，虽并非第一责任人，也难保不被政敌攻讦。何况，晋军发现楚人丧失调兵权利，会怎样呢？战略上讲，公子比没有利用价值，哪怕扣押为人质对楚也没有实质影响，只虎符一定不能落入敌人手中。
　　“虎符由我贴身携带，就寝时也从不离身。那日离开浴池后，经过回廊外听闻有很大动静，一阵异香后晕倒在地，醒来发现被人搬到偏殿，简公尸体也躺在血泊之中。”
　　“其他财物可有丢失？”
　　“一件镂雕鸣凤玉佩、一柄青铜骊龙宝剑皆不翼而飞。王兄也不必担心，这几日，我已找奴仆调查过虎符下落。”
　　楚鄂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怎能明目张胆调查虎符失窃事情，迟早酿成大祸。
　　公子比悄悄俯耳过来“温汤官邸历来丢东西，是被宫婢拿到五常山交易，我遣人再三询问，满月楼系黑市交易场，月中旬开放，各色商品待价而沽。”
　　月中旬，不就是这几天么，时间紧迫更不容失误，他强忍怒火交代完事情“先王之死，定公碍于颜面，会对文书内容安排核查，然后原样昭告。明日安排王弟先回军营，早一步脱离险境，但切勿惊动旁人。但奴仆扣押在官邸内，直到案情公布前，对外依旧是监守状态。”
　　“好一招金蝉脱壳，放心，计谋成功前，我必不会告诉任何一人。”
　　“切记！虎符失窃不宜再声张，明日我将遣人到五常市满月楼寻觅。”
　　公子比大喜过望
　　“有劳兄长了~”

　　天空细雨绵绵，黄昏时分，医官宫袍女子跟随侍从沿竹阶小路至室内。听闻楚鄂君身体抱恙，妇人怀中抱着个木匣，陈列一颗黑蜡色琥珀般石头，进来后，她先取出香料研磨成粉加入药包点燃，室内顿时馨香扑鼻。
　　在一番问诊后，医女殷勤地奉上宝石
　　“听闻鄂君水土不服，头疼发热，此物乃名贵药材龙涎香，本是先王享受之物。”
　　他打量着她，女子着医官服，耳颈间所戴首饰珠宝十分华贵，又懂得供奉宝物逢迎权贵，言谈举止和其他奴婢不同，看来在宫中颇有地位。
　　“定公下诏书，命简公生前服侍奴仆殉葬，唯有你活着。”
　　那女子恭谨答道
　　“秉鄂君，奴非宫中人，只是善推拿被召入官邸，又因善识药材受到太后赏识。先王福泽深厚，病虽入体但未危机生命，周边侍女却多烂肤入骨而死。”
　　简公华袍之下皆是毒疮，温汤官邸想来是治疗疾病，但这里官妓蝇营狗苟、盗窃成风。
　　“依你看，先王病症要如何医治？”
　　“此毒乃沾染上民间不洁邪气。贫者以茯苓、地黄、炒白术煮沸后擦拭全身，先王服用我家公子研制的金丹、辅助推拿换血疗法，颇有奇效。”
　　“侍女妃嫔遍染疫病，药材供不应求，金丹更是奇货可居。。。难怪盗窃频繁。”
　　医女低头，嘴角露出隐秘又恶毒微笑。
　　“人想活下去这件事，本身无可厚非。”
　　见他陷入沉思未发现端倪，只要轻轻一推“奴婢倒常听人说起，官邸外五常山是窃贼私下交易地方。”
　　楚鄂君抬起头，这和公子比情报一样。
　　“官邸不比宫中戒备森严，很多生活物资都需要调度，特别药材稀缺，奴婢所说的地方人人都知道。”
　　“行了，你可以下去了。”
　　医女起身慢慢后退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伏在地上的手停住了
　　“奴孙乔氏。”

　　在回到军帐后，眼前情况说了个大概，幽暗烛光照耀着楚鄂君冷峻脸庞。交易在月中，只怕时日无多，因此他想亲自前往五常山。
　　昌尤来回踱步捻着胡须，不由劝阻“太急近，过于冒险。”
　　左司马附议，上前自荐道“就让属下替您去吧。”
　　“军中事务不能无人处理，左司马留下辅佐公子比。昌尤深谙交易行道，与我一同前去，五常山距离驻地偏远，沟通需半天，虎符失窃一旦泄露会极大程度动摇军心，何况稍有差池，恐永远失去虎符。”
　　话虽在理，货物交易并不危险，可这样安排依然不妥。军帐可无虎符，却不能没统帅，这物是死人是活。但考虑到如果不能在交易中赎回虎符，此物纯金打造，很可能被熔化成一滩金水。
　　经过反复考量，昌尤给了一个意想不到提议
　　“虎符或许不是关键——真正意义上部队调度权必然在灵王手中，所以虎符是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这句话背后冒着极大风险，就连昌尤都无法说服自己。
　　回忆近日种种，楚鄂君难掩胸中怒火，他环视众人斥责道“此次出行，楚国处处受耻辱，眼下最高调兵军符都被窃贼倒卖，实在无能至极！事不宜迟，倘若思虑周全再行动，只会错失机会，不如先这样决议吧！”
　　左右司马相视一眼，也不好反驳，只得安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