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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官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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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汤官邸依山傍水建成,郑国暂借两国使臣下榻行宫。内设亭、台、舞、榭数十座,不及王宫华丽,倒也非常奢靡。民间诗词云:道国三十金世界、天京十二玉楼台。入夜后,丝竹管弦之乐从丝绢帷幕后飘来,如听仙乐。
子皙与侍从进入温汤庭院,一侧宫婢递上木屐鞋履,奴仆提着牛油大腹铜灯引路,路过穿廊来到厅堂,推开主宾室大门,一股燥热香气扑面而来。
晋国以特色席制招待宾客,铜盘陈列主菜是烘烤牛、羊,辅以马肉熏肠、米汤灌肺、蘑菇杂碎和季节瓜果。各色浓鲜杂烩汤盛在铜鼎里,一块块炙烤玫瑰面饼盛在金丝竹编盘子中,糕点由豆、荞、莜面制成。酒是由精细粮食酿制,甘甜浓烈,连宫婢演奏乐曲亦带有浓烈山地风情,粗犷豪放。
主席上座一人高七尺、身形魁梧强健,腮边微露铁丝胡须,穿黑狐皮挽绒褐袍,腰系杂色彩金丝绦。魏将军副位一身形瘦弱穿紫绣华袍老者,面带青黑瘀斑,满脸尽是讨好之色,是郑简公。
一一引荐之后,宴上人员已了然。
众人举杯
“如此良辰美景,不谈国事,魏将军好客借行宫招待宾客行友善联谊。”
鄂君举杯小饮,与书信中所展示的傲慢相反,宴会中魏颉不善言辞,举手投足十分谨慎,在席上恭敬有礼。既然名义东道主,待客礼数周全,其幕后真正操办者是郑简公,酒酣耳热之际,召官妓奉酒,皆是些青春豆蔻女子穿透肤薄纱前来,躯体曼妙。
简公左拥右抱,与美人狎戏喂酒。
楚鄂君盘算着如何告退,抬起酒杯接触到一种奇异眼神,魏颉借着酒劲放肆地打量自己,身旁公子比哈欠连连,也浑身一激灵。晋人傲慢轻薄的目光扫过他阴沉脸庞,低垂眼睫。
简公暗笑,听闻楚鄂君是著名美男子,晋国魏将军自幼在军营长大,嗜龙阳之好,仰慕已久。可惜安平候深受灵王器重,是同母胞弟万分尊贵。他记得楚灵王身高八尺,体强似铁塔、面怒如狻猊,两兄弟无几分相像,倒这同父异母弟弟熊訾敖面容颇似。
“屋后是温汤美浴,小王年事已高便不奉陪了。”
简公在侍女搀扶下,摇摇晃晃起身。宴会至此,礼数已经周全,实在没有久留必要。子皙按耐情绪,一同礼貌起身告辞,他走到门口却有侍女更衣,托上一个圆盘,盛放亚麻轻织掺丝寑服。
“转告魏将军,因军营有要事处理不宜耽误,此番辜负盛情只能下次奉还。”随即嘱咐左司马备好车马,伫立一旁晋国军官将他拦下。
“天色已深人困马乏,何妨留宿一晚,接受我们将军好意款待?”
“不必了。”
“鄂君留步,魏将军明日有要事相商,且已备上好厢房温汤美浴,反复叮嘱好生款待。”军官再度向前,见他面露狐疑之色,表情坦然诚恳。
对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楚人进入温汤官邸背后的汤房,四周香料之甜美,木屐踏在竹板上发出清脆声音。两国军官旅途疲劳,宴席后沐浴放松,沿途浴场军官贵族和官妓媾和,淫声浪浴实在下流,这就是所谓款待吧。侍女引他来到主房,这是白玉砌成清华池,衾丝帐幔隐约可观月色,内设宽敞床榻,正要宽衣进去,却听见隔壁厢房传来公子比叫唤声。子皙十分惊愕,随即意识到什么——那是两个男子在一起共浴寻欢,宴会上魏颉随身守卫垂手立在门外。
“你们将军呢?”
“将军正与贵国公子商议一些事情。”
熊訾敖嗜爱孔武有力男子,日常聚众人寻欢。楚灵王清楚要论文韬武略,比不及子皙毫厘,唯一作用,就是将比献给晋军将领当玩物享受。
隔着门缝,池水蒸发出淫靡气息,厢房中男子爱声不绝,隐约可见比坐抱在魏颉怀里,后者从腹部蔓延胸口野兽般毛发。楚国王子娼妓般取悦敌人,甘于受晋人胯下之辱,无半点自尊。他为灵王献上自己兄弟行为感到厌恶,面露嫌恶转身离开。
月亮悬挂窗外,左司马晔执剑御守身侧。
梦境中一片温柔旧光景。
曜日照射正殿,共王扶着年仅四岁孩子在王座行走,他怜爱的将幼子抱入怀中。子皙抬头,熊虔从门缝中看着这一幕。时光扭转,正殿中央卧着酒汉,一手持酒壶一手抚摸竹简,如同呢喃般细语
“老头憎我,亦不喜欢母亲!惟有子皙备受宠爱!这样我与母亲因你的缘故,才在宫中有了地位。”
灵王化身猛虎在黑夜之中睁开炯炯双眸,一道闪电从黑夜空中劈下,只见楚共王身批血衣带镣铐向爱子哭诉
“此行凶险,诸事谨慎,请照顾好你兄弟。”
子皙一身冷汗惊醒,对危机敏锐直觉唤醒了他。
“晔!”
左司马本意识涣散,瞬间惊醒
“还是连夜就走吧,不等明天了。”
门外面突然传来一片杂乱脚步声,惊呼声格外刺耳,大量奴仆朝偏殿方向涌去。此时已经夜深,究竟发生什么?官仆和晋军守卫聚集后殿主室内,将出口团团围住。
子皙上前,却看见郑简公尸体倒在血泊之中,口含一柄木剑直贯喉咙,门牙皆碎,像是极大外力造成,木柄末端开裂被重砸过。华服下是满身毒疮,衣衫被血透湿,□□竟被人咬掉一节。偏殿中还有一人浑身血迹,被众人呵斥后以袖掩面,遮遮掩掩又无处躲藏,晋国统领魏颉上前擒获。
那人身披血衣、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怎料却是楚国公子比!
孔武有力的将领环视众人,目光又一次落在楚鄂君脸上,他说话声音低沉而暗哑“先将公子比囚禁,此事有待从长商议。”
皇城内殿一灯如豆,昏暗阴影中,年轻的郑定公恭谨正座在席上,阴影刻出一张惶恐脸容。门吱呀一声打开,五短身材老者跪拜地下。
“快快免礼!”
老人看看周边侍从不言。
郑定公嘱咐下人“都在外待着罢。”侍从麻木表情掠过一丝异样,简公死后上下三缄其口,很难不使人好奇。旁人鱼贯而出,阖上门,大夫子产递上一绢布文综,上面密密麻麻概述案情经过,定公连忙卷开细看,一时大惊失色。
后者连忙示意勿声张“阅后置于烛火上焚烧,勿透露他人。”
定公惊魂不定
“凶手岂不是。。。”
子产叹息“是谁并不重要!大王以为晋、楚会如何处理此事?”
“郑并非强国,惧楚、慑秦、畏晋,先王在世,素来力求平衡自保。眼下如果晋与楚开战,虎视眈眈的秦国势必趁机吞占郑国,此事还不如大事化了。”
子产捻须沉吟“其实晋、楚并不会开战。”
“何以见得?”
“晋平公掌权腐化堕落,致使韩、赵、魏三家掌握兵权。如魏颉与楚交战自身实力便会削弱,他之所以傲慢无礼,羞辱楚人,关押王子,无非想在国内树立威望,他根本无意插手郑国内部斗争。”
老者神色微暗
“楚鄂君平定铜山之乱,蔡公弃疾灭陈县,都有军功。楚灵王怎会将兵权交给子皙,让他再立战功?灵王正是明白晋国陷入内斗无意与楚征战,想拉拢魏颉稳固后方。交涉是障眼法,灵王恐怕声东击西、攻徐国窥伺吴国,建立自己威信。”
郑定公依旧不放心,捧着烫伤山芋不知所措“扣押公子比的事情。。。”
“先王是一国之君,含冤而死怎可以草草结案?此事关乎一国脸面。名义由晋国出面调查,魏颉恐怕会任由楚人处置。。。过几日,鄂君便会来请求释放公子比,彼时王上答应便是。”
“寡人明白。”
意料之外,郑国对简公死亡并无悲伤,多次重申晋、楚贵宾莅临结交友邦即是荣幸。定公继位举国鼎之礼上,大夫子产听见简公亡灵浴血哭诉,持遗诏辅佐新君,提出严查此事、绝不姑息,将此事调查权委任晋国将军魏颉,主持公道!
魏颉在温汤官邸内,经历数日彻查,严刑拷打官婢。三日后,晋国统帅与楚鄂君相约议事,厢房外加派重兵把手,任何人不得入内。
“此案不知鄂君怎么看?”谈话间奉上淳酒一盏,言下之意双方心知肚明。
“凶手似乎和简公有仇恨,郑国此行在调停楚、晋矛盾。或有人蓄意行凶,嫁祸楚国,使得谈判破裂也未可知。此案公布结果宜为:意外暴毙。”
魏颉打量着子皙秀美面庞,官邸内与公子比恣意寻欢,依旧心有不甘。尽管灵王在书信中明确回绝染指楚鄂君想法,看着眼前蹙眉思忖的男人,晋人手掌逐渐越过桌案,搭在他肩头揽紧些,妄图一亲芳泽。
鄂君紧蹙眉头,内心是雷霆震怒,忍耐着体面收场。对方手渐次向下,置于股肱之间,贪婪好色一览无余!他遂拿起手中酒觞投掷于门,哐当一声,杯酒在木门砸出红渍。门外侍卫恐谈判生变,晋、楚士兵争相推门而入保卫各自主帅。
子皙面容无惧、神色平淡,反倒魏颉多了几分尴尬,认同了灵王在信函中警告,其人不可冒犯。
“误会罢了,你们都下去。”
眼见双方主帅都没有深究,侍卫慢慢退下,并带上大门。短暂沉默,晋人终于开始打量眼前对手,这无疑是个聪明人。
“简公嗜女色,早年染上恶疾,遍体生疮,两年内就会死去。朝内急于夺权弑君,大可不必,提前死亡是有人从中下手,祸水东引,不然如何解释,事情会如此巧合?贵国公子比错误卷入当中,此事交由楚国处理再放心不过了。”
“承蒙将军信任,子皙必定全力以赴侦查案情,待审讯过众人后,必定给予定公妥当交代。”
语毕,二人皆起身无事发生般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