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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和母亲相依为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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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们打工走了以后,没过半年,二姐也出嫁了,家里的所有劳动基本全靠我们母女来承担。
回想那些年,农活主要分两类,一类是耕种田地——每年秋夏两季庄稼,分别是小麦和玉米;还有一类是社务工。在这些之余我还做点小生意补贴家用。
我们家四口人,每人分两亩,共八亩田地,两位哥哥外出打工,基本的农活就我们母女俩操持。那时日子好的人家叫拖拉机翻地,日子一般的也能叫人用牲口来翻地,掏钱就行,我们家只能用人力来顶替牲口。
国庆节前后开始种小麦,用宽头儿的锄,一锄一锄的覑开结痂的土地,撒上种子,再用铁耙耧平就可以了。母女二人要忙活整整一个月,才能完成八亩地的任务。翻过春节来到二月,绿油油的麦子盖在大地上。伴着麦子成长的还有杂草,一堆一堆,密密麻麻,和麦子争抢着土地的营养和水分。从二月到三月,整整两个月,从早到晚,我都要和母亲扎在田地里,一锄一锄地覑掉杂草。
六月麦子成熟了,雷雨也随时可能会到,这个时候的庄稼人要和老天爷抢饭吃。大哥会回家帮忙抢收小麦。我们三人起早贪黑一镰一镰收割麦子——收割,碾碎,摊场,码垛。争分夺秒半个月下来,麦子入库,麦秆码垛当柴火,烧火做饭使用。每年收完麦子我的腰都要疼好一阵子,久而久之干农活的身体就被练出来了。
每年晾晒麦子都会有雷阵雨。关中的六月,雷阵雨有几次,还会有一场大雨。至于什么时候下,全凭老天爷心情。关注天气,抢着收麦子,抢着晒麦子,有时得抢着在雨前把刚晾的麦子又收起来。有时这场雨下得早,就会是一场灾难,熟透的麦子还在地里,遇到连绵的雨水就会长芽儿。我出嫁之后遇到过一回,吃了整年的发芽小麦,那真叫一个折磨人。好在这几年没有遇到过那样糟糕的境遇。农民总是要被折腾几回。
一场大雨过后土壤里水量充足,稍等两天能下地了,就开始种玉米。在拖拉机、牲口、人力之间,我们家的选择永远不变——大哥充当牲口拉着犁,母亲播种,我跟在后面用耙子搂土,盖好种子。八亩地,三个人要忙活一个礼拜才能完成播种。
一个月后玉米苗长到十几公分高,就开始提苗。手工播种一般都会播得密很多,长出的苗太多,为避免它们争抢地里的营养,就要手工拔掉一部分,以保证留下的苗儿本身茁壮,又有充分的营养和空间。拖拉机种的就均匀很多,也能减少很多活儿量,不过,和我们家没啥关系。这活除了伤腰,也不是很费力,我们母女四五天就能干完。
最让我头痛的是七月,玉米苗长到一米多高,既要锄草,又要上化肥,这些全由我和母亲来完成。除了天气闷热,人钻在玉米地里干活,玉米叶子刷的人膈疼膈疼的。母亲主要锄草,我上化肥。化肥喷出的气味经常让人头脑一晕,满眼泪水,还不能用手擦,因为手上全是化肥。我心疼母亲,总是上一阵化肥,就帮着锄草,盖化肥。七月,我最头疼的七月,至少要连续忙干半个月才能完成八亩田地的活量。
到了中秋节就是收玉米,大哥有时能回来,有时回不来。那时没有机械化,都是拿着小锄头,一根一根地挖。小锄头说是小,但是得单手抡圆了才能一次挖出一根玉米杆,既累胳膊又累腰。从挖玉米、掰玉米、搭架上架、收玉米杆,忙活一个月是有的。好在天气转凉,人不热,也不怕下雨坏了玉米。不好的是白天掰玉米,晚上得熬夜剥玉米,上架,每天要干到凌晨一两点。
一年四季,两季庄稼是每个农民赚取的一年口粮。那时地很薄,一亩地能出五六百斤粮食就很不错了,不像现在科技发达,一亩地能产一千斤不止。那时还要交公粮,没有灌溉,基本靠天看收成,每人还得交二百五十斤公粮,我们一家四口得交一千斤,这样下来,一年到手的收成也就三千多斤左右,留下够吃的,剩下的卖掉换钱用来生活。
除了八亩田地的活必须干,生产队里的社务工也有不少。每年的二三月和冬天都会准时派工,按照每户人头分摊任务。两位哥哥不在家,但是分摊的任务可一点不会少——修生产路、拉砂石、修河堤,分摊的方式一般按照一个人几尺,几方来算,不会因为是女人就少一些。母亲五十多岁,身体不好干不了,只能由我来完成,于是我就同隔壁的同龄人去拉石头、修河坝。虽然我是女孩,身材瘦小,干起活来也不比其他人差,就是不想别人小瞧我们家。
农活有固定时间,还得看老天爷心情,常常是起早贪黑赶着完成。社务工是每年都有,也都是些重体力劳动,稍不注意,磕到、碰到、压到、擦破点皮、甚至压伤脚趾都是经常发生的。现在能干点体力活的都叫女汉子,放在当年,我们就是女汉子中的女汉子。
繁重的劳动以外,也有让人开心的事情。玲玲住我们家隔壁,小我一岁,父母健在,爷爷奶奶早早去世了,她上完小学四年级就辍学回家了。和我一样,身板瘦小,不过性格很开朗,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做完农活和社工之外,我们两个女娃会一起做点小生意贴补家用。步行七八里到山脚下的村子里收上鸡蛋,再步行十几里地到附近的镇子上去卖掉,这一趟能赚十几块钱,每一年我们都能跑个一二十回。这一来一回二十几里地,我们两个瘦小的女娃一人拎着一竹篓的鸡蛋一点也不觉得累。
等到本地的酥梨成熟了,我们两个又会拉着架子车去四五里外的邻村进点梨子,拉到十几里外的镇上去卖,一次能拉一百多斤。我们没啥高要求,只要比进价高就卖,一次也能赚个二三十块钱。还有苹果,等到苹果熟了我们基本按照老路线,老方法,拉着架子车装上百十斤苹果,一趟下来也能赚二三十块。每年买卖水果也得有个十来回,赚点钱我们二人平分。这些钱我们不敢乱花,日子都过得紧,会主动上交家人,贴补家用。
除了干活,我也开始学做家务。这几年的时间里我学会了做粗茶淡饭,还跟着母亲学着织布、纺线。从16岁到20岁,就在这样的生活中,我一天天长大,母亲一天天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