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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熟悉的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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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唐林离开,沈浪左右看了看,继续往前走,彩月想着小屋里的白飞飞,在路边买了几样吃食带上,今晚怕是没人有心情做饭了,她还小,还在长身体,饿不得的,拆开吃食一边吃一边走,时不时给先生递点他能克化的。
沈浪顺从着接过,觉得有这么个小姑娘跟在身边,也不错,至少日子不会枯燥。
彩月吃饱肚子,瞅一眼四周山林,拉住沈浪,“先生,你记得回家的路吗?”眼看着都要走到山下了,回家的路在另一边啊,她就不该相信先生带路。
沈浪停下前行的脚步,“回家?”见小姑娘愣愣看着他,问道:“回家做什么?不是要离开南疆?”他转身寻找着回家的路,说到回家,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事,一件很重要的事,难道那件事同家有关?
看着四周眼熟的山林,他顺着心意转下旁边小路,行过弯弯绕绕的小径,穿过一片阴森可怖的树林,夕阳下的湖边,耸立着几座小屋,其中一座很眼熟,想来就是他们的家了。
彩月跟在沈浪身后穿过八卦林,看他站在林边瞧着湖边小屋,指着里面比较旧的那座小屋出声道:“那就是我们的家,这座屋子是我们三人亲手建的,花了七天,浪费了好多木头呢,我和唐岳一个要建吊脚楼,一个要建木屋,最后还是先生你拍板,说唐岳离家在外,建座木屋解解他的思乡之情,哼,山林湿气重,建了木屋后,年年要烧炭祛寒,要拆板子重铺,一点也不方便,一点都不好。”
沈浪听着身边小姑娘一连串的抱怨,脑海里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年轻的少女正追着一个爱闹的少年打闹,他似乎在边上瞧着,还有一个姑娘在边上拍手叫好,那姑娘大概就是唐?岳的妻子白凤了。
彩月拉住沈浪,“先生,待会……待会进屋,你不能生气,一定不能生气,知道吗?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生气。”她想着先给先生提个醒,免得待会误伤她。
沈浪嘴角噙起一抹笑,看来家里有人在等他,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同自己很亲密的姑娘,心里欢喜大步朝小屋走去,到了屋外,看着整洁温馨的小屋,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原来真有个人在家里等他。
进屋放下包袱,他顺着感觉走进其中一间屋子,屋内被子整齐叠放着,桌上地下光可鉴人,想来有人很细心擦洗过。那姑娘是个心细的人,连屋角都清扫的没有一丝污垢。
他退了出去,又到另外两间屋子瞧过,一间是男子的卧房,一间是女儿家闺房,俱都没有人,他回到堂屋,彩月正理着包袱内的瓶瓶罐罐。
“那位姑娘呢?”沈浪出声问道,“难道她不和我们住一起?”刚才进来时,边上确实还有两座小屋,可他瞧着屋门紧闭,不像有人在家的样子。
彩月抬头看他,见他脸上带着期待,心里不由难过,从前那两年,他每一次醒来脸上都淡淡的,人也冷冷的,唯有这一次,白飞飞!小姑娘恨得要死。
“哪有什么姑娘?先生,你怕是睡久了,睡迷糊了。”她眨眨眼笑道:“家里就我们啊,一直都是我们,”见沈浪看着旁边的小屋,继续道:“那些啊,那不是前久唐岳成婚嘛,来了很多宾客,有些不喜欢住城里,就自己动手搭了几间,人走了,就空下来了。”白飞飞,你好狠,你真的好狠,你怎么能这样绝情的抛下先生。
沈浪眸光一黯,立在原地,半晌笑了声,“是吗?”他走到屋外,看着落日余晖,心里空荡荡的,他明明记得有个姑娘的,她到哪里去了?
沈浪走到隔壁小屋,开了门进去,屋内也整洁如一,他一间间打开细细瞧过,这两座小屋同他们的小屋不一样,大概是临时落脚,屋内只有寥寥几样家具,颇有些家徒四壁的感觉。不过其中两间应该是女儿家的闺房,挂了些香草和干花。
他关上屋门,彩月正在廊檐下候着他,手里捧着一碗漆黑的药液,他又笑了下,“这是给我的?辛苦了!”彩月还未点头,他已经接过大口喝下,喝完拿着碗到灶房清洗,彩月跟在他身后,不知到底要不要同他说白飞飞,不说,他早晚会想起来,说,如今人又不在,先生身体又还未恢复好。
踌躇许久,彩月到堂屋拿了几本书过来,“先生,这里面是些你的过往,别看太晚。”早晚都要知道,还不如叫先生早些知道,早做打算。
沈浪接过书册,翻了翻,满篇都是一个叫沈浪的人原来他不叫岳儿,叫沈浪,“多谢!”他拿着书到廊檐下,就着夕阳翻看着,彩月抱着东西回房,继续研究她的蛊虫。
深深夜色中,偶尔有书页翻过的声音,待最后一截灯芯燃尽,沈浪收起所有书卷,默然坐在夜色中,秋夜的风带着凉气吹过,吹的他衣袖翻飞,银发乱舞。
他是谁?沈浪抬手捉住一丝银发,那个洒脱随性的沈浪是他吗?那个女子是白飞飞吗?她是来南疆找他的吗?那她为什么又走了?他有很多疑惑,他找不到解惑的人。
他脑海里有很多画面,很多人,很多事,他想看个明白,还不待他深想,那些画面那些人那些事又消失不见,他起身去找那个小姑娘,她一定知道该怎么帮他。
轻轻推开女孩闺房,漆黑寂静的卧房内,小姑娘啜泣的声音格外明显,他愣在原地有些无措,踌躇间床上鼓起的被子掀开,小姑娘一骨碌跳下床抱住他,“先生,月儿是不是很没用,月儿保护不了先生,叫师父欺负了先生……月儿好没用,可是她是师父,是月儿的师父,先生,为什么……为什么师父不要月儿了?她要杀月儿……呜呜呜,她不要我了……她要杀我……”
小姑娘抱着沈浪哭的昏天黑地,沈浪揽着少女轻轻安抚着她,“我没事,月儿也没事,师父没有欺负我,师父没有不要月儿……”还是个孩子,白天装的没事人一样,他还以为小姑娘真没事,哪里想到夜里一个人躲着哭。
沈浪摸过小姑娘满是泪痕的脸颊,一片温热,又摸了摸揪着他衣襟的手指,也是温热的,心下一沉,将人提起来送到床上,拿被子把她裹严实,起身点亮蜡烛,到旁边柜子里翻找东西,他记得这柜子全是药罐。
彩月哭的昏昏沉沉,瞧见他动作,止住哭声,“先生又疼了吗?”她掀开被子要下来,“月儿去给你煎药。”酸软的手臂动了动,怎么也掀不开被子,带累的她差点摔下床。
沈浪眼疾手快抱住她,摸摸她烧的通红的脸颊,“你生病了,有些发热,我给你找点药,坐好了,别动。”把小姑娘安置到床上,拿起蜡烛凑到柜子边一样一样细看,下面全是制的蛊虫,上面堆着些草药和药粉药液,他打开一样样看过。
彩月摇摇头,“发热了?”她摸摸自己额头,没觉得热啊,可是先生说她发热了,那就是发热了,小姑娘刚才狠狠哭了一场,此刻浑身无力,脑子晕沉得厉害,晃了晃倒在床上,愣愣看着在柜子前忙上忙下的人,“找药吗?”她拍拍脑袋,“退烧的药,哦,在左边第一排,嗯,那个小瓶子里,很厉害的,很好吃,是月儿自己做的药粉。”
沈浪赶紧拿下来,打开一看,鼻尖有些微微的痒,他拿开些问床上小姑娘,“怎么用?”
“哦,倒水,喝下去。”彩月烧的浑身疼,又捂着被子坐起来,“渴,水,要喝水。”说着又去掀被子,“好热。”这次被子掀开了,她爬到窗边,打开窗子,寒冷的风吹进来,小姑娘打了个冷颤,浑身都舒服了。
沈浪提着水进来,一看窗门打开,忙把人拉回来,把窗户关严实,倒来水先喂,喂完再喂药,彩月一直乖乖的,坐在先生怀里,叫干什么干什么,喝完药沈浪扶着她躺下,见小姑娘眼巴巴盯着他,轻声问道:“怎么了?”
“糖呢?”彩月拉着被子,“药苦,吃糖。”以前每每吃完药都有一块糖的,这次没有了,小姑娘有些不开心,她今天受了伤,又生病,喝了那么苦的药,为什么不给她糖吃,白凤从小就有糖吃的,她也想要吃糖,甜甜的糖,她想要一颗糖。
“月儿也想吃糖,”小姑娘躺在床上,无声的啜泣着,两行眼泪顺着发丝落到床上,“月儿不贪心,一颗就够了,月儿会好好干活,好好制蛊,月儿想要一颗糖,只要一颗。”
看着小姑娘委屈巴巴要糖吃,沈浪心里酸的要死,忙去外面找糖,幸好对这屋子熟,在堂屋里找到半包家里自己做的糖,把一包全拿进屋子,“好了,糖来了,这一包都给你,全是你的,好不好?”说着拿出一颗喂给小姑娘,把整包糖递给她。
小姑娘嘴里含着甜甜的糖果,抱着那包糖,笑的像偷食的猫儿,“好甜!”从纸包里摸出一颗给沈浪,“先生也吃糖!”
沈浪张嘴含下糖,替少女拉好被子,轻轻拍着,“睡吧,睡醒了就不疼了。”
年轻身体康健,天亮时分小姑娘烧退了,沈浪煮了些粥喂她喝下,又睡了一觉,午后小姑娘便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围在沈浪身边叽叽喳喳,哪里还有半分昨夜哭泣的样子。
沈浪拎着斧头在灶房外劈柴,小姑娘走进走出,不时看他一眼,沈浪也不管她,自顾忙自己的,不时停下喝口水,病了这么多年,又睡了那么多日子,他现在只觉得浑身使不完的力气,很需要发泄发泄,劈柴是件不错的事。
秋天了,山里寒凉,正该多备些柴火,以前这些事都是唐岳的,如今唐岳回蜀地,他身子也好些了,正好做了。
整整一天,沈浪劈了一屋子柴火,足够烧一个冬天,彩月帮着码放整齐,还是问出了口,“先生,我们不是要走了嘛?做什么还劈这么多柴火?”
沈浪擦去额上汗滴,“这里是你的家,你早晚要回来。”
彩月忙道:“也是先生的家。”
沈浪驻足看着屋外波光粼粼的湖面,“不,这里不是我的家,”他眸光微闪,“我的家早在十几年前就没了。”把最后一块柴劈开,沈浪放好斧子,定定看着彩月,“彩月,我要走了,你……”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别想抛下我?”彩月急急道,“我不管,你不能抛下我,也不准抛下我。”她上前抱住沈浪,“你答应我的,要试最后一次,你是先生,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唐岳听见了,王怜花也听见了,你不能反悔。”
沈浪又恢复了那副淡漠的样子,这一次恢复记忆的时间比往日缩短了很多,仅仅一夜,他就整理好了脑海里那些琐碎又繁杂的记忆碎片。
“彩月,我……我要去找飞飞,”他拉开彩月,“带着你不方便。”
“她不要你了,把你推给了城主,你为什么还要去找她?”彩月不明白,白飞飞就那么好,提起白飞飞,小姑娘就咬牙切齿,“我告诉她你不会娶城主,我叫她好好在家等你回来,我说了等你醒来你们一起离开,她呢,她做了什么?她抛下了你,一个人跑了。”她都已经决定把先生让给她了,她怎么敢跑?
沈浪摸摸小姑娘气的通红的脸,“我们彩月长大了。”彩月偏头不理人,胸脯剧烈起伏着,瞧来气的不清,沈浪怕她真气坏了,忙揽过来安抚着,“好了,我替她给你赔个罪,好不好?”擦去小姑娘眼角泪水,继续劝道:“她也是担心我,怕我真死了,你们的心意是一样的,不是吗?”
他得去找她,她那么在乎他,在乎到连自己的命也不珍惜,她是那么爱他,如今却愿意为了他活下来,把他让给别人,他怎么忍心怪她,“彩月,你要是不愿意留在这里,我送你去唐门,但是……”他拉开小姑娘,“我和飞飞之间的事,你们帮不了我。”
彩月扑进他怀里,埋头痛哭,“我不要离开先生。”
沈浪轻拍着她,小姑娘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除了上次去汾阳分开过一段时间,其余时候,清晨起来第一眼是她,夜里闭眼前也是她,小小一个人儿,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她是第一个叫他体会到亲情的人,“我先去找飞飞,然后带她回唐门来见你们,好不好?”
沈浪温声安慰着小姑娘,“你不是要制新蛊吗,跟着我到处跑怎么安心制蛊,唐门什么都有,你去那里把蛊制好,我一回来就能试新蛊了,不好吗?”什么都没有先生活着重要,彩月仰头望着他,“你说的啊,你一定要回来试蛊,你答应我的。”
“是,我答应你的。”沈浪拍拍小姑娘,“所以,你也要答应我,好好待在唐门,好好听唐岳同白凤的话,别乱跑,万一我回来见不到你,可是会生气的。”
“好!”彩月得了先生承诺,开心道。
沈浪刚醒,身体和武功还未彻底恢复,彩月陪着他又修养了六七天,每日煎药喝药喂药,又恢复了以前粘人的状态,连夜里也要守在他屋里,沈浪知道小姑娘是舍不得他,索性随她去,毕竟这地方也没几个人会来,小姑娘开心最重要。
这一日喝完最后一副药,沈浪带着小姑娘离开黑水塘,往蜀地唐门赶去,十几日便到了唐家堡,因着唐岳成婚,山庄里披红挂绿,好不喜庆。
沈浪陪着彩月到了唐门,又被唐岳硬拉着住了一个多月,每日里汤药喝不停,喝到他脸上有了些红润之色,白凤诊出有孕,才勉强放他离开,临走前拉着他不停叮嘱:要记得回来喝孩子满月酒,要记得回来试药,要记得常回来看看,不然他会亲自去捉人……
沈浪含笑着一一应承下来,“知道了,我记下了。”拍拍青年肩膀,看了眼身边白凤,终是不忍,“等身子好些,回南疆看看你娘吧,有孕这么大的事,该同她说一声。”
“知道了,”白凤身子不爽利,人也怏怏的,“先生,我可等着你回来给孩子取名呢,你要是忘记,小心他长大恨你。”
“好了,回去吧,这里风大。”沈浪上前抱抱低着头的彩月,“彩月,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你二嫂,知道吗?”
“嗯!”彩月趴在沈浪怀里,双臂紧紧搂着他,“先生也要照顾好自己,要按时吃药,按时睡觉,不准喝酒,不准生气,也不准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些话,小姑娘这些日不知说了多少遍,沈浪低声应着,等她说完。
彩月絮叨完,解下背上包袱,递给沈浪,“药和药方都在这里了,药我备了一个月的,够你吃到汾阳,到了那里,你再去药铺买。”
沈浪接过负上,唐岳又将背上包袱递给他,“这是换洗衣物,还有一些银票,你身体不好,不要风餐露宿,走官路,找好的客栈住。这些年你帮我赚了几倍家产,不要吝啬钱财,钱不够了就去铺面上支……”
沈浪接过提在手上,“好了,我又不是孩子,也不是第一次出门。”沈浪赶紧拦住,“再说下去天黑了。”唐岳眸子一黯,“要不还是我送你去吧,一来一回也就两个多月,家里有彩月在,小凤儿没事的。”白凤也点头,“就是,就是!”看久了沈浪病怏怏的样子,她也不大放心让先生一个人出门。
沈浪抬手挡住,“好了,送什么,我不认路?”接过唐林手里缰绳,翻身上马,“回去吧,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