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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徒生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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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妈妈又端了药来喂给杨哥哥,爹爹使劲箍着挣扎呻吟的人,两人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一碗苦涩的药汁喂进他嘴里。一众人等着药效发作,等的她双腿僵硬,杨哥哥终于安静的睡了过去,小脸苍白的郭芙瞧着屋内情景再次出声,“妈妈,杨哥哥好些了么?”黄蓉擦着额角汗水,回身来抱女儿,“是啊,有芙儿来瞧,你杨哥哥当然好的快。”定睛一看,发现女儿头发未梳,外衣口子也没扣上,牵了人往回走,“芙儿,你杨哥哥这几日正病着,你别来打搅他,免得沾染了病气叫妈妈操心,饿了同岛上哑仆讲,叫她们做吃的给你。”
年幼的郭芙听不出妈妈话里的担忧,听话的点头应下,每日里也不打搅爹爹妈妈,自己起床,自己睡觉,每日里课业也按时完成。过得两三日,她按着自己生病的日子算了算,想着杨哥哥大约是好了,方跑去小院里找他,还特特摘了一束杨哥哥喜欢的香花带去。
往日里她生病了不舒服了,杨哥哥也总喜欢摘了花送她房去,叫她看的开心些。没成想一进小院,便瞧见妈妈坐在院子里低低哭泣,郭芙刻下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慌了起来,当即拔腿往卧房里去。床上,爹爹坐在杨哥哥身后,额头上一片白雾,爷爷坐在杨哥哥身前,一双手不停往他身上扎这又粗又尖的银针,郭芙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形,一时吓得大哭,被妈妈一把抱了出去。
“妈妈,杨哥哥怎么了?”小人儿害怕的揪着妈妈衣裳哭问,黄蓉如何敢把实情告诉她,只能搂着女儿骗她,“你杨哥哥前些日子不乖,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山上吹海风去……”郭芙双目一瞪,“晚上好冷的,海风呼呼的吹,杨哥哥冻到了么?”
黄蓉怜爱的抚摸着女儿的发髻,“是啊,冻坏了,你瞧,你爹爹同爷爷正在给他扎针呢,扎了针就好了。”郭芙想到那些针打了个寒战,“那么长的针,杨哥哥不疼吗?他怎的不叫唤?”有一次她偷嘴吃的多了些,晚上肚子涨的她直叫,也是爷爷拿了针扎了几下她才舒服了些,那针同今日的一样长,一样粗,疼得很。
黄蓉望着屋内床上的杨过幽幽叹了口气,“芙儿,你杨哥哥不乖,不听话爹爹妈妈话,才叫你爷爷拿针扎他,你听不听妈妈话?”郭芙瞧着妈妈凌乱的发丝,知道妈妈累很了,不能叫妈妈再为她操心,立时点头,“妈妈,芙儿听话的。”闻言黄蓉低头亲了亲女儿的小脸,“那妈妈交给你一个任务,你杨哥哥病着还记挂着要陪你练琴,为了叫他安心养病,你是不是该自己好好练,等你练好了,然后杨哥哥一瞧,啊,芙儿这么厉害啊,他就开心了,他一开心,病是不是就好得快了?”
郭芙小脸一肃,坐直了身子,“妈妈,芙儿明白了,杨哥哥是因为芙儿没练好琴才去吹的风,都是芙儿太笨了,害得杨哥哥半夜睡不着发愁,呜呜呜……”小女娃眼里顿时噙满了泪水,“芙儿一定好好练琴,不叫杨哥哥发愁。”
黄蓉不妨女儿竟怪到自己身上来,赶忙解释起来:“芙儿,你杨哥哥是想念穆婶婶病的,爹爹妈妈已经发了信,叫你穆婶婶赶紧回来,等你穆婶婶回来,过儿就好了。你呢,只需好好练琴,等着你杨哥哥病好,知道了吗?”郭芙听了妈妈解释,知晓不是自己的原因,不再自责。黄蓉见女儿不再自责,放下心来,“那芙儿现下该做什么去?”“练琴,妈妈,你送芙儿去琴房好不好,芙儿也想念妈妈。”自从杨过生病,郭芙确实好几日没同她亲近了,黄蓉心酸的抱起女儿,亲了又亲,“妈妈的好芙儿,妈妈心疼坏了。”
郭芙得了妈妈的任务,每日里勤奋练习指法,只想着早日练好叫杨哥哥瞧瞧,往常要三五日方能记住的指法,如今一两日便学会,不得几日便将百来种指法学全学通,她欢喜的跑去杨过卧房想将好消息告知杨哥哥,可她的杨哥哥依然昏迷着,安静的躺在床上,手指冷冰冰的,脸颊也冰冰凉,她怎么也叫不醒。
小女娃初初长到五岁,于人世间的悲欢离和一概不知,仅有的几次难过也只是大公公同穆婶婶离岛,她暂别了两位亲人。在这个还不明白什么是生离死别的年岁,亡故于她而言只是书上一个陌生的词而已,可是瞧着床上的杨过,小女娃却忽然窥见了这个词的一角,害怕、惊惧、恐慌、无助等等心情纷至沓来,叫一个娇娇女吓的大哭起来,黄蓉纵是智计百出,看着哭泣的女儿也没了法子,还是郭靖出声,再三同她保证杨过一定没事,又击掌盟誓,才叫小女娃止住了哭声。这却是因着郭靖平日里从不在女儿面前说假话才达成的。
郭芙比往日更刻苦起来,匆匆几日学完指法,又开始学起了第一支曲子,每日里练完琴便跑来房里同杨过说话聊天,黄蓉等人劝不回去,只能随她去。
郭芙知晓爹爹妈妈们忙着给杨哥哥瞧病,也不哭也不闹,晚间吃过饭便来,来了也只默默搬了凳子坐好,将一日的好玩事说给杨过听,说完同杨过道了安再走。早上醒来吃过早饭又摘了花送来,同他见一见,见完再去学堂,往日里娇纵胡闹的小女娃懂事的叫人心疼,黄蓉同黄药师看在眼里,恨不得将床上的小滑头拎起来狠骂几句才舒心。怕她累到,有心叫她休息几日,又被小女孩拦了回来,说要练好了曲子叫杨哥哥欢喜。
“芙妹妹,你别哭啦,再哭下去杨哥哥心疼,芙妹妹……芙妹妹……”杨过瞧着泪眼婆娑的小女娃心里忍不住怒斥自己,干么要多嘴多舌叫她记起来。郭芙此时一颗心全是那些日子积攒下来的害怕,靠在杨过怀里哭的越发停不下来,像是要把那许多悲伤害怕全哭出来。杨过见怎么哄也止不住小女娃的哭声,只能静静等着她哭完,时不时为她顺顺气,不叫她哭岔了气晕过去。
哭了半晌,心里的情绪发泄出来,郭芙终于止住了泪,带着泪声瞧向杨过,“杨哥哥,我口渴。”杨过连忙端了荔枝水喂她,郭芙连喝几口,缓过气来,止住了哭声,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脸,娇滴滴说道:“杨哥哥,芙儿学会了一首曲子,等你好些了弹给你听,好么?”
杨过想到郭芙小手上那些细细的口子,眼里微酸,惊喜道:“好啊,杨哥哥可期待了,芙妹妹你果然聪明胜我百倍,”翻身下榻找了药膏来,拉过小女娃的手指一点点擦上,“当初杨哥哥学箫花了月余,才开始学第一首曲子,芙妹妹你半月不到已经学会了一首曲儿,好生厉害。”
郭芙这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现下得了杨过的夸耀当即忘记了先前的难过,开心的蹦起来,立时便要下榻去搬琴,“杨哥哥,芙儿现在便弹给你听。”杨过拉住小女娃,“不着急,杨哥哥今日累了,想先同你说说话,你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吃的好么,睡的安稳么,有没有按时用饭……”他将小女娃按回怀里,仔细润养着小女娃一双白嫩的小手,絮絮叨叨问着这些琐碎的事情,小女娃靠在杨过怀里低声回着,不多时打着哈欠眯上了眼睛。
杨过低头瞧着她消瘦了不少的双颊,忍不住凑近亲了亲她的额发,“都是杨哥哥不好,芙妹妹,杨哥哥以后再不这样了。”说着拉了毯子包好郭芙,运力抱了小女娃送到床上,自己也躺了上去,他昨日刚醒,今日一大早起来忙碌早饭,又陪着郭芙哭了半晌,此时累的很了,刚一躺下便沉沉睡去。
屋内一时没了动静,屋外却蓦然传来一轻一重两声长叹。
盏茶之后,候了多时的郭靖推门迈了进来,瞧着床上两个小儿,忍不住又长叹一气,“这可如何是好?”立在门口的黄蓉也忍不住感慨,“真真是多事之秋。”她瞧着手里的信实不知该如何告知杨过,踌躇间抬脚进了屋,去了杨过书桌旁,从一个小柜子里翻出穆念慈往日里送回的书信,一封封翻看着,郭靖也无声来到她身后阅览着,两人快速浏览完,黄蓉原封不动放了回去,看着手里新到的信再叹了口气,“靖哥哥,过儿刚好,实在不宜劳心,不若便先别告诉他。”
郭靖回到床前怜爱地轻抚着杨过额头,眉心紧皱,“这事慢不得,迟则生变,不若我先出岛去寻,你在岛上安抚着过儿,不叫他起疑。”黄蓉来打断郭靖的安排,“不行,过儿聪慧,若我也留在岛上,早晚叫他寻到破绽,我还是得同你一起去。”只是如何言说她一时拿不定主意,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一个好好的女子愁的苍老了好几岁,“容我好好想想个托辞。”
郭靖知自己心智计谋远不及妻子,当即也不多言,替两个小娃娃盖好被子,拉着妻子出了门,远处涛声阵阵,海鸟时而划过空中,时而飞入水中,为着一日的生计奔波。他立在院门口瞧了半晌,忍不住又道:“都说母子连心,想来确有道理,昨日过儿还说年前梦到妈妈有事,没想到竟应验了。”
黄蓉牵着郭靖的手晃了晃,“走吧,这事还得同爹爹商议一番,你我离岛不是一日两日,芙儿还小,过儿又刚好,我实在不放心叫爹爹操劳。”儿女成了家方能体会得父母的辛苦,黄蓉少时走南闯北,一年半载不得回家也不曾如何想念家里,如今有了孩子,倒恨不得时时守在家里。
两人疾行到黄药师院落,黄药师好不容易清净会,正躲在花树下自己同自己下棋玩,见了女儿女婿也不停手,黄蓉过去落了座,观察了一番棋局,取来一枚黑子落下,黄药师目光跟去一看,哈哈大笑,“蓉儿,你今日心不大静。”说着落下一步棋,“小心一朝不慎,满盘皆输。”
黄蓉看着那枚落下的棋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爹爹说的是,女儿确实心不静。”黄药师捡起一枚枚棋子放回棋篓,“过儿母亲来信了?”自靖蓉两人回岛,黄蓉便不大理会岛外事宜,丐帮诸事全交给鲁有脚主持,有难以抉择的才亲自出岛去办,生下郭芙后,黄蓉忙着疼爱女儿,岛外一众事务便尽数教给郭靖去处理,她这些年确实不怎么烦心了。
黄蓉眉头紧锁,一枚黑子捏在手里翻来覆去,长久又忍不住叹了口气,“穆姊姊同傻姑不见了。”说得这一句又自责起来,“过儿年前便让我请穆姊姊回来,我只当小儿玩笑,没想到……”黄蓉没了往日的机伶,“如今穆姊姊果然出事了,爹爹,我对不住过儿,也对不住穆姊姊。”
黄药师还不待说话,郭靖上前拉住黄蓉,“蓉儿,这岂能怪你,行走江湖哪里能时时平安,何况穆世姊武功出众,许是叫什么事耽着了,我们走一趟寻回来便是。”黄药师往日里瞧着女婿怎么都不顺眼,今日却不免高赞他几句,“蓉儿,靖儿说得有理,穆娘子既选择了出岛做出一番事业,便是将性命抛之脑后,你如何可将她之劫难揽到自己身上。”
黄蓉一下得了爹爹同靖哥哥安慰,心下顿时舒坦了些,“爹爹,我同靖哥哥商议了,打算去一趟琼州,过儿同芙儿,需请爹爹多多费心。”黄药师摆摆手,“岛上那么多人照顾着,我费得什么心力?只是你要如何同过儿言说,他可不同芙儿那般好糊弄。”
黄蓉两手一摊,“爹爹有什么好的由头么?”她来这一路想了无数由头,譬如丐帮有事、陆家庄邀约、大理来信……细细思来各有各的不妥,毕竟琼州一行,一来一回多则半年,少着几月,实在瞒不住过儿那小滑头。
黄药师沉思片刻,望了望郭靖,言道:“不若便说你多年未见师父,甚是想念,出岛去寻。”黄蓉眼前一亮,她倒确实忘了这位神出鬼没的师父,当年华山论剑一别,如今已快九年,确该寻一寻师父他老人家,何况七公也算穆姊姊半个师父,他们出岛寻七公回来共度中秋,杨过那小娃娃必定不会起疑。
黄蓉又同黄药师商议了些细节,以防穿帮,末了黄药师又叮嘱了一句,“眼下也不急于一时,先等几日再去。”靖蓉点头应下,黄蓉又捏了枚棋子放入棋盘,两下厮杀起来,郭靖立在一旁默然观棋。
一盘结束,黄蓉让了郭靖陪着爹爹,自去厨房准备午饭,拿出十二分力气做了一顿杨过爱吃的饭菜,喜的杨过饭桌上连连吹捧师娘,夸的黄蓉虚汗淋漓,郭芙小人儿也吃的心满意足,小嘴抹了蜜般赞扬妈妈,郭靖瞧着两个小娃娃你一句我一句,虽说童言做不得数,也觉得蓉儿今日这顿饭比往日里好吃许多,直言道:“蓉儿做饭的水准,天下无人可及。”
此言一出,被两小儿奉为金科玉律,当下吹的更厉害了,硬生生将好好的一顿饭吃成了黄蓉的吹捧大会,黄蓉再厚的脸皮也耐不住这般捧,虽心下欢喜不已,偏虎着脸训斥了几句,“小孩子家家,尽爱说大话,你吃过几个人做的饭?”可惜眼里的笑意出卖了她,郭芙扑到妈妈怀里,“妈妈,往日里你总叫芙儿诚实些,今日你却不诚实呢,你明明喜欢听我同杨哥哥的好话,还来唬我们,这可不是好习惯,你要以身作则,开心就是开心,难过便是难过,爹爹说了,我们是一家人,要坦……坦什么……”她一时想不起这个词,那边杨过接话道:“坦诚相待。”
“嗯嗯嗯,杨哥哥说得对,坦诚相待,爹爹,芙儿说得对不对?”郭芙得了杨过相助立时接话,又拉了爹爹相帮,郭靖瞧着娇娇女儿一脸的认真,哪里能说不对,“芙儿说得很有道理。”
黄蓉轻轻拍了下女儿脊背,“喔唷,我们家小女娃也能当师父啦,妈妈知错啦,芙儿小师父再多讲几句。”郭芙搂着妈妈颈项乖乖一笑,“好妈妈,芙儿最爱你做的菜,芙儿还爱妈妈做的衣服,妈妈给芙儿绣小花花,芙儿很喜欢,妈妈还……还有……嗯,芙儿最爱妈妈做的鸡丝肉粥,一顿要吃两大碗。”絮絮叨叨说了无数,完了凑近黄蓉脸颊响亮的亲了口,“妈妈,芙儿最喜欢最喜欢你啦。”
黄蓉搂着女儿也亲了亲她的小脸,“妈妈也最喜欢芙儿,芙儿为着鸡丝肉粥说了这许多好话,看来今晚无论如何也要给芙儿准备爱吃的肉粥了。”郭芙得了妈妈这句话,心里更喜,又甜甜喊了声“妈妈”。
郭靖同杨过瞧着母女两,心下不免感叹起来,人生如此,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