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返》十九余一

2、相遇

　　零四年冬，雪花漫天落满枝头。
　　寒冬季节，无人的街头尽显孤寂苍凉。

　　“大宝，外面下着大雪冻的嘞，别捡了快回来！”奶奶焦急的站在二楼阳台唤他。

　　不满四岁的陈厢年小手冻得通红，他拉着一个绿皮口袋在翻附近楼道外的垃圾桶。听到奶奶呼唤他的声音，他仰起脑袋看向奶奶，笑嘻嘻用稚嫩的童音道：“奶奶，我很快就回来，你快进去吧，外面冷。”

　　“你这孩子，知道冷还不快回来，奶奶又不是养不起我的乖孙子。”奶奶心疼朝他喊。

　　拾起最后一个空的塑料瓶放到袋子里后，陈厢年便准备上楼。

　　“呜哇……”
　　忽然间，断断续续的微小呜咽声从身后传来。

　　陈厢年回头闻声寻去，最后停在一个比他高了大半截的垃圾桶面前。
　　他还没翻过这个垃圾桶。

　　他把耳朵贴近桶壁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一道细小的哭声从里传到外，听起来像是刚出生的婴儿发出的声音。

　　陈厢年心脏一紧，红彤彤的小脸显得尤为着急，他左顾右盼看到一旁有几块废弃的木砖。小小的身躯快步跑去把木砖搬了过来，他踩上去刚好够到深绿色的垃圾箱盖子。

　　当他打开盖子后，眼前的一幕让他心惊胆寒，里面真的包裹着一个小婴儿，由于寒冷的冬季，这个被人丢弃的小孩浑身冰凉，呼吸也渐渐微弱，命悬一线。

　　陈厢年踮起脚尖急切地把只包裹着一块薄布的婴儿抱进了怀里。

　　“小宝宝？是小宝宝！你是哪家的孩子呀，怎么被扔在这儿啊……”陈厢年瘦弱的身子抱着小婴儿轻轻摇着安慰。此时来不及顾太多，他一边喊着奶奶，一边小心翼翼地抱着婴儿往破旧的楼道跑。

　　奶奶听到陈厢年着急忙慌的声音，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赶紧从家门快步走了出来，“大宝，怎么了大宝？”

　　“奶奶！”陈厢年小口喘着气，他示意奶奶看他怀里的小婴儿，“我、我没事……奶奶，我捡到了一个小宝宝，他的身体好冷，我们必须救救他。”

　　奶奶顾不得当下的震惊便很快接过陈厢年怀里的婴儿进了屋。

　　家里还剩些奶粉，陈厢年便去烧水给捡来的婴儿冲泡奶粉。奶奶负责换掉婴儿身上冰冷的薄布替换上了暖和点的，靠在火炉旁给婴儿取暖回温。

　　“奶奶，奶粉好了。”陈厢年拿来奶粉，婴儿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两个脑袋凑在一块看着这个可爱的婴儿，或许是真的饿了，小孩开始啼哭，温热的奶粉递到他嘴边便匀匀喝了起来。

　　陈厢年眼睛都亮了几分，“奶奶，小宝宝喝了！”
　　“太好了。”奶奶也跟着放心下来。

　　看着刚出生就被抛弃的婴儿，奶奶不禁愤懑，“谁家的父母这么不负责任，生了不养，大冬天的还把孩子给扔了，丧尽天良啊。”

　　陈厢年也跟着连连点头，小手指轻轻戳了戳婴儿嫩滑的脸颊，委屈巴巴道：“所有的爸爸妈妈都是这样吗……”

　　奶奶目光怜爱地望着陈厢年，眼中尽是心疼。

　　陈厢年的父母早不要他了，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把他扔给了年迈的奶奶养。所以陈厢年从记事起就很懂事，奶奶为了维持生计每天早出晚归摆摊挣他的学费，有的时候就去街头小巷翻垃圾捡回收的废品卖。陈厢年心疼奶奶，放学了会自己去做这些事，然后把捡来的废品拉到回收站卖钱。

　　在小孩子要什么就满足什么的时代，陈厢年只是笑着摆手说自己不喜欢那些东西。

　　“奶奶。”陈厢年打断了奶奶的思绪万千，眼睛闪着亮亮的光，“我可以养他吗？”

　　闻言，奶奶愣了愣，最后和蔼地笑了笑，“大宝都才这么高点儿，就想养小宝了？”

　　陈厢年被奶奶说的红了脸，他气鼓鼓地为自己打气：“奶奶，我以后会长很高很高的，我会很努力赚钱的，也会保护好奶奶和小宝宝的！”

　　奶奶听完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好了好了，奶奶知道你是害怕奶奶像不负责的大人那样把小宝宝给扔了。奶奶不会的，既然这孩子和我们有缘，那就让他陪着你一块长大吧。”

　　“等奶奶老了走不动了，你还能有个伴儿……”

　　陈厢年立马不满地哼了一声，“呸呸呸，不吉利话，才不会呢！奶奶要长命百岁，一直陪着我。”

　　听完奶奶笑咯咯地点头说好。

　　“奶奶，小宝宝和我一样是个男娃诶，我们给他取个名字吧。”陈厢年迫不及待道。

　　奶奶思虑片刻，缓缓道来：“姓陈，都跟奶奶姓。名儿就叫树璟。”

　　“陈树璟？”陈厢年缓慢又郑重地跟着念了一遍。

　　“对。”奶奶俯首慈祥地看着怀里睡得正香的孩子，“他生在冬天，那就祝愿我们小宝活在春天，长成一颗坚强葱郁的大树，人生之路繁花似锦。”

　　陈厢年兴高采烈地拍手，虽然他不太明白奶奶话里的意思，但他知道奶奶寓意的都是对陈树璟的祝福。

　　“陈树璟，繁花似锦。太棒了！”陈厢年高兴地活蹦乱跳，他晃了晃脑袋，笑道：“以后陈树璟就是我的宝贝弟弟了，我要叫他阿树，我要看着阿树平安长大！”

　　奶奶也跟着陈厢年笑起来，“以后啊，家里更热闹了，一个大宝一个小宝。”

　　陈厢年补充道：“还有一个我和阿树的奶奶~”

　　两人看着对方不禁都笑了起来。

　　破旧却不失幸福感的小巷和楼道自此新添了一位家庭成员。即使这会让家庭负担增加了一些，他们也甘之如饴。

　　生活如常进行着，陈厢年背着小小的陈树璟跟着奶奶去大街上捡废品，从未有过一声埋怨。

　　他们三个凑在一块的脑袋照亮了彼此，一同过今年除夕，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除夕夜，奶奶抱着阿树喂奶粉，陈厢年坐在一旁冲着阿树歪头笑。

　　“小宝~快看，这是哥哥。”

　　阿树眨了眨眼，小手伸到陈厢年掌心，就这样看着他笑了。

　　“奶奶，你快看，阿树他对我笑了诶！”陈厢年语气激动，他没忍住凑上去对着可爱的弟弟又亲又蹭，“哥哥真的超级无敌喜欢阿树~”

　　奶奶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陈树璟圆溜溜的黑瞳注视着陈厢年，他又笑着伸手戳了戳陈厢年的脸好似在回应。

　　随着窗外一声巨响，漆黑的夜色染上绚丽的烟花碎片，隔壁邻里的欢呼呐喊声高涨，寂静的天空在此刻热闹斑斓。

　　此时此景，幸福具象化。

　　“新年快乐，奶奶。”
　　“新年快乐，阿树。”
　　新年快乐，陈厢年。
　　让我们一起迎接更美好的未来。

　　十年后。
　　云一中下午五点放学，下课时间总人群拥挤，陈厢年每次都是全班放学溜得最快的一批。

　　“陈厢年！你他丫慢点儿跑！”来自陈厢年好兄弟林无恙的忠告。
　　“知道啦！”说完，他人已经无影无踪了。

　　宋程搭上林无恙肩膀，表示已经习惯了，“他不每次都跑这么快吗。”

　　林无恙白了他一眼，解释道：“上次那家伙跟丢了魂似的，跑的时候还从楼梯上摔了下去，膝盖都破了，瘸了好几天。”

　　“所以他那次急匆匆干嘛去？”宋程又问。

　　林无恙拍开宋程的手，悠悠叹气道：“厢年说要给他弟弟过生日，提前回家准备惊喜，谁知道心一急半路就摔了。”

　　“宠弟狂魔啊。”
　　“的确。”

　　另外。
　　陈厢年跑到校门口才停下来歇了口气。自打他十岁以后，有个杂货店的阿姨看他老实就让他下了课来帮忙看店，搬运货物搭把手什么的，工资都是按时算。

　　校门口停着他从杂货店阿姨那准备扔了又被他拿回来利用的旧自行车。正当他准备上车蹬踏板时，一阵稚嫩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哥。”
　　陈厢年转头望去，不出意外是陈树璟。

　　“阿树，你怎么又跑过来了？一个人多危险啊 。”陈厢年把自行车停到一边，走到陈树璟跟前蹲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

　　“放学早，等你。”陈树璟虽然年纪小，但话很少，语气稚嫩却总冷冷淡淡的。

　　“不先回家写作业，又想跟着哥哥去看店？”陈树璟话少性子冷，私底下却是个很爱贴着哥哥到处跑的粘人小孩。

　　“嗯。作业可以在店里写。”陈树璟抬头直勾勾盯着陈厢年。

　　“看我干嘛，哥哥帅吗？”陈厢年捏他脸逗弄他道。
　　陈树璟默了片刻，像是在仔细思考，随后干脆地点头，“好看。”

　　陈厢年心头一阵暖，感叹陈树璟有这么一张甜甜抹了蜜的小嘴，可爱的不像话，“我家阿树真会说话。”

　　“哥。”不久，陈树璟又出声。
　　陈厢年看着面前这个长相漂亮清隽的小孩，不禁心尖开花，“要跟哥哥说什么？”

　　“我以后，”陈树璟稚嫩的童音略显严肃地开口：“一定比你高。”
　　未来能站在你身边保护你。

　　闻言，陈厢年忍住笑意，揉搓了一把陈树璟的脸，他娓娓道来：“好~以后我们阿树一定会长得比哥哥还高，到时候就是你背着哥哥走了。”

　　“也可以抱着。”陈树璟说。

　　陈厢年牵住陈树璟的小手点头称是，他扶稳自行车坐了上去，回头看了一眼陈树璟，说道：“阿树，坐到哥哥身后，抓紧我，不要摔下去。”

　　陈树璟没说话，只是听话地坐到车后座，双手搂紧陈厢年纤瘦的腰，头缓缓靠在他后背。

　　“准备好了吗，我们出发喽！”

　　夕阳将行人的影子拖长，晚风从陈厢年跟前吹到身后，陈树璟从他哥身上闻到了一股沉醉的清香味。”

　　“哥。”
　　“嗯？”
　　“你用过香水？”
　　“没有啊。”

　　陈厢年歪头闻了闻自己的臂弯和左肩，并没有闻到任何气味，“怎么了？”
　　陈树璟黑瞳微垂，半晌才道：“……没。”

　　哥哥身上的味道很淡，却让人甘之如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