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幻》鹊路

4、第 4 章

　　可能是喝了酒，楚蔺洗完澡便躺床上睡了，睡得极快，还做了个梦。
　　梦是不连续的一片一片，走马灯似的，他先是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那个胖胖的普通的小男孩，端着自己的饭碗，忐忑了好久才敲开面前的门：“哥哥，我可以去你们家吃饭么？”
　　下一秒钟，门就被打开了，比他略高一点的小男孩优雅而矜贵，逆着光，笑得不太真实：“我刚刚还要去找你。”

　　小男孩朝他伸手。
　　下一秒，他被拽进了阳光干燥的午后。

　　像是根本不怕晒，他抱着篮球迎着阳光，汗液顺着脸颊线条滑落下来，滴落在绿茵上。他却毫无察觉，眯着长眼，看着对面杨树树荫下的那个男孩。
　　男孩靠着树干，慢悠悠翻了页书。
　　与操场的喧嚣隔离开。

　　楚蔺不受控制地向前几步。
　　对面的男孩抬头，漠然看了他几秒，再次低头。
　　楚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忽然间干净晴朗的蓝天被乌云覆盖，闷热得空气变得潮湿阴冷，雨滴重重地砸了下来。眼前的场景和人物慢慢虚化直到消失。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手里举着把透明伞，抬头看着学校红榜上，被张贴在第一名的那个人。
　　“M大…….”他低喃。

　　楚蔺晚上没喝太多，醒来后脑子却有点疼，他去食堂买了份热粥，舒服了一点。
　　想起昨晚的梦，楚蔺扯了扯唇，他抓起手机给蒋禹道了声谢，并提议请客吃饭，一天时间过去了，对方意料之中的没回复。

　　从高中再次见到蒋禹时，如果不是那双和小时候相差无几的眉眼，他差点没有认出对方来。
　　蒋禹似乎在这几年里，遇到了很多事情，完全没了小时候的阳光温暖，反而气质特别阴郁，楚蔺很想帮他，奈何对方是个密不透风的墙，他似是自成一个世界，完全不关注除他之外的人和事，别人也妄想进入到他的世界。
　　就连自称和他很熟悉的向明，在楚蔺看来，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再也不会是他抱着大腿，就能带他回家的哥哥。

　　大一的课程比预料中的要多，而且和高年级没有任何相交。时间一晃，两个月时间过去，在这期间里，除了上下课零星几次的偶遇，楚蔺仍然也没能和蒋禹的关系更进一步。
　　楚蔺有时候想，要不就保持这样吧，本来就是小时候产生了一点点交集而已，又不是非要一生一世都要粘在一起。更何况，他又不是基佬，对蒋禹也没有过多的想法，太殷勤反而显得他对蒋禹有非分之想。

　　….
　　M城入了邱总是阴雨连绵。
　　蒋禹下课后看到微信躺列的几条未读消息，他边撑着伞进入雨里，边打开语音播放。
　　对方是酒吧老板周霖。
　　“小禹，今晚还有课吗，没课的话来酒吧呗？”
　　“这不是下了好几天雨，小舟刚跟我说发烧了，现在正在医院里吊水呢。”
　　“你要有空的话来酒吧帮帮忙，薪资算三倍给你，实在不行就算了。”

　　小舟是酒吧的调酒师，蒋禹只是偶尔去那里兼职。
　　三倍的薪资，蒋禹没怎么犹豫：“行。”
　　周霖很快回：“你能来就最好了，对了，今晚我不在酒吧，如果还是碰到那些骚扰你的人，可以先跟小王说，以后酒吧不会允许这些人来了。”
　　“还有，注意自己的安全，你舅舅拜托我多照顾你，你自己也要对自己上点心。”

　　蒋禹：“好，知道了。”

　　雨天，酒吧里客人不是很多。蒋禹轻车熟路进去，主唱抱着吉他半坐在舞台上，唱着一首情歌，配合着雨天独有的气息，氛围轻而慢。
　　他走到酒吧后台员工的休息室，找到自己的储物格，从里面掏出衣服换上。
　　里边儿是件骚里骚气的黑衬衫，西装裤。
　　刚开始来这里面试的时候，周霖对他很满意，尤其是长相。但对他的穿着提了点意见。虽然他这里是个正经酒吧，但员工也不能穿得太学生气，不然以为他们招收未成年怎么办。
　　更何况，穿的帅气一点，也能招引一些女客人。

　　那会儿周霖带着他逛了圈商场，试着当下最时兴最潮的衣服，蒋禹长得高，骨架却不大，却能撑起那些性感的衣服，也不会觉得让人油腻。
　　当他穿着肩袖为黑丝的上衣，扣子特意往下两颗，配上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反差感简直绝了。

　　….
　　等蒋禹换好衣服出来，主唱已经唱了好几首歌，此刻正坐在吧台旁边休息。看见他过来，主唱挑了挑眉：“有空过来了啊，最近课多不多？”
　　“还好。”蒋禹说：“要喝点什么？”
　　“果汁就行，一会儿还要开车回去。”
　　蒋禹一言不吭，帮她调制起来。

　　主唱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以前搞过乐队，还出了几首歌，只不过没什么水花，大家都叫她灯姐。灯姐晃了晃果汁，抿了几口。
　　客人不太多，两人无所事事地聊着天，大多时候都是灯姐再说，蒋禹应几声。
　　忽然，灯姐笑了一声，指了指某个方向：“看到那个接吻的两人了吗，他们前两分钟才搭上话。”

　　两人吻的难舍难分。
　　蒋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
　　“唉，你说现在年轻人的恋爱怎么这么快呢？跟吃饭喝水一样，一点都没有真情。想当年我老公追我花了整整三年，现在年轻人估计都没有这个耐心了。”
　　蒋禹也不知道她是在炫耀，还是别的什么。

　　灯姐：“话说起来，也不见你谈个恋爱什么的。”
　　蒋禹：“我不适合谈恋爱。”
　　“为什么？”灯姐好奇地看着他：“你长得挺帅，身材也不错，还是个高材生，应该不缺人追。”
　　蒋禹淡道：“我不会照顾人。”
　　“那你找个能照顾你的。”灯姐自顾自地说：“女生一般都是要人照顾的，我觉得啊，如果你不介意男生的话……”
　　她指了指某个方向：“我看那个就不错。”
　　顺着她的视线，蒋禹看了过去。

　　那个男生坐在角落的卡座里，懒懒地伸着腿，长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酒吧里灯光变幻，有几束光线零散落在他脸上，衬得他鼻梁挺拔。
　　“我看他来了好几天了，不瞒你说，想泡他的人至少两位数，但他一次联系方式都没有给过。”灯姐啧啧：“我感觉他来这里是找人的。”

　　蒋禹视线从楚蔺身上收回。
　　听到这话，他睫毛动了动：“为什么？”
　　“不知道，莫名有这个感觉。”灯姐挑眉：“弟弟，你要相信女人的直觉。”

　　蒋禹慢吞吞噢了声。
　　他倒是没什么想法，也没自信到对方是来找自己的，两人有联系方式，要找的话微信说一声就行，何至于那么麻烦。
　　倒是先前楚蔺提过的那个发小，是他一直在找的人，说不定他得到什么线索，发现那个发小跟酒吧有某种关系也说不定。

　　又聊了一会儿。
　　灯姐将那杯果汁喝完，挎着吉他再次去舞台上唱歌。
　　吧台附近没有多少客人。在这个时候，门被打开，雨天阴湿瑟冷的空气顺着开门的动作汹涌而来，蒋禹抬头，再次看到了那张恶心的脸。

　　中年人还是习惯带着他的小弟来，说是小弟，其实也是合作伙伴。除此之外，还带了另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中年人开了家贸易公司，规模不算大，但比起一般人也算是有钱了。
　　之前为了妈妈的病情，曾经朝他借过一点钱，虽然后来很快就还了，却没想到这人阴魂不散，妄想和他处不正常的关系。

　　蒋禹看都没看他。
　　出乎意料，中年人没有对他言语骚扰，转头去了二楼的包厢。
　　过了会儿，服务员端着酒去了包厢，蒋禹看他端的酒很多，提醒：“小心点。”
　　“放心啦。”服务员对他笑笑：“我很稳的。”

　　蒋禹嗯了声，余光里楚蔺旁边多了个女生，身材高挑，巧笑嫣然。楚蔺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唇角似乎是笑着的，两个人还碰了个杯。
　　蒋禹没多看，抿了口水。
　　忽然，二楼传来了一声破碎的声响，接着便是谴责和道歉的声音。蒋禹搁下杯子冲了上去。

　　似乎是被声响吸引到。
　　楚蔺偏了偏头。

　　包厢里服务员蹲在地上收拾着玻璃碎片，连声道歉，中年人和那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坐在一旁沙发上，看到蒋禹过来，中年人啧了声：“你们酒吧的服务这么不小心吗？”
　　“抱歉。”蒋禹说：“摔了哪一杯，我们赔偿给你。”
　　“摔碎的酒不重要，重要点是玻璃碎片划了林总的表，这个要怎么解决啊？”

　　蒋禹瞥了一眼，那个表是个名牌，几十万起步，距离太远，也不知道表盘的划痕是不是刚才弄的：“我给老板打个电话，你们沟通。”
　　“行。”中年人也爽快：“那把老板电话给我。”

　　离开包厢后。
　　服务员凑近蒋禹耳边：“不知道能不能说，是那个林总的小弟故意磕了我一下，我才不稳的。”
　　“你有证据吗？”
　　“…….没有。”
　　“放宽心，等老板处理吧。”

　　回到吧台，蒋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之后的时间里，他照常工作着。随着时间愈发趋近下班点，他的脸颊也变得越来越烫，浑身还软绵绵的。

　　蒋禹脑子里冒出了不好的猜测，他去了厕所，用冷水浇着脸，试图缓和一点身体无法言语的感觉。可冷水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像是催化剂，将他的渴望，一点一点放大，占据他的大脑。
　　卫生间门再次被推开。
　　楚蔺走了进来。

　　蒋禹扶着墙壁，不让自己倒下。他看着楚蔺在自己面前停下来，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反而涌起一股，要将他占为己有的冲动。
　　蒋禹指尖用力，咬着唇角。

　　似乎有脚步声。
　　混杂着林总的声音。

　　也在往卫生间方向赶来。

　　虽然意识已经模糊不清，蒋禹很快猜到自己现在身处什么状态，能够求助的只有眼前这个人。
　　他不受控制地向前一步，虚虚抓着楚蔺的衣领，语气不轻，呼出的空气又很烫：“帮、帮帮我……”

　　“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