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之城》福莱岛

16、016

　　啤酒“噗呲”一声，于寂静的空气中飘出冷气，像白白的一缕幽魂。

　　“嗨……”余渺笑着打招呼。

　　陆峤站着，神色隐于逆光的阴影里。
　　她看不分明，但也没多心虚。

　　陆峤问她：“怎么坐在这儿？”

　　没想好怎么回答，静了两秒。
　　余渺端起啤酒，平静地喝了一口，像是解渴，又像是转移话题。

　　陆峤蹲下，与她视线平齐。
　　余渺这下看清了他的表情，他在笑。

　　“喝醉了？”他看见她手里的啤酒，“喝了多少？”

　　“没喝多少。”

　　余渺真没喝多少。
　　一共就买了四罐啤酒，陆媛生病不能喝。她下午喝了一罐，晚上喝了一罐，刚刚喝了一罐，手里这是最后一罐。

　　虽然她喝酒少，但不至于被啤酒灌醉。

　　陆峤没信，接过她手里的啤酒，“陆媛呢？”怎么把客人一个人丢在楼下喝酒。

　　“她睡了。”

　　余渺嘴里回答着，眼睛却一直盯着他手里的啤酒。
　　刚刚还不确定，现在是确定了。
　　她喝醉了。

　　陆峤失笑：“你不能再喝了。”
　　“喝了正好睡觉。”余渺解释。

　　是这个道理没错，但喝太多醒来会难受。
　　他要是没看见就算了，看见了，是不会继续让余渺喝的。

　　陆峤喝酒和她一口一口地尝个味儿不同，一罐啤酒几口成空。

　　酒水星星点点的汁//液顺着脖颈滑落，喉结滚动，比酒精还撩人。

　　余渺怔怔地看着，酒精无意识放大了她的听觉，吞咽声于静默夜色里分外清晰，听得她口渴。她小声地吞了口唾沫，仿佛也跟着喝了一口啤酒。

　　酒罐被捏扁的瞬间，余渺有点可惜。

　　陆峤见状，又笑：“这么爱喝酒？”他起身，向余渺伸手。

　　她犹豫了下，搭上对方的手，借力起身，然后摇头：“错过了瞌睡的点，想喝酒来试试。”

　　酒精残存的水渍落于嘴边，在夜色里衬得陆峤唇红齿白的。
　　而钟敏那些乱七八糟的文件忽然飘至脑海，余渺感受到身体在发热，手心在传递热量。

　　她摇晃了两下脑袋，试图将这些挤出脑海。恍惚间听到轻轻的一声“嗯”，带着疑惑的。

　　她抬眸望向他：“怎么了吗？”

　　刚刚一直坐着，发尾藏于夜色，看不分明，现在余渺起身，带着摇晃幅度，发尾的截断清晰可见。

　　陆峤惊讶：“剪短发了？”能明显感受他语气中的愣怔。

　　余渺有点奇怪，但还是回复：“嗯，有点热。”探去的目光在黑暗面前碰壁，她始终看不清陆峤的眼神，只能看见嘴角的细微弧度。

　　“很漂亮。”陆峤替她捋好刚刚起身时，落在脸颊的碎发。

　　余渺心空了一拍，收回握在他手心的手。

　　再抬头，他还在笑。
　　在笑什么？

　　她用力眨了两下眼，那弧度又不知何时不见了。
　　真是喝多了，好像有些醉了。

　　余渺：“谢谢。”回应对方的夸赞。

　　经过客厅时，电视机依旧亮着，映出屋内的摆设。
　　陆峤问她还看不看了。

　　余渺扭头，电视机画面正停留在Rachel手捧鲜花的一幕。
　　她看过结局，摇头说，不看了。

　　陆峤拿起遥控器，准备关掉，进度条显示戏剧迎来结尾。

　　他问：“就剩一分多钟了，不看完结局吗？”

　　她摇头：“这部的结局不好。”她不喜欢。

　　陆峤点头，没勉强她，关掉了电视。

　　尽管余渺再三表示自己没有喝醉，上楼踉跄的步伐还是暴露了。
　　陆峤担心她摔倒，一路手都在她身后虚扶着。

　　转身的时候，脚滑了下，余渺发出小声惊呼。
　　陆峤动作很快，一瞬间将人拉住，那团身影稳稳地撞进他怀里，紧接着闷哼一声。

　　余渺边道歉边从对方怀里起来，匆忙之下，竟还有余力感受那声闷哼。

　　真好听。
　　比文件里的那些男声都好听。

　　想到这里，她脸红了。
　　幸好夜色充当遮瑕，很多细小的表情难以捉摸。

　　但她在想，自己真是中邪了。

　　“没事吧？”陆峤询问。
　　“没事。”语气里尤有些惊魂未定。

　　背影消失于眼前的刹那，陆峤摸了摸鼻子。
　　又回忆起短发摇曳的那幕，手不自觉地上抚，感受心跳狂响。

　　洗漱完，余渺躺在床上，眼睛亮晶晶的，还是睡不着。
　　那声闷哼和唇边的水渍萦绕在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像点了循环播放的按键。

　　真是不能喝酒了。
　　每次喝酒的后续反应都这么糟糕。

　　下次还是抽烟吧。
　　余渺翻了个身，恍惚反应过来自己也好久没抽烟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开学的时候还有意无意点两支烟的，到了中后半段，就没再抽了。
　　可能是被住宿影响的。在学校，她没地方抽烟。

　　大幅度翻身吵醒了旁边的原住民。
　　余渺正想着怎么解释，下一秒，平稳的呼吸传来。

　　陆媛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

　　新一轮的瞌睡卷土重来，余渺这次没放过，打了个哈欠，顺从地闭上眼睛。

　　等她再醒来时，只见陆媛正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盯着她看。

　　沙哑的声音出笼：“怎么了？”她边问边揉眼睛。

　　陆媛乐呵呵：“做美梦了？”
　　揉眼睛的动作一顿，“什么？”

　　“你一直在笑！”
　　“嗯。”余渺没否认。

　　“梦见什么了？”
　　“没什么。”
　　“你说说嘛！”陆媛不想错过，她难得见余渺这样。

　　余渺眼睛咕噜转动一圈，“梦见谈恋爱了。”
　　陆媛惊喜：“和谁和谁？”

　　“不知道。”余渺回忆了下，“梦里都是很模糊的。”不全是，至少能看清唇边清晰的酒渍，但她没说。

　　“啊……没劲。”陆媛叹气，转头又好奇，“幸福吗？”

　　“一半一半吧。”
　　“怎么说？”

　　“难说。”余渺笑了笑，才从床上坐起，“几点了？”

　　“快12点了。”
　　余渺眉眼一抬，惊讶道：“我睡了这么久？”

　　“嗯。”陆媛往卧室门口走，“陆峤走之前问了好几次你醒没醒。”

　　“他走了？”
　　“嗯，半小时前走的。”

　　常芸昨晚连敲了好几个电话给陆峤，让他回来看看，说陆媛的电话没打通。
　　那时候她正和余渺看电影呢，没看手机。

　　于是陆峤昨晚半夜开完会，从南湾湖赶过来。但今天中午他还要赶回暨城，匆匆忙忙又走了。
　　走之前问了好几次余渺醒没醒。

　　陆媛每说一次没醒，他脸上就僵一分。她直觉这人有些不对，但又没证据。

　　喝酒真的会口渴。

　　余渺咕嘟咕嘟喝了两杯水才解了喉间的干涩之意。

　　感受到莫名其妙递来的视线，她扭头，举起水杯：“你也想喝？”

　　陆媛连忙摆手：“不是不是。”

　　“那？”余渺丢出疑惑。

　　“你会因为做梦，想谈恋爱吗？”

　　余渺听出对方话里有话：“比如？”

　　陆媛没想好怎么说，但提前说破，感觉也不好，万一陆峤没这个意思。
　　于是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余渺率先打断，递给她一则爆炸消息。

　　陆媛看着对话框里示威的女生大为光火，“李貌怎么这样！”
　　余渺抽回自己的手机，淡定开口：“所以，不要把我和这个人联系上了。”陆媛的问题就很奇怪，怎么还想着撮合人。

　　她昨天收到好友申请还奇怪，点了通过，对方一堆小作文发来。
　　因为内容太多，她手动精简，意思就是，不要再缠着李貌了，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陆媛捧脸懊悔，说自己眼睛瞎了，把男配当主角。
　　余渺反而一脸淡定，如释重负。

　　*
　　录取通知书是按地域寄送的。

　　余渺收到时，已经快8月底了。没作他想，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学校了。
　　她东西不多，一个24寸的行李箱就装得差不多了。

　　角落里的那批卷子和教材没了，空出一块地方，房间显得没那么拥挤了。

　　她把那些试卷和教材折价卖给了二手书店。
　　无意提到高考成绩，老板话多了些。想了想，她试着抬高价格，没想到对方欣然接受。

　　一堆废纸，按废品卖最多不超过200块。她这么一卖，翻了几倍，700给卖出去了。

　　离开当天，钟敏不在。事实上，那几天她都不在。

　　似乎又是碰到新情况了，从月初开始，就不停地喝酒。偶尔半夜起来喝水，还能听见她的哭声。
　　人肿了一圈，不知道是哭的还是喝酒喝的。

　　上次的事情是她无意中撞见，钟敏才吐露一二。
　　这次她自己都选择半夜难过，她也不太好主动去问。

　　人和人相处，不能太过界。

　　*
　　暨城比余渺想象得要热很多。
　　也是，既然冬天不冷，那夏天自然要附上双倍的热度。

　　余渺在高铁站穿梭，扬起一股清凉的风，至少室内是很凉快的。

　　虽然陆峤有提过，来报道的话可以告诉他，他来接她，但余渺并不打算找他帮忙，报道这种小事她自己可以。

　　暨城大学这一个星期都派了志愿者来接学生，余渺顺着牌子，找到组织汇合。

　　大巴上是有空调的，没想象那么热。车内坐着五湖四海来的学生和学生家长，聊天时透露乡音，听着是南方口音，不太好懂，余渺选择沉默。

　　偶尔有人搭话，她微笑点头，做出回应，不让对方话落下。

　　旁边很快有人落座，彼此点头示意。

　　学长充当的志愿者看着一车差不多了，让司机将人送回学校。

　　余渺坐了很久的高铁，困得不行。司机又开得平稳，颠簸中犯起了瞌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觉到周边起身，衣物摩擦的动作，瞬间惊醒。
　　眼底映出邻座的惊讶，他急忙解释：“我还想着怎么叫醒你呢。”

　　余渺点头回复，她睡眠很浅，其实一直醒着。
　　瞌睡是瞌睡，但周遭都是陌生人，她看着冷静，还是有些担心，没睡多死，意识很清醒。

　　剩下三位室友都是本地人，来得很晚。余渺到达第三天，她们才姗姗来迟。

　　不过人都很友好，扯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和余渺说对暨城有什么好奇的都可以问她们。
　　余渺也释出亲近之意，只是军训结束，又重新开始烟鬼生活。

　　坐着天台台阶上抽烟时，她想起来了，是高三下学期第一个月之后她没再抽烟了。
　　回家那几天，钟敏很大程度缓和了她一个人孤独，让她对烟没了想法。

　　现在待在异乡，那种孤独的空虚感卷土重来。

　　好奇钟敏在干什么，发了条微信。
　　换作半年前，她绝不会这样做。

　　对方很快发回消息，一张图片，满目的挑衅之意。

　　钟敏把家里饮水机换了，换成她说的那种不用搬水桶的那种。

　　敏敏肌：【嘿嘿嘿，爽！】
　　请吃生鱼片：【呵。】

　　看对面回复，似乎又缓过精神了。

　　余渺没计较这些。
　　换新的饮水机，对钟敏来说是方便点，她又不在家，没办法帮她换水。

　　抽完烟，散了会儿烟味，才下楼。
　　拐进走廊前，余渺决定去楼下买个面包，充作明天的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