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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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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小柏问得殷勤,姜钰却答得低落:“没有想做的。”
于小柏想到自己刚被师父就回来的时候想家想得紧,推己及人道:“要不你给你家人写封信吧,我出邮资给你寄回京里去,我也常常想给爹娘写信,可我不认得字。”
“那我帮你写吧。”姜钰又将话题从自己身上摘了出去。
“多谢,可是写了我也不知道往哪儿寄,我们一家逃难的时候遇到了山匪,我是家里的壮劳力,自然要护着爹娘和弟妹,我被山贼伤了,后来被师父救了回来,跟家人也失散了。”
一席话说得于小柏也有些低落,姜钰听了沉声问道:“哪里的山贼?”
“师父说是城外五十里开外的乌磨山,唉,不说这个了,横竖我也寄不了信,还是你写吧。”于小柏也不喜欢提及自己的事。
姜钰问完就觉得自己多嘴了,他早已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能施威施恩。
“我也不知道写给谁。”
于小柏一想也是,老皇帝已殁,姜钰便是没了父亲,兄长正满世界找他要卖了他,不过…
“你还有阿娘吧,给你阿娘写呀。”
“不了,我被当做质子远赴外僵母妃就失去了所有的倚仗,父皇在的时候母妃便与太后交恶,我这一逃必给他惹下许多麻烦,再修书一封只怕惹来祸端。”
最是无情帝王家,姜钰不愿再说下去了,“我不乱动了,你睡吧。”
于小柏安慰不了他,朝他那边挪了挪,将他揽进了怀里,轻轻拍着后背。
“你做什么?”姜钰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于小柏道:“你别怕,我可不是你们那些读书人男女不忌的,我给你拍拍一会儿就睡着了,我以前就是这么哄我家小弟睡觉的。”
姜钰向来是不信人空口之言的,但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值得骗的了,何况于小柏的怀抱又热乎又安稳,连日的不安与疲惫仿佛都在这一刻都化解了。
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拍之下姜钰还真的就睡了过去。
清早,是于小柏先醒来的,姜钰在他怀里睡得也不甚安慰,睡着的容颜也是眉头微锁。
于小柏说在家也是这样哄幼弟睡觉,其实是很遥远的事了,弟弟稍大些就不用他哄着睡了。
不过是姜钰可怜,也没有什么别的能安慰他的,只能哄他睡个好觉。
不过姜钰又香又软,像个大号的婴儿,于小柏也忍不住上手捏了捏,果然与村里的野小子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跟村里的大姑娘是一样的。
这两下倒把姜钰捏醒了,睁开朦胧的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于小柏。
于小柏像是个被抓了现行的小偷一样闹了个大红脸,打着哈哈道:“你醒了?我去给你做饭,吃饺子好不好?”
“你捏我。”姜钰控诉道。
于小柏一拍脑门:“睡糊涂了,做梦娶媳妇呢。”
“你有媳妇?”
“都说做梦呢。”
“那你想娶媳妇?”
“谁能不想,成家是终身大事呢。”于小柏恍然想到姜钰的芥蒂,又将话题转回他身上去:“你不想吗?你又不缺钱,这个年岁也该有媳妇了吧?”
“本来是该有的。”姜钰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哦?那为什么没有了呢?”
“因为她不喜欢我。”姜钰淡淡地回答。
“谁家女子那么高的眼光?你是皇子她也不喜欢你?”于小柏难以置信。
“她喜欢的只是皇子,但不是我。”姜钰想到从前父皇还在的时候,遇见了一个进后宫探亲眷的女子,时至今日他已经想不起是谁的亲眷了。
那天他穿着内侍的衣裳想溜出宫去玩,摔了一身泥被侍卫挡了回来。
一头撞上了那位贵女,带路的内侍品级低,未见过这位皇子,只看他穿着内侍的衣裳,品级比他更低,还一身泥一身土的,当即就要教训他来讨好贵人。
没等姜钰表明身份,那位贵女倒是给他讨了饶,还递来一方淡香的手帕让他擦脸。
他看着那绣着紫藤花的手帕,蹦跳着对母妃说想娶这帕子的主人为妻。
母妃打探了那贵女的身世后只说了一句:“穷门小户家的女孩儿当个侧妃都算抬举了,最多做过侍妾。”
侧妃就侧妃吧,将来不娶正妃她便是妻了,可是侍妾太辱没了她,少年的心动岂能委曲求全。
可还没得正式议亲,他看见了侍读无意间露出来的内衬上一一朵一模一样的紫藤花。
他知道那朵紫藤花不是他的,强摘来也只能是在宫墙里多了一个伤心人。
当母妃再提及将那个贵女留在房中侍奉,他摇头拒绝了,从此没再提及那个贵女。
“怎样算是喜欢你的?”于小柏对于喜不喜欢这种事还是有些懵懂的,结婚嘛,男耕女织互相帮扶着过日子生儿育女,喜不喜欢都是读书人吃饱了才有功夫想的事。
姜钰从前看不明白,但经此一事他算是看明白,所有的笑脸与奉成对的都是十三皇子的名号,一旦失去了这个名号,所有人都换了一副面孔。
他以为至少他的母妃是应该是真的关心他的,可是一朝自身难保,他的母妃还是选择牺牲他来保全母猪。
想想也挺可笑,姜钰摇头表示答不上这个问题。
于小柏也不纠结这个问题,他还满心惦记着昨天就包好的大饺子:“那我去给你煮饺子,你们早上是不是还要喝点茶?”
姜钰摆手:“你别忙活了,我不给你添乱,你平时怎样就怎样吧。”
“那怎么行,你就这几天…”于小柏说了一半就识趣地打住了,话锋一转:“没事,横竖我也闲着没事,让你过好一点。”
“可我真的没有闲钱了。”姜钰说得有些心虚,于小柏现在的模样跟从前对他殷勤的侍从一模一样,他知道侍从们都是期待把他伺候高兴了换几个赏钱,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是他现在无钱可赏,面对于小柏的殷勤便有些害怕,他也说不清在怕什么,怕于小柏失望后翻脸,还是怕自己临死前欠一笔人情债。
于小柏一边往厨房去一边道:“放心,放心,昨日得了十两银钱了,够咱们这几天好吃好喝了。”
姜钰见于小柏没理解自己的意思,便跟着他往厨房去了。
他平日里不会踏进这种地方,多少有些不习惯,只站在门口问:“那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于小柏一边烧添水,一边回答:“最想做的就是找到失散的家人,买上几亩地,不用给人交租子,再盖一座房子,再娶一房媳妇。”
于小柏这些白日梦跟师父说不着,碰道有主动问,自然也就滔滔不绝起来。
横竖在做梦,不妨做详尽一些,“要是我小弟也还活着就更好,有了房子有了地自然也就有看病的钱了,实在不行,让他临死前吃上肉包子也好。”
于小柏絮絮叨叨地做着他的白日梦,姜钰却若有所思地问道:“你说的那些其实不用很多钱就能实现吧?”
于小柏的饺子已经下锅了,正忙着拌蘸料,“可能对你们来说是不用很多钱,但对我来说怕是一辈子也存不下那么多的钱,只能做做白日梦。”
姜钰也觉得于小柏说得是,从前这点小事便是他奴才的奴才也能轻易做到这些,只是现在他还得受于小柏的照应。
于小柏显然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你也别想着早几天认得就好了,我就是做做白日梦,哪怕我真的有了那一切,只要战乱不止就没法安生过日子,地和房子会被抢占,媳妇可能也守不住。”
“你想娶谁当媳妇?”姜钰问道。
“当初相看了好几个,还没定下来了,大家都纷纷逃难了,也不知道她们现在在哪儿了,说不定嫁给了别人,说不定……”于小柏不想在姜钰面前说出那个字眼。
“那你以后想娶谁?”
“那谁知道啊,现在也没有个姑娘给我相看,就像之前村里的那些丫头长得周正些,手脚勤快些就行了。”
“就这样?”
“对啊,过日子不都是这样吗,平日我去种田耕地,我媳妇就在家洗衣做饭,要是会织布就更好了。”于小柏又做起他的白日梦来:“这样我每日干活回来吃上一口热乎饭,每年也有新衣服穿了。”
“就这样?”
“这样还不好吗?”
师父不在家,于小柏吃得太饱想躲个懒,又回房眯了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他是被一阵浓烟呛醒的。
“不好,着火了。”于小柏吓得翻身而起,师父出去没两天就把他的宅子烧了,那还了得。
谁知浓烟中跑出来了一个人,可不就是被熏得乌漆嘛黑的姜钰。
于小柏顾不得安抚他,拎起放在屋外的水桶就往屋里冲。
一桶水下去,烟更大了,不过火是一点儿也不见了。
于小柏检查了一下,还好没有真的着火,只是灶膛里被塞满了湿柴,才弄得满屋浓烟滚滚。
于小柏一边收拾残局一边责备:“才吃的早饭你又饿了?要吃什么跟我说啊,看你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哪里会做饭。”
姜钰有些不知所措地搓着衣摆:“我只是想让你醒来的时候有口热乎饭吃。”
好在这个摊子不算太烂,于小柏没两下就收拾好了,面对这个理由他还真没法生气,只得无奈笑道:“我现在又没下地干活,要吃什么可以自己做,你不会做还逞什么强,看着脸熏得比我还黑,快去洗洗吧。”
姜钰从脸上摸了一手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就着井水洗了一把脸。
想了想又道:“我没有闲钱给你做新衣裳了,但我身上这件也是新做的,我把这件衣服给你吧。”
于小柏只知道姜钰的衣服好看,现在才仔细打量,果真是好看的,颜色鲜亮,做工精细,遍布着精致的绣纹,于小柏之前不敢造次,听姜钰这么说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比地主身上的绸缎还丝滑。
见于小柏那上手了,姜钰又有些不自在:“那个…等我死了再给你,我现在还得穿。”
于小柏脸色变了变,姜钰连忙说道:“你要是嫌晦气,第七天我就脱下来。”
“瞎说,咱不说这些啊。”于小柏又立马想到了什么,旋即笑道:“你这又是做饭又做新衣的,你又不是我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