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魂师之点睛》闲闲无话

5、和亲的王子

　　“有话好好说，又要死要活的，你家兄长跟你争皇位吗？他都登基了，还忌惮你做什么？”于小柏一点也不怕这个自称是皇子的人，也无法想象高高在上的天子会忌惮这样一个文弱少年。

　　“我兄长要送我去外僵做质子以平定边疆战乱，我不去，死也不去。”姜钰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和亲？”于小柏脱口而出：“和亲不都是送的公主？”

　　“宗室里没有未婚的公主了，那帮蛮夷说没有公主也要以为皇族贵子做质子。”姜钰心知肚明这就是和亲，只是让他亲口承认也是难以启齿的。

　　这么一说于小柏也就理解了：“我知道了，当初在乡下那些交不上租子的佃户也会将儿女卖给财主家抵债，我只当穷人命苦，想不到你们都是皇子也要被卖。”

　　于小柏的字眼太过直白，有些刺痛了姜钰。

　　“所以你逃了？现在官府在悬赏找你。”于小柏这下把事情都理清楚了。

　　说到悬赏姜钰有些无措，他虽生在富贵的天家，但他何尝不知道那些底层的奴才们一个个为了钱无所不用其极：“你要拿我去换赏钱？”

　　“我像那样的人吗？我要拿你换赏钱刚刚就换好了。”于小柏冷哼一声，他穷怕了，爱财不假，但他也知道赚钱要凭良心。

　　姜钰虽然有些不讨喜，但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跟那些被父母卖掉为奴为妾的可怜人一样。

　　于小柏叹了口气，他家虽穷，可一家子亲亲热热的，最后实在过不下去，举家要饭也没想过要卖掉哪个儿女。

　　“你在这儿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姜钰也不知道于小柏可不可信，可他眼下也实在无可信之人，外头是人生地不熟的他乡，和满世界追捕他的人。

　　告示肯定贴得大街小巷全都是，他现在走在街上就是行走的千两黄金。

　　于小柏方才没有把自己卖给护送他的内卫们，姑且信他一回吧。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于小柏买了一大堆东西的回来，在厨下鼓捣了半天，姜钰闻到就久违的饭菜香气。

　　多年的礼教让他还端坐在桌边，直到于小柏将一桌鸡鸭鱼肉都摆上了桌，他小心地问：“这是给我的吗？”

　　“当然，借着你的光，我也提前过个年。”于小柏比他更馋荤腥，不客气地下了筷子。

　　姜钰腹中饥饿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抓起筷子跟于小柏闷头苦干一通。

　　酒足饭饱，见于小柏一副满足的幸福样，姜钰才敢又提及刚才的话题：“于公子，我没有骗你，我给你的当真是金锁。”

　　于小柏已经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对刚才的莽撞有些愧疚，那一顿堪比年夜饭的大餐多少有些赔罪的意思在里头。

　　不过他更好奇姜钰真的是纸片人吗？那他跟真人有什么区别？

　　“那你从小到大的事都还记得？”

　　“为什么不记得？”姜钰也不知道于小柏会问这样的问题。

　　于小柏也觉得这个问题太傻，便转而问道：“那你是怎么来到我这儿的？”

　　姜钰有些黯然：“前几日，我听人说快到边疆了，再走两日就出了国门，我想着就是死也要死在故土上，路过一处栈道的时候便跳下了悬崖，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在这儿了，怎么不是你救的我？”

　　于小柏不是个会撒谎的人，不知道怎么跟他说：“那个…不是…可能是我师父…”

　　姜钰慌张地往院子里看去，于小柏忙道：“我师父进山采染料去了，他是个好人，我也是他救的。”

　　见姜钰平复了下来，于小柏又问：“那你接下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让姜钰又陷入了迷茫：“我也不知道，能躲得了一时是一时吧，或许等外僵使者没接到人他们也就作罢了，若是被他们寻到，我是死也不去外僵受辱的。”

　　于小柏听了有些难过，他最讨厌动辄寻死觅活的人，但是碰上姜钰这样的事好像除了以死明志也别无他法。

　　可是姜钰自己知不知道他是个纸人？纸人有什么禁忌？

　　于小柏怕耽搁事，也不敢欺瞒他，从画室里拿来那副卷轴：“你识字的吧，你看看这上头写的是什么？”

　　姜钰摊开卷轴，缓缓地念出上面的文字：“笔墨著骨肉，点睛招魂来……”

　　很快他就念不下去了，因为下文写着他的名字和生卒年月，生日没有错，卒日正是他落下山崖的那一日。

　　“所以说，我已经死了？这里不是人间？”他失魂落魄地说道。?
　　“这里是人间，不过…你现在是我师父画出来的人，这也没什么啊，你一样也能吃能睡，跟正常人一样的。”于小柏安慰道，他也是这么想的，姜钰看起来就是个大活人，也有生前记忆，是不是画出来的有什么打紧。

　　姜钰喃喃地将剩下的两句念完：“七日返人间，了却平生愿。”

　　听到这儿于小柏也笑不出来了：“七日？为什么是七日，七日够干什么的？”

　　姜钰却了然了：“他们大约是没寻到我，便画像招魂让我重活于世，大约是为了给外僵使者一个交代，把我转交到他们手里，他们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于小柏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的忧伤，原来眼前这个鲜活的人只有七天课活了。

　　姜钰却释然地笑笑：“也好，我只要躲七天就行了，还以为要东躲西藏一辈子呢。”

　　“你放心，我把你藏起来，谁也找不到你。”

　　“可是…我真的没有钱帛给你了。”姜钰的荷包空空如也，平日里里头总要装些把玩的玉器，赏人的金瓜子什么的。

　　可画师只画了个表象，里头什么也没有。

　　“我知道，不过你放心，我刚刚得了十两银钱，至少能让你这七日过得很好。”于小柏从前在乡下，十两银子足够一大家子过大半年了。

　　“没有赏钱，不…没有谢银你也肯收留我？”姜钰有些不可置信。?
　　他虽然长在富贵窝里，但也深知御下之术无非两样，银子和棍子。

　　听话的给银子，不听话的打板子，任谁来都得服服帖帖。

　　一旦失去了这两样那些奴才不仅不听话，还要反过来踩你几脚，那些冷宫里失势的妃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都是可怜人，我不帮你还有别人能帮你吗？”于小柏手脚麻利地收了碗筷，“你有什么想吃的，只管跟我说。”

　　晚饭依旧是鸡鸭鱼肉，还多了几个白嫩嫩的大包子。

　　于小柏眼馋得紧，可是他觉得姜钰可怜，不忍跟他争，便就着中午的剩菜扒拉着碗里的饭，好在中午的剩菜也是平日里难吃到的美味。

　　姜钰并非那好口腹之欲的人，方才只是饿极了才露出馋相来，饱餐一顿后也就罢了，又加上心中郁郁实在没胃口，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夹着。

　　可于小柏觉得世上最幸福的事就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哪怕是断头饭也得吃饱了才好上路。

　　他伸手拿了一个肉包子强塞给姜钰：“吃个肉包子吧，又香又油可好吃了。”

　　姜钰虽然接了过去，但没有吃，只放在碗里。

　　于小柏咬了一口包子，露出油汪汪的肉馅来，“我家幼弟生病的时候就想吃口肉包子，可惜直到病死也没吃上。”

　　姜钰诧异地看了于小柏一眼：“你还有个幼弟？”

　　于小柏三口两口地把包子吞下肚：“是啊，要是他还活着应该跟你一般大，可惜他后来生病没了。”

　　于小柏又拿起一个肉包子，有些低落：“如果当时我也有肉包子就好了。”

　　“什么病？那么严重？”姜钰问道。

　　“就是普通的伤寒，没钱医治，连饱饭都没有…”于小柏不想再说下去。

　　“要很多钱吗？”

　　于小柏刚想说“很多”，但一想到姜钰跟自己并不是一类人，摆摆手，“算了，跟你说了也你也不懂。”

　　姜钰确实不懂，他默默垂头咬了一口包子，面不够精细，肉不够香，跟他从前吃过的差远了，但他还是一口一口把包子吃完了。

　　“这才乖嘛，多吃点。”于小柏高兴起来，又夹了几筷子菜给他。

　　夜色昏暗下来，于小柏撬开了师父的房门，对姜钰说：“今晚你睡这儿，我师父的床比我的舒服多了。”

　　他昨天不想为了姜钰找麻烦，现在知道了姜钰的身世，心里怜悯他，顶着挨骂的风险也要让他最后几天过得舒服些。

　　其实也就是多了两床铺盖罢了，在姜钰看来都是一样简陋的。

　　姜钰看着黑沉沉的夜幕，和一样黑洞洞的房屋，只有于小柏手中豆大的烛火照亮二人所在的一方小小空间。

　　“不行，我睡觉要人守夜，不然我会害怕。”

　　他从前睡觉屋外是侍卫屋里是侍从，如今受了这番惊吓更不敢一个人睡在陌生的地方。

　　“行吧，那你跟我睡。”于小柏心中腹诽这个贵人还真消受不了好物什。

　　昨日的姜钰带着一身奔波后坠崖的疲惫睡着的，今日却再也睡不着了。

　　在床上翻转了半夜后，于小柏也被扰得睡不着，但他也抱怨，温声问道：“想家了？”

　　“没有。”姜钰这么说着，声音却分明透着悲伤。

　　“想也是正常的，我也常常我爹娘、想家，可是回不去了。”

　　“为什么回不去？”姜钰显然不愿意提及自己的事，顺着于小柏的话题说了下去。

　　“我家欠了地主家三年的租子，房子已经抵给了他，不够，还要我阿妹抵给他做小老婆，我阿妹还没满十五岁。”于小柏从前说起这些事就恨得要命，现在说起来更多的是无奈。

　　“那你想回家吗？”

　　“怎么不想，再怎么破烂到底是自己的家，全家人聚在一起穷些也能过。”

　　“你欠了他们多少租子。”

　　“三年了，利滚利地算下来也百儿八十两了，这年月不太平，哪里还得起。”

　　姜钰听了叹息道：“你若早几天认得我，我就能帮你还了，可是现在我什么也没有。”

　　“早几年也没用，咱们两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不可能认识的，你现在也别想那么多了，且过好眼下的这几天，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说，我能做到都帮你做。”

　　还能有什么想做的？只祈盼不要再落入自己人的手里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