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未歇》马小六

13、第十三章

　　戚唯宇本想多做些好吃的，可又怕这个点儿，戚妈和顾硕石早都饿了，何况这两位宝贝疙瘩应该都不太适合晚上多吃东西，所以想了想只做了两个清炒，顺便焖了个鸡蛋柿子面。

　　顾硕石本来没什么胃口，可是看着面前色泽红润的面汤、金黄软嫩的鸡蛋，肚子竟然特别合时宜的咕噜了一声。

　　戚唯宇正端着最后一道菜上桌，看着一脸羞臊的顾硕石，恨不得捏捏对方微红的耳垂，轻声淡笑道，“快吃，锅里还有。”

　　席间三人的话并不多，多是戚唯宇问戚妈老年大学的事情，戚妈有问就答，但绝对不主动讲，戚唯宇也不尴尬，还是好脾气的拉着戚妈聊，直到戚妈把戚唯宇夹到她碗里的西蓝花拨到一边，戚唯宇才加重口气，“不许挑食！”

　　“我不喜欢吃。”

　　“听话，吃掉！你听话周末我就带你们去摘草莓。”

　　戚妈哼了一声，噘着嘴把碗里的西蓝花吃掉了。顾硕石有点惊到了，完全忽略了戚唯宇说得是“带你们去”。

　　顾硕石和顾妈也不太像母子，两人总是互相调侃，顾妈常说顾硕石就像只皮狗子一样，不过顾硕石会撒娇耍赖，总体上还是顾妈是长辈的状态。可是看着戚唯宇对戚妈的样子，总觉得俩人是平辈人，最关键是戚唯宇的态度，就跟宠女朋友或者说宠闺女都不为过……顾硕石突然明白过来，刚才他和戚妈聊天，说戚唯宇在台里特别威严的时候，戚妈为什么反应那么大。从戚妈的认知来说，那确实是不可思议！

　　到底哪个才是戚唯宇？顾硕石的心思一乱便又想起了易天。易天对所有人都是冰冷的，唯独对他顾硕石是热烈的，所以顾硕石才义无反顾，觉得与易天而言自己是特别的。可是后来顾硕石才发现易天对他也是冰冷的，不过在这些冰冷之外多穿了一件好看的外衣。顾硕石怕这样的人，怕那些把自己粉饰的很好的人，随着时间的打磨那些光鲜温暖的美好斑驳脱落，露出最本质的样子，比一开始便看到原貌要更让人难以接受。

　　“石头？石头！”

　　戚唯宇的轻唤打断了顾硕石的思绪，可却没能把顾硕石拉出那些心悸，顾硕石一惊，筷子便和碗撞击在一起发出了一声脆响，这一声脆响像是直接打在顾硕石的神经上，他为什么要去想哪个面目才是真实的戚唯宇？！

　　“不好意思，走神了。”

　　不光是走神吧，戚唯宇有些无奈，刚才顾硕石看他的那一眼，明明带着戒备和……对，恐惧。戚唯宇不报希望的重复道，“我妈问你喜欢紫菜包饭吗，采摘的地方有点远，她可以做一些带着当午餐。”

　　“哦，好，喜欢，谢谢阿姨。”顾硕石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答应了出行，直到周末看着准备妥当的戚家母子，顾硕石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多白痴，可总不能再说不去了吧，何况他都在戚唯宇家窝了好几天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也该打包埋起来，他总不该一辈子郁郁寡欢下去。这几天顾硕石想了很多，但好像是卡在了个不上不下的状态里，或许出去走走能想通呢，也说不定？！于是顾硕石乖乖的穿上衣服坐进了副驾。

　　戚唯宇大概是抱着游山玩水的心，城际高速基本就保持在70迈左右，开的不慌不忙。一会儿跟戚妈说这里有个什么农家菜馆很好吃，一会儿说那里有个可以租地耕种的农场。顾硕石来林海市虽然一年多了，但多数时候过得都是单位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出去的时候也都是参加团建，很少来城郊。戚唯宇介绍，顾硕石听得也挺乐呵，远远的看见一大片木质结构的小房子忍不住问道，“那是哪？”

　　“哦，乐童小港，是个亲子农场，听说有很多小动物，还能租赁帐篷野炊什么的。”

　　顾硕石还没应声，戚妈先叹了口气，“得有小朋友才能入场的，我是没机会进去玩了。”

　　戚唯宇低低笑着，打趣道，“孙静雯女士，您这么年轻貌美不就是现成的小朋友，十八岁以内都是小朋友的，哪天我带你去，一准让咱进。”

　　“哼。”戚妈哼了一声，眼睛却瞟了一眼顾硕石，见顾硕石正微偏着头看他们母子说话，赶忙道，“小顾，你别往心里去，我跟小宇闹着玩的。”

　　“啊？”顾硕石一蒙也没明白什么意思，随口道，“没事阿姨，我们同事梅姐家有两个娃，哪天我借一个带您来玩。”

　　借一个，是个路子……戚唯宇根本压不住笑，可又有点无奈，顾硕石这孩子有时候敏感的不行，有时候又迟钝的要命。虽然戚唯宇知道顾硕石是没反应过来他妈是什么意思，但是戚唯宇却有点期望顾硕石其实是明白的，然后接受了戚妈的说法。老人家是知道戚唯宇性向的，戚唯宇从未往家带过人，顾硕石是第一个，何况眼神骗不了人，戚妈自然知道顾硕石在戚唯宇心里的位置。

　　虽然是周末，但是他们出来的早，采摘园还没有上大批游客，所以戚唯宇很轻松就找到了车位，轻车熟路的带着顾硕石和戚妈办入园、取剪刀、领小篮。园主看见戚唯宇忙不迭的打招呼，“帅哥又来了！怎么样？我就说吧，我家的草莓可是咱们林海最好的，前两天让你多摘点你是不是以为我骗你？我们家草莓好吃吧！”

　　戚唯宇虽依旧笑着应答，可回头撞见顾硕石的眼神立马躲闪起来，他也真是服了这位园主了，怎么记性这么好！看戚唯宇微垂着眼睛摆弄手里的小篮子，顾硕石还能反应不过来那天同事去他家探病的新鲜草莓是怎么回事？

　　于是顾硕石接过热情大劲儿的园主递过来的篮子应道，“可好吃了，没吃够，这不又来了吗！一会儿您要是能给我们算便宜点，我们回去准帮您打广告！”

　　“行行行，没问题！”

　　顾硕石转身压低声音对戚唯宇说，“我一会儿能不能边采边吃，那篮子草莓怕是都坏了，这么一想有点亏！”

　　戚唯宇压笑，他没想几□□夕相处下来，顾硕石竟然越来越放得开性情，戚唯宇心里既疼又暖，疼的是顾硕石在“遍体鳞伤”的时候才遇见他，暖的是他终于透过一层层包裹看见了更真实的顾硕石，于是略带着点惯孩子的口吻道，“左右你都会讲价那就多采点儿，回去让我妈做果酱，不怕坏。”

　　“啧！”顾硕石看了一眼跟在他们身侧眼里含笑看着他们的戚妈，“阿姨，你得管管宇哥，60块钱一斤的草莓做果酱，太奢靡了！”

　　戚妈没想还有她的事情，立马附和，“小顾说得对，你们以后日子还长呢！”

　　顾硕石刚想冲戚唯宇扬着眉毛表示自己有拥趸，却突然觉得戚妈这话怪怪的，还不等反应过来，戚唯宇就冲戚妈说了句，“石头爱吃。”
　　戚妈马上道，“哦，那该花还得花！”

　　顾硕石……

　　老少女戚妈和小孩心性的忧郁王子顾硕石没一会儿便彻底沉浸在采草莓的乐趣里，戚唯宇倒是没多大兴趣，觉得还是看他俩采比较有意思。这俩人就跟选稀世珍宝一样挨垄地的拣选，对话异常欢脱简单“小顾，小顾快来，这个特红！”，“阿姨阿姨，你看，这个贼大！”

　　戚唯宇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俩人已经达成一致，两头行动中间聚拢，势必把最红最大的草莓采入篮中，绝不会有漏网之莓！

　　戚唯宇能看见戚妈在地垄之间寻觅，可顾硕石却蹲在一个地方不动弹。戚唯宇跨步过去，这句“石头”还没叫出口，就见顾硕石腮帮子鼓着，这边还没把嘴里的草莓咽下去，那边就已经要将第二颗放进去了。

　　戚唯宇真是哭笑不得，他以为顾硕石就是说闹，没想他还是个行动派！

　　顾硕石根本没有被抓包的自觉，迅速咀嚼完嘴里的草莓开口道，“不是摘的，熟透了自己掉下来的，你看！”

　　戚唯宇蹲身过去看着几颗落在地上的草莓，拎起一颗。熟透了的草莓呈现深红的色泽，挨着地表的那面因为果浆溢出已经沾满了泥土，戚唯宇睨了顾硕石一眼，“这你也能下得去口？！”

　　谎言被戳穿的顾硕石连羞臊都没有，第一反应竟是从篮子里抓了颗又红又大的草莓怼进戚唯宇嘴里，还不等戚唯宇反应，顾硕石便阴险道，“现在咱俩是共犯！”

　　戚唯宇从没见过顽皮蔫坏的顾硕石，一时被草莓甜到了心口，看着顾硕石刚吃完草莓更发红润的嘴唇，戚唯宇就想那嘴唇的味道一定比口里的草莓还要甜上百倍千倍。可戚唯宇只能笑看着顾硕石，只不过这回戚唯宇没有克制自己的目光，就算意识到顾硕石别过头是因为发现气氛不太对，开始掩饰尴尬，戚唯宇依旧盯着顾硕石的侧颜。

　　在对待他和顾硕石的关系上，戚唯宇就像一个蛹，小心翼翼的吐丝作茧，希望有天可以破茧成蝶，今天戚唯宇特别想知道，被那层茧保护其中的顾硕石是不是已经在发生变化了。

　　“阿姨，听说那边还有蔬菜，我们要不要去看看！”顾硕石一溜烟的蹿到戚妈的身边，又跑了！

　　不过连顾硕石自己都知道，这次的“逃跑”回避的意味大过拒绝，自己的火药味儿哪去了？

　　等戚唯宇收拾好心跳跟上来的时候，顾硕石和戚妈已经到了另一个区域，不过俩人并没有像在草莓园的时候热衷于采摘工作，主要因为这片区域是片花圃，各种花卉争相开放，一盆盆扬着花枝，无声的喊着“买我啊，把我带回家啊！”

　　“这个好看，这个好看！阿姨您头再往我这边偏一点，对！但是别看我，目视远方！”顾硕石把手机调成人像模式，咔嚓一下，粉红的蝴蝶兰纵深虚化成一片花海，唯有摆在戚妈耳侧的那盆清晰明艳，而戚妈正微扬着头看向远方，清冷惯了的脸上带着些许笑意，显得宁静淡然，有种百花争艳我自独芳的雅致。顾硕石拍的时候特意走到了隔板后面，用木质的隔档做了前景，构图精巧、模特配合，随便一张手机拍出来的图片就是大片儿。

　　戚妈拿过来一看，忍不住称赞，喜欢的不得了。戚唯宇适时开腔，“你要喜欢就让石头给你多照几张，他以前在学校里拿了不少奖呢！”

　　“真的啊！那、那就再照两张。”

　　“好。”顾硕石淡笑应道。

　　只是好好配合的两个人都不知道，他们一个自大学毕业几乎没再摸过相机，一个自丈夫去世几乎没再照过照片。

　　三人在花圃里逛了一大圈，收获了许多张戚妈满意的照片才在采摘园的休息区坐定。戚妈的手艺很好，紫菜包饭做得精致又好吃，一尝便知道戚唯宇是得了谁的真传。在戚妈和戚唯宇讨论着把哪张照片做成摆台的话题中，顾硕石就像只嗑胡萝卜的小兔子，快速的咀嚼着，没一会儿自己面前那份火腿的紫菜卷就没了半盒。

　　羊毛不能可着一只薅，顾硕石深谙其道，于是不做声的伸出爪子夹戚唯宇面前那份鸡肉的。戚唯宇很久没见戚妈这么开心了，一想到这些都是因为顾硕石忍不住就朝他看了过去，然后戚唯宇就看见一只鼓着腮帮子的小仓鼠，正不遗余力的往嘴里塞东西。

　　顾硕石叼着紫菜卷咔吧咔吧眼睛，在戚唯宇的注视下，不羞不臊的把面前剩下几块的那盒紫菜卷推到了戚唯宇面前，然后把戚唯宇那份拉到自己这边，就跟刚才这事不是他干的一样，继续快速的吧唧吧唧。戚唯宇面前突然飘过一排字，“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他以前怎么没发现顾硕石这个贪嘴的小毛病，戚唯宇哪知道顾硕石想得是左右自己最狼狈的样子戚唯宇已经见识了，他索性放飞自我吧！

　　“小顾，好吃吗？”看有人这么买账戚妈自然高兴。

　　“咳咳！嗯！好吃好吃！阿姨手艺真好。”顾硕石赶紧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差点没噎死自己。

　　“好吃就多吃点，不够晚上回家再给你做。”

　　“好，谢谢阿姨！”

　　戚唯宇递给顾硕石一瓶拧开的水，看顾硕石忙不迭的接过去往下顺食物，轻声道，“我给你做，我做的比我妈做的还好吃。”

　　“咳咳咳咳！”没被紫菜卷噎死，差点被水呛死！

　　戚妈看戚唯宇一边帮顾硕石顺背一边说，“你慢点，又没人跟你抢。”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亮，于是说要去那边荡会儿秋千，刚要起身又被儿子叫住，“吃了药再去！”

　　“哦！”戚妈从包里拿出药接过戚唯宇递过来的水，一仰头咽下，然后溜溜达达的走了。

　　戚唯宇看着老少女的背影淡笑，柔软的好像烤化了的棉花糖，他心里想着要是以后每天都能这样就好了。

　　顾硕石很少观察戚唯宇的表情，以前是不在意，之后是刻意回避，自打他生出了戚唯宇是“多面人”的想法，就不自觉的想把这人的假面撕下来，以前顾硕石总觉得人性最本初的样子应该是美好的，现在却总觉得丑陋或许才是真实，顾硕石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许就是想通过戚唯宇求证一下。

　　戚唯宇并不知道顾硕石在注意他，直到听顾硕石开口问他才回神，“阿姨这样多久了？”

　　戚唯宇微怔，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顾硕石微微抬起下巴，示意戚唯宇整理好还来不及放回戚妈随身背包里的药。戚唯宇一凛，第一反应不是回答顾硕石的问题，而是有些担心的问，“石头你？”

　　顾硕石在心里“啧”了一声，不该问的！只是看着戚唯宇对戚妈那么轻拿轻放的态度顾硕石忍不住想提醒他，这样的方式并不见得是对的。戚唯宇会反问，自然意识到顾硕石能知道“赛乐特”这个看名字根本不知道是什么药品的东西，只有以下两种可能，要么是自己或者身边有人服用，要么是医护工作者，显然顾硕石不是第二种。结合顾硕石最近的疯劲儿，戚唯宇想不往那方面想都难……

　　顾硕石也懒得撒谎，顺嘴道，“我吃过。”然后也不管戚唯宇的脸色又沉了一些继续道，“别太改变你对阿姨的态度，像以往一样就好，你的态度变化太大会时刻提醒她自己是病人的。”

　　“我知道，我对我妈一直是这样的。”

　　“啊？那在台里……”顾硕石几乎是脱口而出，又马上止住，他为什么要刨根问底。

　　谁想戚唯宇却积极的回答他，“我要是在台里也这样，你们这些小崽子不骑到我头上来！”

　　确实，戚唯宇虽然年轻，但却压得住场子，现在想来除了他业务能力极强，还有就是他这严肃认真的工作作风和不苟言笑的态度。

　　“不累吗？”顾硕石明白，但却不是十分理解。

　　“工作和生活本来就是要分开的。”

　　“那哪个才是真的你？”问出来顾硕石就后悔了，他越线了！

　　可戚唯宇不认为那是越线，而是顾硕石终于肯跨出自己的安全区，向他的心小小的挪动一步，只有想了解彼此，才会给未来无数可能，于是戚唯宇笑弯了眼睛，“都是我，如你所见，如假包换。工作的时候，只不过拿出了我对待工作该有的严谨和在那个位置上该有的雷厉风行。生活中的我只想做个好好享受生活的人，用心对待出现在生命里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仅此而已。”

　　顾硕石有点怔愣，他想起了大家对戚唯宇的评价，刚入职的人总说戚唯宇太严肃，跟他汇报工作的时候觉得腿肚子都转筋！可是与戚唯宇相熟的那几个老人对戚唯宇的评价都很高，说戚唯宇是个会工作懂生活的人。

　　顾硕石看着戚唯宇的笑颜，想起他严肃的查看着手中文件不时抬头提出几个问题的样子；想起戚唯宇站在洁净的厨房里，一手摘掉围裙一手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想起戚唯宇邀请自己去听久石让音乐会眼中的微光；想起戚唯宇对他和对戚妈温柔细腻的态度……戚唯宇有很多面，严肃的、认真的、细腻的、温柔的、文艺的、冷静的，甚至是那一吻之下霸道的……它们纷杂的搅和在一起，烹出了一道入口醇香、入胃心暖的汤，戚唯宇从不吝啬在顾硕石面前展示各种各样的自己，如他所讲，顾硕石看见的就是戚唯宇，如假包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