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未歇》马小六

12、第十二章

　　顾硕石醒了之后反应了好一会儿自己身在何处，尝试着动了一下手指，疼得厉害但勉强能动，想来骨头没事，这种状态怕是又得多请几天假了……自己也是作得一手好戏，刚做到主播的位置就接二连三的告假，台里怕是已经开始考虑再换新人了，无所谓了，既然易天找到这里，这里便不能再待下去了！

　　想到这顾硕石忍不住紧紧的闭上眼睛，把阳光隔绝在视线外，自己真是太没用了，他从没对不起易天，为什么他才是那个狼狈逃窜的人！

　　叮的一声脆响，顾硕石顺着枕头摸了一圈，却没摸到手机，睁眼寻去才发现自己习惯放在枕头旁边的手机这会儿正躺在床头柜上，而昨天他入睡时候的月球小夜灯已经熄灭了，顾硕石还是喜欢它暖黄的样子，这样灰灰白白的颜色太像他现在的心境了。

　　他的手机在床头柜上，底端还连着充电线，他半夜随手扔在旁边的浴巾已经被收走，取而代之的是叠得整齐干净的休闲服。

　　戚唯宇是什么时候又进来的，顾硕石竟然什么都不知道，或许是昨天心太累了，惊醒之后竟然一觉睡到……十点多……，顾硕石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个劲儿的发愣，他好像很久没有这么高质量的睡眠了。

　　顾硕石点开手机，从最新进来的信息看起，是佟彤。

　　“顾哥，我晚上的飞机，下午还有个会，可能来不及跟你碰面了，下次来再请你吃饭哈！”

　　顾硕石盯着手机愣了一会儿，回复道，“好，路上小心。”

　　应该不是佟彤，那易天是怎么找到这来的呢？当顾硕石开始看戚唯宇的信息，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顾硕石在直播间被戚唯宇捂着眼睛带离的视频，在台里的两微一端等新媒体平台上放了出来，只短短一段放在台里推出的“镜头外的媒体人”系列短视频栏目里，主要是描述媒体人的酸甜苦辣。这个栏目虽不定时推出，但是关注度却很高，点击量最高的一条是出镜记者上一秒还特别冷静的播报，下一秒就泪眼婆娑的抱着接受采访的福利院小童哭花了妆。

　　别管底下评论是说作秀的多，还是说媒体人最应该有人情味的评述多，总之台里觉得这几十万的阅读量可比他们费尽心思、各种推陈出新的宣发新闻来得轻松多，所以这个栏目便会时不时的发一些台里人镜头外的突发状况……

　　而易天就是看到了这条视频才风风火火的跑到这座城市，在顾硕石不知道的情况下找到了他们郑台，而顾硕石在饭桌上就被郑台给“卖”了。郑台打着酒嗝，让人事部查了顾硕石的档案，这面电话都没撂，便顺嘴重复出了顾硕石的住址，挂了电话还笑跟易天说，“同学情谊最让人珍惜了，哪成想小顾和易总是同学啊，这以后咱们合作起来不是更密切了。”

　　晨擎股份的少东家亲自请吃饭，这举手之劳郑台自然是做了顺水人情，要知道现在传统媒体日渐衰微，肯花大价钱在电视台做宣传的不多，何况以晨擎股份的能力做冠名都是小菜一碟，最近正好有个节目需要这么个财主，人家就自己送上门来了！郑台这个心花怒放啊。

　　转天听闻易天没见到顾硕石，郑台便直接把易天带到了新闻频道办公区介绍给了戚唯宇，让戚唯宇这个顾硕石的顶头上司联系顾硕石，告诉顾硕石这个“大惊喜”！

　　戚唯宇礼貌的接待了易天，当着易天的面给自己的另一部手机打电话，直到无人接听才遗憾的冲易天摇摇头，说自己也联系不上顾硕石，爱莫能助。当易天问戚唯宇要顾硕石的电话号码时，戚唯宇干脆的拒绝了，“不太方便，这需要征求石头的个人意见，我无权给别人他的电话号码。”

　　易天听见石头二字微眯起眼睛，总觉得异常刺耳。

　　而此时的顾硕石正开门接过戚唯宇给他点的外卖。

　　顾硕石一边搅动着碗里的海鲜粥，一边看戚唯宇给他发的微信，知道易天走了，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回复了“谢谢”两个字，便认认真真的吃起饭来。

　　顾硕石是真的很感谢戚唯宇，不论是昨天晚上安抚他的情绪，还是在他睡觉的时候帮他安排日常，亦或是几条详细的微信告诉他这栋房子的布局、用品的摆放，怕他不知道地址饿着自己连外卖都点好送来，甚至连顾硕石的不自在都考虑到了，“我妈有老年大学的课程，今天应该是四点半左右回家。你如果觉得别扭，可以不出房间，没关系的，我已经跟我妈说了你身体不舒服暂住几天，她不会吵你。你要是不想待在房间想出去，出小区右转300米有一家书咖，你可以去那里，等我下班带你回去。”

　　顾硕石现在浑身上下就一部电话和一串钥匙，就是他想去住酒店连身份证都没有，让他回自己公寓……易天跑到电视台堵不到他，会不会守着他的住处？！顾硕石真的不敢露面，所以现在戚唯宇家是他最好、也最踏实的选择，因为戚唯宇帮他挡掉易天的时候没有追问任何事情，顾硕石很安心。以前都是他如此细致的照顾别人，突然变成了接受者，顾硕石其实有点蒙……

　　戚唯宇以为顾硕石会强硬的拒绝他的好意，所以他发给顾硕石的微信都是打了几次腹稿才按下的语音键，其实他平时发文字的时候居多，可今天突然就觉得通过手机反射进顾硕石眼里的文字很难描述自己的尺度，没有语气的情况下，戚唯宇怕顾硕石变得敏感，毕竟顾硕石的状态不是很稳定。可戚唯宇没想到自己说了一堆，顾硕石只给他回了两个字“谢谢”……那这是啥意思，是道谢拒绝还是单纯的表示一下谢意，还是谢谢并接受在他家暂住的提议？！

　　戚唯宇有点坐立不安，恨不得午休的时候开车回家看看，可是刚走到大厅便见郑台和易天正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易天再看见戚唯宇的时候刚才的礼貌与疏离全都没了，一双凤目里全是警告的寒意，刚才易天是没认出来，这会儿看着戚唯宇的侧脸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视频里那个用手捂着顾硕石眼睛，半抱着把顾硕石带离镜头外的男人嘛！

　　戚唯宇冲他们礼貌的点点头，并没打算多说什么，却不想郑台非拉着他一起吃饭。戚唯宇从见到易天的时候就认出易天是昨晚那个跟着顾硕石冲出单元的人，通过顾硕石的种种表现，他知道这人与顾硕石之间肯定不是简单的同学关系，何况戚唯宇心里明镜的，顾硕石有过男朋友，前后一联系，易天的身份便显而易见了，所以刚才戚唯宇才断然拒绝给易天顾硕石的电话号码。

　　没想到饭桌上易天又提起来这个事，戚唯宇纹丝不动还是那个说辞，顾硕石之前的身份还不到跟郑台直接对话的级别，所以郑台没有顾硕石的电话号码，只能打圆场说是小事无伤大雅，让戚唯宇把号码给易天，却被戚唯宇三两句话打太极的撇了出去。易天到底没从戚唯宇嘴里知道顾硕石的电话号，但是却明白了一件事，这位戚总监在有意的阻止他和顾硕石见面！

　　戚唯宇觉得自己把自己划定在这位易总情敌的位置上有点牵强，不过一顿饭下来，通过易天看自己的眼神，戚唯宇觉得对方已经对他存在这样的敌意了。

　　戚唯宇这砖撬不动，自然有不用撬的，郑台一个电话去了人事部，易天马上就得了电话号。所以顾硕石看着屏幕上接二连三打进来的陌生号码，干脆关了机。关机之前问戚唯宇借了电脑，认真的做起各个城市的攻略。

　　戚唯宇接到顾硕石的电话时，紧张得指尖有点凉，真怕对方说自己已经回家了，却不想顾硕石先是问他借了电脑，然后告诉他自己要关机，会挂着微信，有事微信说就好。戚唯宇那颗忐忑的心才终于放下，下播后急急的赶回家，怕顾硕石和他妈共处一室尴尬，却不想开门进屋却见那两个人正特别和谐的坐在沙发上聊天。

　　正如戚唯宇说的，戚妈回来之后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好像家里根本没多住一个人，昨天顾硕石状态不对，知道自己没有好好的跟戚妈打过招呼，可这会儿跑出去跟人家问好也有点唐突，于是就继续窝在床上，选择他的避难所。

　　在顾硕石纠结是选一个滨海城市还是去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哗啦一声玻璃碎裂声把他打断了。顾硕石立马起身出去，见戚妈要捡地上的碎碗茬儿赶紧上前，“阿姨，您放着别动，我来扫。”

　　老人家眼神不济，这陶瓷迸溅的碎屑又和地砖的颜色相近，一个不小心扎到可怎么好。

　　“嘶！”戚妈本想说不用，结果直接按在瓷尖上，伤口不大但却见了血。

　　顾硕石也不管戚妈跟自己熟不熟一步上前,捏着戚妈的指尖，“阿姨，你先坐下，扎进去了，我得拿镊子给您夹出来。”

　　戚妈不想假手于人，可那碎瓷屑她摸得到却看不到，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在沙发上，指挥顾硕石拿这拿那。看着眼前的小伙子自己的手肿得跟馒头一样，还要帮她处理伤口，处理完之后又仔仔细细的扫了遍地，这还不算完，又问她哪个抹布能擦地……这三四年都不怎么跟人说话的戚妈终于忍不住说了句，“不用了，让小宇回来擦就行。”

　　“戚总监回来天都黑了看不清楚的，万一有漏掉的再扎到怎么办！阿姨是这个吗？”顾硕石拎着挂在洗手池下面的毛巾问道，按常识理解谁也不可能把擦脸的毛巾挂得这么低，顾硕石有此一问是因为毛巾太干净了。

　　“嗯。”戚妈应了一声。

　　顾硕石拿着湿毛巾擦地，屋子里安静的就好像没有人，顾硕石觉得尴尬无比。虽然因为一些事情让顾硕石这两年性情大变，从欢脱青年走上了忧郁小声的道路，但是对长辈，尤其是跟顾妈年纪差不多的中年妈妈，顾硕石的态度、性子都要好上很多，于是主动搭话，“阿姨，您家收拾的真干净，这擦地的毛巾都跟新的一样！”

　　“都是小宇收拾的。”戚妈回答着，态度不冷不热，少了顾妈那股子热情洋溢，顾硕石确实不太适应，不过还是声里带笑的应了句，“真的啊？！平时看戚总监以为他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没想到家里家外都这么能干，阿姨你真是好福气啊。”

　　夸儿子总没错吧！别人夸顾硕石的时候，顾妈虽然嘴上说着“我家那混小子”如何如何……可心里却乐开了花！结果戚妈非但没高兴，直接没声了。顾硕石就觉得自己尴尬到家了，赶紧加快手上的速度，心想还是赶紧擦完回屋猫着去吧。

　　就在顾硕石要站起来投洗抹布的时候，戚妈却突然声带哽咽的说道，“是好孩子啊，都是被我拖累了……”

　　这什么情况，顾硕石赶紧走了过来，见戚妈两眼通红有点傻，反应过来立马道，“阿姨说的这是什么话，为人子女为父母尽孝，哪有拖累这种话啊！”

　　“你不知道，我身体不好，为了照顾我小宇才回来的，我知道他不想回来的，我这么拖累他不如早点死了好！”

　　“阿姨，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要是让戚总监知道一定寒心了，他以前跟我说过这座城市很温暖，节奏不紧不慢他很喜欢，最重要的是您在身边，哪也不如这儿，有您在的地方才有家的味道。”

　　“小宇……小宇真是这么说的？”

　　“是啊！戚总……宇哥我们私下里聊过。”顾硕石突然意识到，这一年多的光景其实他和戚唯宇有过很多记忆，新年音乐会、话剧、电影首映礼、运动会、野外生存训练、特别频繁的各种团建……这些记忆里都有不同的人在场，但是不变的却是戚唯宇。就像运动细胞极其不发达的顾硕石，全身心投入到啦啦队的事业里，也有人递给他一瓶水，告诉他“轻点喊，不用这么卖力气！”，那人是戚唯宇。

　　原来戚唯宇一直都温暖却不激进的守在他身边，因为戚唯宇的告白，顾硕石把那个温存的人搅得面目全非。若不是刚才，顾硕石差点忘了戚唯宇是曾经连这样私密的话题都同他探讨过的人。于是顾硕石这句戚总监就怎么也叫不出来了，何况再叫得这么梳理，这话在戚妈那里的可信度也会大打折扣。

　　戚妈的话匣子终是打开了，虽然多数是问顾硕石关于戚唯宇工作时候的事，自己不太叙述，可是态度却温和了不少。顾硕石其实并不想太聊，可禁不住戚妈眼带留恋的望着他，于是顾硕石只能硬着头皮聊起来这个最近三两个月他避之不及的男人。

　　刚开始的时候顾硕石确实有点搜肠刮肚，毕竟这些日子他都在极力的否定戚唯宇，可是越聊顾硕石越发现戚唯宇在他心里的评价其实很高，这宇哥也越叫越顺嘴，以至于戚唯宇开门进来的时候，顾硕石顺嘴说了句，“宇哥回来了。”

　　戚唯宇一怔，然后马上扬起笑脸，“嗯，回来了。”

　　“哎呦，都这个点儿了！小顾饿了吧，阿姨这就做饭！”戚妈好久没和人好好说话了，哪想竟然聊了一个小时，她那会儿来厨房便是想做饭，若不是摔了个碗想来现在饭菜都上桌了。

　　戚唯宇哪会让两个“伤残人士”动手，让她们各自回屋休息会儿，自己卷着袖子下厨房去了。

　　顾硕石没推辞，一头钻进了客卧，他是真有点累了，自己的心情本就乱七八糟，还要和戚妈“强颜欢笑”，不过也亏得戚妈拉着他说话，不然他指不定胡思乱想些什么呢。顾硕石看了一眼还在亮着的电脑页面，一下午都停在那，他现在连“逃跑路线”都琢磨不出来，顾硕石扣上电脑，突然又想起来那次话剧散场，他和戚唯宇沿着街道往回走的时候戚唯宇跟他说的话，“你看这一片灯海不觉得特别温暖吗？这座城市不喧嚣的过分，不紧张的让人窒息，发展稳健，宁静的恰到好处，既给了你上升的阶梯，又让你有可以缓释的空间，我很喜欢这里。”

　　顾硕石也很喜欢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