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不拒死》化月

5、第 5 章

　　正星背着双肩包，里面装着江维桢给的酒，还有几封他之前写好的信。这些年他一直与孤儿院的人们保持书信往来，只是他没有告诉他们自己三年前的遭遇。曾经自己遇到任何难过的事都会向老院长和好友们倾诉，但如今，他独身在外实在不愿让他们担心。正星清楚那种担忧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并不好受，因此他对他们向来报喜不报忧。
　　当年被江维桢带回家后，他忍耐着幻肢痛，努力适应机械臂的使用。江维桢曾给他请过心理医生，但医生最后的评价却比这对养父子都要乐观。如果没有经历这件事，正星都想不到自己的意志力能如此强大，可以让他快速接受并冷静地面对这一切。
　　他走出校门，将一封封雪白的信件投入里学院不远处的邮筒。首都国防学院招生是面向所有人的，并不仅仅是主城区的居民，这也就意味着会有大量的住宿生。通讯器价格昂贵，因此对于有些家庭并不富裕的孩子们来说，这个邮筒几乎就是自己在校期间和家人联系的唯一途径。
　　他正准备去找旅馆老板，把酒带给对方的时候，口袋里的通讯器震动了起来。正星刚接通，就听见汪胜急迫的声音：“正星，快来湖边的库房，出事了！”
　　正星还另外听见冯大成骂骂咧咧的动静，他有种不妙的预感，于是立马问：“发生什么事了，爸他知道吗？”
　　“老江我们也通知了，但是他在开会，估计要过一会儿才能来。现在情况很复杂，通讯器里也说不清楚，总之你先过来吧。”
　　正星二话不说直接背着包往学院的人工湖跑去，等他到达库房的时候，只看见地上躺着一个高大的人形的物体，还被盖着白布，白布和周围的地面都很潮湿，汪胜和冯大成两人脸色十分难看，尤其是冯大成，他所站的地面上已经有好几个烟头了，身上也有很多水渍。
　　正星心里咯噔一声：“这是……”
　　冯大成吐掉嘴里的烟，弯下腰，直接掀开那块白布，正星看清是什么后立马瞳孔骤缩。
　　那确实是一个人，只是那人身上的肌肉组织清晰可见，很明显，这是一个肌人，只是这个肌人的双手和双脚不见了。
　　“大成在检查人工湖面的时候，隐约看到冰面下有人形的影子，大成当时以为是有人淹死在里面，就赶紧喊我一起来捞，等捞出来后……”汪胜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没想到是这个。”
　　正星看着地上的尸体，他现在感觉很不妙：“我记得肌人不是好多年前就被集中管理了吗？这个肌人是哪里冒出来的？”
　　冯大成又点了根烟：“最要命的是，这个肌人手脚都没了，能干出这种事的只有那帮狗X养的骨人。首都国防学院居然有骨人出没，这种事传出去都没人会信的！”
　　正星摇摇头：“大成叔，你先冷静点，别急着下定论，我们要先搞清楚这个肌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冯大成没说话，只是叼着烟，用力把尸体翻过来，正星才注意到这个肌人的后脑勺上印着一个编号。
　　汪胜开口：“这事……或许可以问问冯小成，我记得那个肌人集中管理设施，他不是高管之一么，这种标了号的肯定是有人管理的。”
　　正星有些惊讶：“小成叔他什么时候……”
　　“也就两三年前吧，这还是大成告诉我的。”
　　冯大成听到这里不屑地冷哼一声：“他向来是哪里有好处就往哪里跑的。肌人最开始被集中管理是十来年前的事，他一直不闻不问，结果前两年就突然跟管理肌人的组织领头人交好起来了，甚至连老江也是事后才得知的，谁知道他要干什么。”
　　正星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用通讯器给把这个肌人的编号发给冯小成，询问他管理设施内最近是否有肌人遗失。
　　冯小成很快就回了讯息，说他刚刚问过，之前设施里确实丢了两个肌人，但一直没找到。相关负责人也核实过了，那个编号是遗失的肌人之一。
　　两个？正星看着消息界面，眉头紧皱，他回复讯息，希望冯小成尽快赶来。
　　接着他看向汪胜和冯大成两人：“汪叔，大成叔，等爸和小成叔都来了以后再商议吧。麻烦你们现在先以冰面安全系数不够为由把人工湖封起来，不要让任何人进入，我也会向全校师生和工作人员发布学院公告。总之暂时先不要把这件事外漏出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接着他看向地面上的肌人尸体：“我也会通知安保部这几天加强巡逻，这样的事学院内绝对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等冯大成和汪胜离开后，正星蹲下身，仔细观察肌人尸体上的横切口。主城区有江维桢在，至少在这里鲜少有骨人伤人的事发生，因此对骨人不是特别了解的人，看见这种情况往往会第一反应是骨人干的。
　　但正星很清楚，骨人都是人体骨骼结构的专家，若是亲手猎取骨骼，横截面伤口往往骨肉分离得十分准确精妙，骨头一定也是从关节部位恰到好处地被分开，无一例外。而不是像这个肌人尸体一样，挑个大概的位置直接砍断，这种行为从骨人的角度来说，可以称得上是极其不专业。
　　这是江维桢告诉他的，当时他的左臂，就是被类似这样不专业的手法被夺走的。
　　但正星觉得大概率不是寒夜所为，自从他掌握了寒夜的行踪后，寒夜只要出现在街上，他的一切行迹路径正星都一清二楚。更何况，首都国防学院出入十分严格，没有出入凭证，想偷偷潜入学院简直难如登天。若主城区是极少数骨人战战兢兢才能暗中生存的危险地带，那作为诞生猎杀骨人的战士摇篮，首都国防学院可以说是骨人踏都不愿踏入一步的禁区。
　　正星慢慢把白布盖回去，这件事可能远比他想的要复杂。
　　没过一会儿，冯小成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他看见地面上被白布盖住的尸体，弯下腰查看了一下，然后神色凝重：“设施那边的人说，肌人失踪后，他们都以为是跑到人迹罕至的郊外或者更偏远的地方了，怎么会出现在学院里？它又是怎么进来的？”
　　正星看着冯小成，有些疑惑：“小成叔，肌人失踪了，管理设施那边没有发布悬赏或者发动人员寻找吗？怎么我们从来没听说过？”
　　冯小成只是摇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虽然我是那边的高管，但因为加入没几年，所以也只是挂个名而已，并没有什么实权，也很少会去那里。”
　　“这样啊……”正星似乎大概明白了，“不过，小成叔怎么会突然想到去那边设施当高管的？”
　　冯小成摆摆手：“别提了，我也算是被坑了。那边的领头人手里除了那个肌人集中管理设施以外，还有别的产业。他本来是想让我做其中一个公司的顾问，结果因为各种原因，我又没去成，所以算是为了补偿我，那个领头人就干脆给我了个管理设施的挂名高管。”
　　“……”
　　正星无言以对，他只能无奈地叹口气。好在江维桢没过一会儿就来了，他跟冯小成一样，先是打开白布仔细看了看尸体的伤口处，然后默默盖上。
　　“小成，你跟设施首领说了吗？关于在学院内发现肌人这件事。”
　　“目前没有，我也想着先等您过来，仔细商议过后再跟那边汇报。”
　　江维桢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不必，我直接跟他联系。”
　　冯小成似乎有些意外：“虽说学院内出现这种事很麻烦，但对于管理设施那边来说，肌人走失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您何必还要特地联系对方？”
　　“我要跟他谈的不只有这件事，”江维桢低头看着地上的尸体，“小成，尸体运送会设施这件事，你来处理，毕竟你同属于学院和设施，你来做这件事最合适。”
　　冯小成点了点头：“请江先生放心。”
　　江维桢又看向正星：“另外……”
　　正星立马回答：“我已经拜托大成叔和汪叔去封锁人工湖了，学院公告会尽快发布，加强巡逻的安排也会同步安排下去。”
　　“好。”江维桢表示肯定地拍了拍正星的肩膀，冯小成也露出赞赏的眼神。
　　“正星越来越优秀了，真期待我们的小朋友未来会成长为什么样子，江先生果然教导有方。”
　　接着冯小成掏出怀表看了看：“那么，我现在就去联系设施那边的人来运走它。正星，麻烦你到时候跟安保部的人说一下，他们需要临时通行，人员名单我一会儿就发给你。”
　　正星点点头，等冯小成离开后，他有些担心地看向江维桢。
　　“爸……”正星很清楚，江维桢一定也看出了这个肌人尸体的问题，“到底是什么人……”
　　江维桢按住他的肩膀，似乎想给他一些底气：“这件事我来办，那个管理设施一直都是独立运营，而且很封闭，非内部人员很少能了解里面的情况，我需要先跟那个首领好好聊一聊。你做的已经够好了，我的孩子。”
　　正星明白，自己目前最重要的是盯紧寒夜，这次事件很明显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绝对远远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外。只不过待在江维桢身边久了，或许是因为耳濡目染，或许是对周围的一切也有了归属感，他渐渐也就对学院的各种事都开始上心起来。
　　他猛地想起来，下意识往后摸了摸自己的背包，要给旅馆老板的酒还在自己包里，只是被临时喊来搞得自己也差点忘了。
　　正星匆匆跟江维桢告别，赶紧赶去旅馆的位置，果然如江维桢所说，旅馆老板看到那瓶酒立马露出心花怒放的表情，接着又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咳了两声：“哎呀，江先生也太客气了……”
　　对于这个有一点市侩但又心善的瘦削男人，正星一直都是十分亲切的态度。当年他第一次来到主城区，这个男人对他和老院长、图星展现的那些善意，便让正星对主城区产生了足够好的初印象。
　　二人闲聊了一会儿，旅馆老板一边擦着自己从柜子里拿出的高脚酒杯，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听铁匠铺老板说，孩子最近去西北那一块儿频率好像少了一些，而且都是在晚上。”
　　正星听到后，思索了一会儿：“还有别的变化吗？”
　　旅馆老板歪着脑袋、靠着柱子想了想：“还真有，他前段时间去买了个的旅行袋，最近每次去那里来回都会提着那个袋子，但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大概多大的袋子？”
　　“这我不清楚，铁匠铺老板没说这么细，但旅行袋尺寸都差不多，相差不到哪里去。”旅馆老板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晃了晃杯子，他不知道具体内情，只能大致猜到正星的遭遇多半跟那孩子有关，“我说，你想让那个孩子得到惩治，直接报告给巡警不就行了，你养父又那么厉害，收拾一个小坏蛋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干嘛搞那么麻烦？”
　　正星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说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当然他也不能说，最后只能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半天才憋出一句：“……那小坏蛋可能是我失散多年的亲戚。”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