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不拒死》化月

2、第 2 章

　　学校附近的商铺往往都活得挺不错，不管是卖零食、文具还是有趣的小玩意儿，永远都会有学生聚过来照顾你的生意，一年接着一年，一批接着一批。
　　而临近开学的时候，学院附近旅馆的住宿费更是涨了一倍不止，但依然供不应求。正星皱着眉，看着价格单上高昂的住宿费，忍不住拉了拉老院长的衣袖。
　　“老院长，要不我还是……”
　　老院长安抚地对他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城里基本都是这个价格，更何况这还是在主城呢。”她从布包中取出一叠钱，交给旅馆前台的老板。
　　“麻烦给我们一个安静的、阳光充足的房间。”
　　图星也立马凑上来：“请问请问！你们这里管饭吗？”
　　旅馆老板一边数着零零散散的钞票一边说：“只在早上七点到九点提供早餐，中午饭可以去附近的餐馆解决。”他看了一眼面前的老妪和两个孩子，顿了顿，接着说：“你们可以去买那种路边摊贩的小吃，量大管饱还省钱。另外……你们确定要三个人挤一张单人床吗？稍微添一点，我们可以帮你们加地铺。”
　　老院长摆摆手，笑着揽住图星，慈爱地看着正星说：“我们来得匆忙，天黑前得赶回去，所以就这孩子一个人住，麻烦您多关照一下他。”
　　她伸出手，帮正星整理了一下衣领，这件衣服是去裁缝店新做的，白色的布料看着干净、柔软而整洁。
　　“我们就先走了，你多注意安全，主城虽然繁华，但也要注意安全。晚上要锁好门，最好把防盗链也拴好。”
　　正星点了点头，最后拥抱了一下老院长和图星。两个孩子此刻眼睛彻底红了——为了他们即将分别的友谊。图星哽咽地说：“我想好了，长大以后我要开花店，什么漂亮的花都种！”想到这里，他又笑了出来“等你风风光光回来的时候，你收到的每一朵花都是我种出来的！还有艾星，她说要第一个给你献花呢！”
　　正星点了点头，低着头调整了几下呼吸，然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对他们展出一个笑容：“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放心吧，你们路上要小心。”
　　老院长不舍地握着他的手，最终还是渐渐松开，低头对图星说了一句“星星，我们走吧”，图星立马扶住她，俩人一步一步缓慢地离开了，在走出旅馆门之前，他们回头看了正星好几眼。
　　正星一动不动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后，便落寞地低下头，想着他们在回去的路上，图星肯定会在老院长的怀里大哭吧。其实在离开孤儿院前，艾星、乐星他们都哭了，连经常跟自己对着干的封星，都难得地安静下来，一脸嫌弃地给他们递纸巾。
　　旅馆老板瞅了发呆的正星一眼，向他递过来一本册子：“名字，写上面。”
　　正星反应过来，赶忙接过册子，一笔一画写上自己的名字。
　　旅馆老板看着他端正的字迹，挑了挑眉：“听你们的对话，你是首都国防学院的学生？还是战斗系的？”
　　正星有些惊讶地抬头，虽然这是荣耀的事，但在陌生人面前他依然会有些局促，完全没有夸耀自己的勇气，最后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了不起。”旅馆老板面无表情地接过他手中的册子，“恭喜你啊，你以后能随便开十个我这样的旅馆……只要别死在那些骨人手里。”旅馆老板递给他一把钥匙，上面还串着一个门牌：“204号，方向朝阳，还在走廊尽头，足够安静。那老太太也怪不容易的……别说我没照顾到你啊。”
　　正星接过钥匙，对旅馆老板说了一声谢谢，就转头提着两个快比自己还大的行李箱上了二楼。
　　虽然是最便宜的单人间，但对于正星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的居住环境了。他放下行李箱，打量着屋内的环境，确实如旅馆老板说的，阳光洒满了整个房间，看着明亮又温暖。他忍不住扑向那看着就十分柔软的床，陷入雪白的被子中。
　　正星翻了个身，微微举起自己的左手，上面挂着一串手绳，缠绕的绳子上还串着几粒光滑漂亮的小石子，也不知道这是图星偷偷做了多久才做好。小石子应该是乐星给的吧，他平日最喜欢收集这些东西了，还会很宝贝地装在饼干盒里。
　　正星看着自己的左手手腕，不自觉地露出微笑，明明才刚分别没多久，他就开始思念自己的家人们了。他想着自己和封星互相吵着谁认的字更多；想着孤儿院里那些星星们的欢声笑语；想着老院长温柔地说他们都是最好的孩子，他们都是落入人间的星星；还有厨房里传来的饭菜的香气……
　　他感觉饿了，现在也确实是到吃午饭的时候了。他离开房间，走到繁华的大街上，每一个摊贩都传来极其吸引人的气味。正星一个个看着摊贩标着的价格和食物品类，最后选了个相对最管饱又便宜的食物。
　　虽说旅馆老板说路边摊贩的小吃省钱，但毕竟在主城，价格也比正星想的要高一些。正星一边算着手里的开销，一边在沿着街道参观各式各样的店铺，那些店铺光从外观看就足够精致华丽了，所以正星也就不打算走进去。
　　他又去不远处的公园草地上晒了会儿太阳，公园很大，草坪上有不少父母戴着孩子来野餐。正星记得孤儿院有时也会带着稍微大一点的孩子们去小溪边秋游，大家都会戴着炊具，在那里野炊。
　　时间在回忆中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偏移到了西边，正星看了看天空，就立马起身，去摊贩买了和中午一样的食物，应付完肚子就回旅馆了。
　　他刚走到二楼，就看见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坐在楼梯口，整个人缩在楼梯的边缘。正星经过他的时候多看了他几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返回到他身边开口道。
　　“你，你好……你身体不舒服吗？”
　　男孩缓缓抬起头，看向正星。正星第一眼的感觉就是这个男孩像乐星收集到的晶莹剔透的漂亮石头，他的皮肤很白，瞳孔和头发的颜色都偏淡，就像一个精致乖巧的娃娃。但是又给人一种十分脆弱、死气沉沉的感觉。
　　男孩现在也确实正满脸哀伤，惨兮兮地坐在楼梯口。
　　“……你需要帮助吗？”正星耐心地又问了一次。
　　男孩张了张嘴，声音柔柔的，嗫嚅着说：“我跟我父母走散了……”
　　正星听到后，看了看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有些担忧地说：“你们什么时候走散的？有没有找巡警？”
　　男孩缩得更紧了：“吃晚饭的时候……我问过巡警了，他们让我暂时待在这家旅馆，不要出门，如果一直没人来找我，就暂时在这里住一晚。”
　　正星听闻茫然地抓了抓自己毛绒绒的头发，他也是第一次来到大城市里，他现在也暂时想不到什么好主意。他看着男孩，感觉把他一个人放在这里不管好像不太妥当，迟疑了一会儿开口道：“要不……你先去我房间，等你父母来找你？”
　　男孩看着他，似乎在犹豫。
　　正星拍拍他的肩膀：“巡警找人也需要时间的吧。”他的目光温和下来，“哪有小孩不见了，父母不着急的呢？他们一定在拼命找你。而且去我房间等，也安全一些，不是吗？”
　　男孩听他这么说，也不再多说，跟着他去了房间。回到房间后，正星把行李箱里的糕点拿了几块分给男孩吃，顺便不忘做自我介绍。
　　“我叫正星。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孩小口地咬了一口糕点，似乎鼓起了勇气，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容。
　　“寒夜……”
　　“寒夜……”正星重复了一遍。
　　男孩点了点头：“我出生在冬天的夜晚。”
　　正星“噢”了一声：“我在孤儿院里的一个朋友，叫冬星，她也是出生在冬天。”
　　寒夜看着他，缓缓地问：“……孤儿院？”
　　正星反应过来，解释说：“没错，我是孤儿院长大的，来这里上学。”
　　寒夜无神的眼神中似乎终于有了一些兴趣：“哪个学校？”
　　“首都国防学院。”
　　听到正星的回答，寒夜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我们……以后会是同学。”
　　正星听到后愣了一下，感到一丝惊喜：“你也是被录取的？太好了，这么巧啊，没想到入学前就能认识一个朋友！”
　　寒夜微微笑了一下，看向窗户，外面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看着夜色，开始心不在焉起来。
　　正星随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担忧地看着他，然后安慰他说：“没事的，实在不行，你今晚上跟我挤一挤好了。现在这么晚了，街上肯定也没有多少人了。明天我们一起去学院，你父母可能也会去那里找你呢。”
　　寒夜听闻，对他温和地笑着：“谢谢你……”
　　认识了寒夜，正星还是很欣喜的，有了同伴，他那种孤身在外的沉重心情多少也缓解了一些，他好奇地问：“对了寒夜，你录取通知书上写的什么系呀？我是战斗系的，如果你也是就好了，咱们可以经常结伴。”
　　寒夜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跟你一样的，但是我的通知书在我父母那里……”
　　“那明天开学的时候，我们得尽快找到你父母，不然没有通知书，你就没法报道了……”
　　寒夜温顺地点了点头。
　　正星又兴致勃勃地拉着寒夜说了许多话，直到看见他开始打哈欠了才作罢。虽然他的床是单人床，但好在俩人都是年纪不大的孩子，稍微挤一挤也就好了。
　　似乎是聊过天后就比较放得开了，入睡前，寒夜特别细心地帮正星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还帮他把被子掖好，最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住正星的胳膊。
　　“我有些怕黑……”寒夜的声音很小，看样子是真的有些害怕。
　　正星自然不会计较这个，他大大方方地让睡在左边的寒夜抱着自己的胳膊睡觉，对于新认识的朋友，正星完全不介意多照顾对方一些。
　　寒夜给他倒的温水温度刚刚好，正星心里颇为感激地多喝了几口，然后躺在床上缓缓睡去。这座城市很繁华，虽然有很多地方的东西他买不起，但是他依旧喜欢这里，这里是他崭新人生开始的地方。而且这里的人也很不错，旅馆老板、寒夜、还有在公园里其乐融融地野餐的人们，他都觉得很好。
　　这个地方符合他所有的期待，他也坚信能在这里实现他自己的梦想。
　　大概是因为有寒夜这个新认识的朋友在身边，正星睡得很香。
　　然而不知睡了多久，正星莫名感觉很冷，他的眼皮十分沉重，挣扎了半天才勉强睁开眼睛。正星的身体素质向来是令自己引以为傲的，在孤儿院里，他就是体能最突出的孩子，永远精力旺盛，因此他很少会有如此虚弱疲惫的感觉。
　　直觉告诉他这不正常。他想坐起身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举动做起来都十分艰难，他迷迷糊糊感觉自己的左臂处似乎完全失去了知觉，大脑也混混沌沌的。
　　正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生病了，他努力想喊两声寒夜，让对方帮帮自己，但是他的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他转过头，发现自己身边的被子是瘪着的。
　　……寒夜呢？
　　他努力翻过身，掀开被子。
　　引入眼帘的是被一大片血红浸润的床单，腥味瞬间充满他的鼻腔。
　　正星的瞳孔颤动，刺目的血红终于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第一反应是寒夜出意外了，但紧接着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左臂的异样——
　　什么都没有。
　　正星忘记了呼吸，眼睁睁看着自己左肩膀处横截面露出的骨骼和血肉，新鲜的血液继续往外汩汩流淌着。
　　不清醒的大脑此时此刻才意识到了□□的伤残，终于把疼痛反馈给了正星，他当即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然后才是极致的疼痛。正星大张着嘴、目眦尽裂，尖叫声被迫压抑在失声的喉咙中。
　　他在床上挣扎着起身，拼命扭动着身体，最终摔倒了地板上，还把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也连带着扫了下去。寒夜给他的水他没有喝完，为数不多的透明液体和他体内流出的鲜血混合在一起，夹杂着晶莹剔透又锋利的玻璃碎片，组成了正星最可怖的噩梦。
　　正星强忍着痛苦，用仅剩的右手扶着床边，努力让自己站起来。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门。腿脚不稳导致他几乎是从楼梯上翻滚下去的，但他已经意识不到那点磕碰造成的疼痛了，只能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到旅馆的一楼大厅。
　　正星弄出的动静惊醒了趴在前台昏昏欲睡的旅馆老板，在失去意识之前，他最后看到的就是旅馆老板震惊的眼神，听到的是老板破了音咆哮出的一连串脏话和焦急喊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