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玫瑰才能盛开如玫瑰》透明小鱼渣

6、第 6 章

　　可恶的、令人厌烦的皮皮鬼抢走了我的玻璃瓶，它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全倒进角落的水盆里：“哈，亮晶晶的小玩意！倒在水里才更加好看，不是吗？”
　　“还给我！那是我的！皮皮鬼，还给我，立刻！”我试图从它的手上抢回我的东西，但我失败了。随着向前的趋势，我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紧接着后脑勺被大力撞了一下，我不由地往前扑到水盆当中。
　　撞击感没有如我预料般地迎来。我感觉身体猛地下沉，听见皮皮鬼大喊“击中！”、一个画像叫喊“不要担心！”以及一种类似水流淙淙的声音。这些声音交杂在一起，像海涛一样汹涌地淹没了我。
　　踩到实处的时候，我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我慌张地往前走去，正巧看到一个人迎面走过来。
　　我想我认识他。他长得很像萨拉查——或者说打一眼望过去就知道那绝对是萨拉查的年轻版本——只是头发黑亮，看起来更加青春，像一把年轻的燃烧的火炬。他气势汹汹，嘴巴紧抿，下巴高高地昂起，愤怒的火焰使他的眼睛明亮，冰冷的风雪使他的目光凌厉，唯有正午阳光下翠色的叶缘可以与之争锋。但我并不惧怕他，因为我看见过他温柔而忧伤的样子。所以我叫住他：“萨拉查，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你知道怎么去霍格沃兹吗？”
　　萨拉查没有理我，他无视我大步往前走去，黑色的衣袍在他的身后翻卷。我不得不小跑地跟上去，努力提高音量：“你听得到我说话吗——萨拉查——”
　　“砰——”
　　萨拉查消失了，而我撞到了无形的墙上。我被迫摔倒在地上。
　　我想我知道了，这大概又是什么我不能理解的魔法。我嘀嘀咕咕地咒骂了几声，却不知道到底该骂谁。而后我小心翼翼地转身，伸手往前摸。
　　很好，这次没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拦着我。
　　我决定朝着萨拉查过来的方向走。
　　那个方向的尽头是一个小木屋，造型很简朴而独特，看起来并不像我所见过的风格。门是敞开的，我就当那是在欢迎我了。我一点也不客气地推门走进去。
　　里面的人说：“霍格沃兹欢迎你，永远。”
　　瞧，我说这是在欢迎我吧。
　　木屋的里面坐着三个人。正中间的是一个男人，他蓝色而忧郁的眼睛望着我。
　　我打了个招呼：“嗨，你们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他们没有一个人理我。其中一个女性——不得不提一句，她的指甲真的很长——说：“既然他选择了离开，我想我应该支持你，因为我一定会选择留下。戈德里克，不要让我失望。”
　　戈德里克？萨拉查的老情人？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原来他动起来是这样，他确实是英俊得令人印象深刻，比如那仿佛天神吻过他的面庞。金发连着日光，眼中盛着海洋，眉眼锋如利剑。更何况即使他是坐着，我也能从他宽厚而笔直的肩背上看出无与伦比的坚定、担当和荡然的正气，让人不由自主地对他产生强烈的信任感。谁能不为这个人着迷呢？谁能不沉溺于这种宽广的安全感呢？也难怪几百年后萨拉查还对他念念不忘。
　　戈德里克对女人点点头：“我向你保证，罗伊娜。”
　　然后罗伊娜砰得一声消失了。
　　我知道这是什么魔法！幻影移形！霍格沃兹每年都会有一个大课堂专门教这个魔咒！我次次都在那里看他们把自己切割得血肉模糊，因为课堂结束后那血淋淋的清洁工作永远都是属于我的！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男人对另外一个女人说：“我坚信我的理念，它是正确的。仁慈和勇敢总是相辅相成的，而且她们会一直走到终点。但我并没有预料到现在的情况……这不是我想要的，赫尔加……我只是想保护更多的人。”他喃喃地说，“赫尔加，我只是想保护更多的人。”
　　女人合拢男人的双手握住，她温柔地说：“我知道。”
　　虽然我并不想知道他们知道了什么，但是他们已经无视我够久了，我忍不住打断他们：“喂，这是哪里？”
　　他们还是不理我。
　　戈德里克说：“我不能后悔。”
　　我拍上男人的肩膀，生气地喊：“不要无视我！回答我的问题！”我手下落了个空，我的身体顺势往前不由自主地倒过去，我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场景换了。
　　这一定又是那见鬼的魔法！
　　我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城堡里面，但是这个城堡干净得就像我打扫过后没有人再过来糟蹋一样，可这几乎不可能！因为总有捣蛋鬼——无论是人还是真的鬼魂！
　　在走廊的拐角，萨拉查和戈德里克站在那里。当我走过去试图拽住他们的时候，我的手穿过了他们，毫无阻拦。接着，凝视着萨拉查和我的印象相差极大的脸庞，我忽然意识到，现在的我可能在幻境、历史或者其他什么奇怪的魔法当中。我决定静观其变，毕竟我只是一个哑炮，除了知道魔法确实存在以外，我和麻瓜别无区别。
　　年轻的萨拉查和年轻的戈德里克面对而立，中间隔着几步远。他们的神态里藏着些还未散去的凶狠，戈德里克的脸颊甚至溅上了一道血痕。我觉得他们都十分危险，心惊胆战地走远了点，一直走到窗下。喧嚣的雨声不停歇地从窗里涌进来，和我挤在一起。
　　萨拉查的表情看上去带着十分不耐烦：“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滚开，格兰芬多！”
　　“我知道你生气绝不是因为决斗输了。”戈德里克堵在道路中央没有挪动，“我想知道你生气的原因。你能告诉我吗，萨拉查？”
　　萨拉查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说，我不想和你说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生出一种蛇类嘶鸣的阴沉感觉。城堡墙壁上游来几条手臂粗细的石蛇，森然吐着蛇信。
　　“可是我感觉我们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了。”戈德里克哀求道。
　　“不是现在。”
　　戈德里克的表情也变得恼怒起来。他往前迈了一步，萨拉查抗拒地仰起自己的脑袋，然后就像萨拉查故意迎接一样，戈德里克几乎是瞬移到萨拉查面前，低下头咬住了那刻薄的嘴巴，他的双手死死地扣住了萨拉查的，依仗自己的体型压住了萨拉查的挣扎。石蛇愣住了，没有接收到下一步指示，它们无措地在天花板上游移。
　　哦，我的眼睛！我尴尬地背过身去，无所事事地看向窗外的大雨。我可没有兴趣看两个男人互相咬嘴巴。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面才传过来他们的声音，带着一些鼻音和喘息。混在雨声里，那些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模糊。他们的气氛柔和了很多，萨拉查的话里面也不再有那么多恼人的抗拒。
　　“你没告诉我你受伤了。”戈德里克小声说。
　　“决斗受伤很正常。”
　　“不，不是这里。我知道决斗中我没有在这里造成伤害。这是之前的。”
　　“这不重要。”
　　“这很重要。你还想我再亲你一次吗？”
　　下一秒我就又听到那种啧啧作响的水渍声。幸好，机智的我一直没有转过身。
　　萨拉查闷闷地说：“上次出校的时候被偷袭了。”
　　“你应该和我们说。”
　　“不，”萨拉查恼怒道，“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们只是观点有一点不一样。”戈德里克柔和着声音说，“我们是爱人、是挚友，我们没必要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我听到脚步的挪动声，然后萨拉查的声音恢复了正常的音量，话语也不再带有情绪，他十分冷静地问：“你是想要我退让，还是你退让？我们观点的不一致已经在开始影响霍格沃兹的发展了。格兰芬多，不要再天真了。你知道的，我们俩之间没有平衡点。我拒绝接受麻瓜。没有可能。”
　　戈德里克的声音也冷了下来：“萨拉查，你就是这样想的吗？无可救药！”
　　“你瞧，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不是吗？”
　　“你也没想好好说话！”
　　“再来打一架吧！只有战斗才能让你闭嘴！”
　　强势的压力从背后袭来，我承受不住两个巫师决斗产生的魔法波动，手足无措地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慌乱之中，我一头撞到墙上，然后在墙壁中一脚踩空。像是被人扔进了龙卷风里疯狂地转了几圈再被扔出去，我头重脚轻地跌坐在地上。我将自己撑起来。我睁眼看到我的面前站立着一面镜子。神奇的是，镜子里面什么都没照出来。
　　有一个人坐在我的身边。
　　是戈德里克。
　　这次幻境的时间是夜晚，落地的窗户很大，外面的月亮也很大，于是明亮的月光就堂而皇之地流了进来，临时充当灯光的角色，它把戈德里克的头发镀成璀璨的银色。这使得他看上去远没有金色头发的他那么热情了，反而显得格外的冷酷与疏离。
　　“你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戈德里克问。
　　他能够听到我说话了吗？我试探地说：“没有东西。”
　　戈德里克笑了起来：“我也是。”
　　梅林的袜子！他听得见我说话！我惊喜地说：“这面镜子绝对出现了什么问题！”
　　戈德里克回答：“我想答案是肯定的。”
　　我说:“哪有一面镜子不会照出人的呢？”
　　“她们也在，她们在祝福我们。”戈德里克说，“镜子中的我们是拥有多么和谐而愉快的气氛啊！我希望我们能一直这样享受着霍格沃兹的快乐与安宁，直到永远。”
　　我后知后觉地地意识到，戈德里克并没有在和我说话——我和他在时间和空间上依旧是不可相交的——和他交流的另有其人，只是这个人被隐藏起来了。
　　戈德里克扭过头来看着我。月光把一切都照亮得很清晰，所以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那绝不是我，因为我的背从没有挺得这么笔挺过。长年的卑微和劳累早已经让我的腰永远地被塑出一个扭曲而圆滑的弧度，就像将乌龟或者蜗牛的壳背在背上。我也很快就意识到，我占据了谁的位置——萨拉查的。我赶紧挪动我的屁股，使萨拉查终于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也终于听见了萨拉查说的话（之前我说话的声音把他的声音盖住了）。他说：“我们收留的小巫师越来越多了，我们必须想点办法。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四个人的能力有限。”
　　戈德里克乐观地大笑起来：“不用这么忧愁，萨拉查。”他轻松地说，“你瞧，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真的吗？”萨拉查嘀咕道。
　　戈德里克伸手揽住萨拉查的肩膀：“嘿，朋友，不要杞人忧天。相信我们四个人齐心协力总能破除一切困难。”
　　萨拉查试图把戈德里克沉重的手臂推下去，但是他失败了。他说：“你总是这样。不会为最坏的打算做准备。”
　　戈德里克嬉皮笑脸地说：“这不是有你和罗伊娜吗？我相信你们总是留有一手准备。”
　　一个侍女从后面走出来，恭敬地说：“您的使用时间到了。”
　　“我们回去吧！偷溜时间到！”
　　我跟着他们走出去，门外晨光熹微，万物沉静，一切事物都还在孕育当中。在我面前，四个巫师站在悬崖边上，风吹过他们的发梢，将彼此缠绕在一起。这四个巫师正是赫尔加、罗伊娜、戈德里克与萨拉查。
　　“这是我梦到的地方，”罗伊娜说，“这里真的有悬崖，有湖泊，有山岭。”
　　赫尔加温柔地说：“这是神明的指引。”
　　戈德里克嗤笑一声：“原来神明是一头猪吗？”
　　“闭嘴，戈德里克。”萨拉查低声说。
　　“但是我必须得承认，”戈德里克大声笑道，“这里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赫尔加问：“决定好了吗，诸位？”
　　“当然。”罗伊娜说。
　　“我不反对。”萨拉查挑眉。
　　戈德里克张开双手：“我们要在这里创造奇迹！”
　　“我们是巫师，而不是其他。”
　　“我们要保护我们的同胞。”
　　“我们要延续我们的未来。”
　　罗伊娜伸出魔杖指向前方：“就是这里。”
　　仿佛天地间一声呐喊，四个巫师纵身一跃。我慌张地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住了。我想我一生都不会忘掉这个画面。少年少女在空中肆意地飞舞，尽情地大笑，宛如地上永不熄灭的流星，又似天上高悬闪亮的启明星。天空是他们的游乐场。他们挥舞着手中的魔杖，世界的规则听从他们的指令，一切资源为他们所用，使魔法在他们手中绽放出无穷无尽的神奇。一座高耸而熟悉的城堡拔地而起。太阳难耐地冒出头来，甘愿成为城堡的背景，只为他们照亮未来的道路。朝阳落下金辉，臣服般为他们织起金色的披风，为城堡贡奉上璀璨的皇冠。
　　有人喊：“罗伊娜，你有名字了吗？”
　　“当然，她的名字叫做霍格沃兹！”
　　“霍格沃兹！”他们为新诞生的城堡而欢呼，“霍格沃兹！”
　　我的呼吸难以抑制地急促起来。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了。他们是霍格沃兹的创始人。从来没有人和我讲过霍格沃兹的故事，我却在创始人的记忆中见证了霍格沃兹的诞生。他们还不知道这场伟大的奇迹将延续千年，他们只是将之视为理所应当，骄傲地做他们想做的事情，斗志盎然地去实现他们的理想。他们就像初生的太阳，摧枯拉朽地冲破黑暗，又朝气蓬勃地支撑起巫师们的庇护伞，为所有人撒上希望的光辉。兴奋冲刷我的大脑，使我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仿佛我也飞翔在天空之中。千思万虑之下，我想起了风雪中的萨拉查，戈德里克未寄出的信，四个人死板的画像，霍格沃兹徘徊的幽灵，还有更多我不能解开的情绪团在一起撞击我的胸膛。只有玫瑰才能盛开如玫瑰，别的不能。只有拥有四位创始人的霍格沃兹才能成为霍格沃兹，别的不能。那毋庸置疑。
　　忽然，我感到一股拉力把我朝外拉扯，但我挣扎着，喊：“不要——我不要走——”
　　但是这一切都令我无法抵抗，我被迫忍受着身体上的扭曲感，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我远去。萨拉查、戈德里克、他们的挚友、城堡和一切快乐欢欣的日子被四起的旋涡打散。像是突破了一层水膜，我听见轻微的一声“啵”，然后我站到了地上。
　　我回到了现实。
　　皮皮鬼和校长都在我的面前。校长居高临下地对我道歉：“抱歉，我不知道——我在搬冥想盆的时候——就是这个盆——突然有人把我叫走了，于是我把它暂时放在这里。但是我没想到你会被皮皮鬼打进去。令人高兴的是，它没有什么危害，它只会让别人看到一些东西——在里面，你是完全安全的。 ”他一边说一边挥舞魔杖把水盆清空，“我已经教训过皮皮鬼了，他跟我保证他绝对会不再戏弄你了，尤其是不会对你做出任何危险的动作。”
　　胸腔里饱含怒气，我哑声喊：“不——”
　　但是他们谁都没有继续听我的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