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白月光的记忆之后》迟川

4、第 4 章

　　桑植又去了一次总控室，确认一切顺利，才回到办公室，林襄已经在等他，准备汇报今天射线风暴的情况。

　　“先等一下。”脱下射线防护服，桑植用虹膜识别打开掩体的门，江郁云在里面，他先开口道歉，“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江郁云坐在唯一那张椅子上，靠着椅背，已经睡了一觉，看到桑植，揉了揉眼睛：“你关了我两个小时，桑植上校，我饿了。”

　　桑植挂好防护服，解释：“这道门只有我可以开。”

　　“你的地盘你说了算。”江郁云也不是真正在意被关的事，“只是，我真的饿了。”

　　桑植转身，打开小冰箱，里面装满了营养补充剂，他示意江郁云随便挑，告诉林襄，半小时后再来汇报。

　　毕竟桑植上校也饿了。

　　江郁云蹲在冰箱前挑挑拣拣，半天才拿出一袋，只当是填填肚子，他可不喜欢吃这种东西。

　　桑植也拿了两袋，两个人坐在办公桌的两端。

　　“我还是出去吃吧。”没来由地，江郁云有些怕桑植。

　　“不用。”桑植熟练地撕开包装，站起来从冰箱里拿出两瓶水，一瓶放在江郁云面前。

　　江郁云脱口而出：“冰水啊。”

　　“只有这个。”

　　江郁云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默默吃完营养补充剂，江郁云想起被射线风暴打断的对话，问桑植：“桑植上校，刚才的话题您还想继续吗？”

　　“如果你不哭的话，我们可以再谈谈，但我的时间不多。”还有一些善后的工作。

　　江郁云也觉得不好意思：“对不起，是我没控制好情绪。其实事情很简单，我当然不是宋承枫的伴侣，不然怎么可能通过回避准则。只不过，他确实是我非常重要的人，您说得对，我为他的病才读了现在的专业，原本我的理想，是做一个园艺师。”

　　“在第二纪元，做园艺师？”在生存是第一要义，食物都缺乏的时代，理想是做园艺师？桑植不理解。

　　“有什么不可以吗？”江郁云抬头望他，“不管在哪个年代，我们都有欣赏美的资格吧，现存大部分的植物被吃掉了，剩下的一小部分，为什么不能允许它们绽开？”

　　在玻璃罩里绽开吗？桑植很想问他，终究没问出口，飞快地解决掉自己的食物，一口气喝掉半瓶水，准备投入接下来的工作。

　　和成将军的谈话，让他感到头痛。

　　江郁云却说：“那是十六岁的理想了，现在的我更喜欢现在的专业，谢谢您，我该回去了。”

　　桑植起身送客，听到江郁云问：“桑植上校，可以给我您的通讯码吗？”

　　桑植没问原因，拿出通讯器，让江郁云扫了自己的码，问他：“你是开车来的？如果没有，我派人送你回去。”

　　刚刚经历过射线风暴的城市会很混乱，桑植有必要保证来访者的安全。

　　“谢谢您，我自己开了车，不用麻烦了。”

　　桑植点头，让林襄送江郁云去停车场，访客使用的停车场在基地外围，远离核心区域。

　　天空昏暗，整个城市丧失了生机，像一个三天没睡觉的人混沌的脑海，江郁云开车离开基地，从城市的一个边缘开往另一个边缘。

　　汽车驶过一段宽阔的道路，是繁华的市中心，这时，路上只有疏落的人影匆匆而过，街道两旁的商店紧闭着。

　　江郁云开的车有最先进的射线防护系统，但也可以看到，停在路边的车辆，很多只有最普通的标准防护标志，是国家强制执行的最低标准。

　　当射线风暴来临，这些普通汽车里的人该怎么办呢？汽车能不能保护他们？江郁云默默地想。

　　几百年来，在地球上，从赤道到两极，没有哪个角落从未遭受射线风暴的侵袭。

　　谁能永远生活在掩体里呢？

　　江郁云没回学校，他开着车，去了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

　　突然想去看看宋承枫。

　　没有开自动驾驶，按照导航慢慢地开，中间偏航一次，多用了二十分钟。终于到达墓园时，天空更加暗了，空空旷旷的，一个人也没有。

　　沿着小路往上走，攀上台阶，江郁云的视线渐渐模糊，找了好久，才找到被两棵松树拱卫着的宋承枫的墓碑。小小的一块墓碑，宋承枫在那里。江郁云握紧拳头，鼓起勇气走近，看到墓碑上宋承枫温柔的笑脸，对他说：“小枫哥，我来看你了。”

　　这里的位置很好，天气好的时候应该能眺望到很远的地方，只是在天昏地暗的现在，世界仿佛只剩江郁云一个人，

　　他又叫了一声：“小枫哥。”站在那里，没再说什么，红着眼眶，却也没有掉下一滴泪来。

　　时间流逝，天完全黑了，江郁云和宋承枫道别：“小枫哥，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摸着黑往下走。

　　他回到有路灯的地方，在路灯下望着宋承枫的方向，什么也看不清。

　　不许哭啊，江郁云。江郁云又不自觉地咬唇，快步往停车的地方走。

　　五分钟后，汽车发动，他离开了这里。

　　晚上九点，桑植终于忙完一天的工作可以回家，林襄开车，他坐在后排闭目养神。

　　“还是查一查江郁云吧。”他忽然说，“你去调查他和宋承枫的关系，在记忆芯片项目里的可疑行为。”说到底，经过今天的对话，他还是不放心，有很多直觉上不对劲的地方。

　　“是。”林襄很快回答，“我会尽快给您答复。”

　　车里又安静了，桑植闭上眼，让大脑放空，可是五分钟后，并没有宋承枫的记忆出现在他的脑海。

　　大脑不习惯长时间的停滞，他思考起今天成将军的话。

　　今天是事先和他通气，很快会有正式的文件下来，基地的工作方向也会变化。

　　飞跃火星计划的内容是用一百年在火星上建立上百个完全封闭、各自独立的基地，同时人工构建火星磁场降低宇宙射线的危害，改善火星环境，然后向火星基地移民。

　　以目前的技术水平，火星是最近也是最适合的大规模移民目的地。

　　移民火星已经是倾尽资源，去再遥远的地方，就必须要基础科学的突破了。

　　而现在，大规模移民火星的计划即将搁置，加速移居地下城，和成将军的想法不一样，桑植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过渡之策。

　　毕竟，火星基地不可能容纳全部地球人，而地下城，是一个可以收容所有人的地方。

　　地下城计划本就是和飞跃火星计划并行的，最近几十年，地球上建造了很多地下城，只不过尚未开放进入居住。

　　而且，移居地下城并不代表完全放弃地上，随着掩体材料学的发展，防射线材料的大规模供应也有可能实现。

　　桑植从车窗望出去，视线穿过人类的灯火，看到天空的角落遥遥挂着的一抹亮光——地球的戒指。

　　那是莫比乌斯号，一个位于地月拉格朗日点的双层圆环结构大型近地空间站，人类第一个建造成功的地外生态循环系统就在那里。因为是圆环结构，它也被称为“地球的戒指”。

　　火星基地会复刻莫比乌斯号上的生态循环系统，构成人类在那里生存的基础。

　　桑植清楚地知道，地下城只能用于过渡，如果不走出去，在宇宙里开枝散叶，人类文明终会湮灭于时间。

　　还有一段时间才到家，桑植停止思考，清空思绪，再次试图得到来自宋承枫的启示。

　　脑海漆黑一片，渐渐地，浮现出一个眉目澄澈的少年。

　　怎么又是江郁云。

　　桑植赶走他，安静地坐着，直到通讯器响起来，是方浩然。

　　“小桑，你一定忘了明天就是你的生日。”在桑植回答前，方浩然抢先说，“我当然知道你忙，更没有期待和你一起吃饭，你是营养补充剂就能养活的人，我们的交情只在电话里。只是，为了感谢你，我要送你一个礼物，请你注意查收。”

　　“感谢我？”

　　方浩然说是为了感谢桑植第一时间发给他笔记。

　　“不用。”

　　“要要要，十分感谢你让我靠近了数学大佬的思想，沐浴在知识的阳光下。”方浩然夸张地说。

　　桑植听出他的来意：“知道了，以后也会发给你。”

　　“果然，最懂我的人就是桑植上校。”方浩然感激道，“毕竟是百里挑一和宋承枫配对成功的人。”

　　桑植无语：“你正常一点。”

　　方浩然笑了：“怎么这么没有幽默感，小桑，你一定会喜欢我的礼物，也该改改你单调无趣的生活了。”

　　大可不必，桑植在心里说。汽车泊入车库，桑植结束通讯。看来方浩然从笔记里得到了很大的启发，不然不会变得这么，不正常。

　　睡前的放松时间，桑植听着音乐，难得开始反思自己的生活，是不是真的像方浩然说的那样单调无趣，五秒钟后，他得出结论，并非如此。

　　从十六岁到现在，为人类走出地球做一点事，是他的人生目标。

　　方浩然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