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白月光的记忆之后》迟川

5、第 5 章

　　第二天，桑植上校的生日，当然没有任何庆祝活动，如常地忙碌了一天，于晚上十点到家。

　　下车的时候，林襄对他说：“上校，祝您生日快乐，方老师的礼物，已经放在家里。”

　　桑植对他说谢谢，又点了点头，才下了车。

　　林襄当了三年桑植的助理，第一次对他说生日快乐，桑植想，明天要去看看林襄的档案，然后设一个备忘录，在他生日时把这份祝福还回去。还好他没送礼物，桑植暗自松了口气。

　　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也是他习得的一条人类行为准则。

　　一开门，桑植就看到了方浩然的礼物，用彩纸包着，被端正地放在餐桌上。好看而无用的包装。

　　拆开包装，看了好久花哨的封面，桑植想起来，这是一款最近非常流行的VR游戏。连他都不知在哪里听说过，应该是很流行了吧。

　　随手拍了个照发给方浩然，表示自己收到了。

　　但他并不打算玩。

　　太浪费时间。

　　方浩然的语音通讯在桑植刚刚躺下打开音乐时打了过来，桑植咽下被打断的不快，接起来。

　　“小桑，我知道你准备休息了，趁现在来叮嘱你，就用这个时间玩游戏吧，别天天听一样的音乐了。”方浩然说。

　　桑植沉默。

　　他继续说：“真的，接触一点新鲜事物，很有趣的。”

　　“不用。”

　　方浩然契而不舍：“你看你，除了工作还知道什么，而且，这又不占用你另外的时间。”

　　桑植觉得他声音好大，挂断了通讯。

　　一看时间，今天的放松时间被方浩然浪费了两分钟，戴好耳机，桑植重新沉浸在日复一日的音乐里，他对游戏不感兴趣。

　　桑植再次见到江郁云是在十天后，最近，宋承枫的记忆在他脑海里逐步苏醒，需要做一次全面检查。

　　仍然是上一次的会议室，开会的还是那些人，不同的是这次大家的心情都轻松了很多。

　　宋迟对桑植说：“桑植上校，根据今天的检查数据，记忆芯片在您体内融合得很好。”

　　桑植点头，表示知道了。

　　余珊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特别提醒有异常情况请及时联系她。

　　桑植想到最近出现的许多没有数学只有江郁云的梦，余光扫过角落里的江郁云，仍旧点点头，没说什么。

　　林襄的调查尚未结束，桑植决定再等等。

　　会很快开完，桑植在伦理监管局的备忘录上签了字，本次记忆移植项目告一段落，档案会统一封存。

　　桑植是目前唯一拥有宋承枫记忆的人，根据宋承枫的记忆制作了三枚芯片，但迄今为止，在提交基因配对申请的符合条件的精英中，只有桑植配对成功。

　　宋迟照例送桑植到电梯口，江郁云跟在宋迟身后，一路上没看过桑植。

　　也许是因为宋承枫的知识有了传承，让宋迟有了慰藉，他的状态比上次好了许多。

　　桑植甚至想称赞他新染的头发很年轻，却在说出口的前一秒判断这可能不是合适的场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倒是宋迟问他：“桑植上校，新闻里说火星基地的第一个自循环生态系统快建成了，我们什么时候能看到？”

　　桑植拣能说的告诉他：“是的，近期我们在筹备在莫比乌斯号上的试验，在断绝地球资源供给的情况下完成自循环，通过了就会在火星上复现，到时你们在新闻上也能看到。不过宋老师，这次只有一个小型生态系统。”

　　“我相信科学会从无到有，聚江成海。”宋迟倒是很乐观。

　　“是这样。”桑植当然不会说，这会是几十年内火星上唯一一个人类构建的生态系统了，更多的资源，已经确定会被投入到地下城的建设。

　　电梯到了，宋迟有事要忙，让江郁云送桑植。

　　江郁云的头发长了一点，跟在桑植和林襄后面进入电梯，按了楼层。

　　没人说话，电梯的下落带来轻微的失重感，桑植想，也许游乐园里的项目也是这种感觉。

　　他没玩过，在梦里看过江郁云玩。

　　一楼很快到了，江郁云先出电梯，领先桑植一步走到大门口，看了一眼识别器，透明的玻璃门打开，江郁云说：“这次是我为你开门，桑植上校。”

　　他还记得被关在掩体的事，桑植只好说：“谢谢小江老师。”跨出大门，又对江郁云说，“再见，小江老师。”

　　江郁云却没像上次那样礼貌地道别，他跟着桑植出了门，视线在林襄身上转来转去，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桑植会意，也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对林襄说先去停车场。

　　等林襄走到视线之外了，在桑植的注视下，江郁云缓缓开口：“桑植上校，谢谢你上次带我去掩体。”

　　“不怪我关了你两个小时？”桑植脱口而出。

　　江郁云低头笑了一下：“我知道您不是故意的。”说完，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桑植，“这是一点谢礼。”

　　只一眼，桑植看出这是方浩然送给自己的那款VR游戏，今天第二次在江郁云面前脱口而出：“我不玩游戏。”一秒后，他想到“我已经有了同款游戏”，似乎是一个更好的拒绝理由。

　　于是他看到江郁云的眉毛皱起来，小声说：“很好玩的，真的谢谢你。”飞快地把盒子塞到桑植手上。
　　桑
　　植不得不接过来，又不好塞还回去，愣在原地。

　　大庭广众之下塞来塞去，很不好看，他没有这样的经验。

　　江郁云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挥了挥手，往后退，像是怕桑植来追自己似的，动作很快，视线仍然凝固在桑植身上。

　　进退不得间，桑植发觉江郁云的头正在无限靠近紧闭着的玻璃门，第三次脱口而出：“小心。”

　　当然来不及了，江郁云的后脑勺狠狠撞在门上，发出砰的一声，疼痛还是其次，丢脸最尴尬了，他的脸瞬间红透。

　　江郁云用手捂住撞到的地方，定了定神，飞快地开门，躲到门后。

　　心脏跳得失去规律，他抬头看桑植，桑植还站在那里，逆着光，似乎在笑。

　　江郁云挥挥手，桑植仍旧站在那里，与他对视。

　　好尴尬啊。

　　“怎么这样。”江郁云不想出去，还好桑植进不来，但一旦有人进出研究所，他不就能进来了吗？

　　连送礼物都这么麻烦。

　　江郁云拿出通讯器，找到桑植的号码，给他发消息：“桑植上校，请你忘记刚刚看到的，这个游戏很好玩，推荐给你，谢谢你。我上楼了，再见。”

　　发完，他不敢再看门外的人，也没等电梯，一口气跑上八楼。

　　桑植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通讯器上的信息，他有一百种办法把礼物还回去，但最后什么也没做，回复江郁云：“谢谢。”

　　拿着礼物去了停车场，林襄已经等了很久，看到上校拿着一个五彩斑斓的盒子上车，不敢转过头看得更清楚。

　　汽车开动后，桑植立刻在备忘录里记录：公元2700年6月3日，收到江郁云VR游戏一份。

　　回家后，他把这个花里胡哨的盒子放到柜子里，和方浩然送的那个放在一起。他发现两个包装盒的图案有些许不同，但没打算深究。无论有什么不同，它们吃灰的命运是相同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天晚上，桑植又见到江郁云，宋承枫记忆里的那个少年。

　　宋承枫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床上，四周一片纯白，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这里是医院。

　　睁开眼，就看到江郁云呆呆地望着他，少年红肿的双眼在这一片白色里很突兀，他对少年说：“小云，不要哭。”

　　见他醒了，江郁云的眼泪又掉下来，滑过白皙的脸，在白色的床单上晕开。

　　宋承枫看到一旁的篮子里有苹果，说：“你给我削个苹果吧。”

　　于是江郁云挑了个大苹果，拿起水果刀，不熟练地开始削，眼泪倒是不流了。

　　几分钟后，他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宋承枫，看到宋承枫脸的一刹那，眼泪又毫无预兆地掉下来，嘴里喃喃地说：“小枫哥。”

　　宋承枫咬了口苹果，吃力地咽下去，安慰他：“医生不是说了吗，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病，你别哭，别自己吓自己。”

　　江郁云似乎被安慰到了：“可是你晕倒了两次，他们抽了你好多血，医生说，可能是基因的问题。”

　　说到基因的问题，他的声音越发小了，基因病早已成为第二纪元致死率最高的第一大疾病，他连说都不敢大声说出来，怕一说出来，就成了真，宋承枫就要承受病痛。

　　宋承枫伸手理了理他额边的乱发，也学着江郁云放低声音：“不会的。”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如果不幸已经成为了事实，那也没有办法。

　　当然不能这样吓小孩，宋承枫柔声说：“你也给自己削个苹果，很甜的，很好吃。”

　　两个人在安静的病房里，各怀心事，吃完苹果，江郁云又陪了宋承枫好久，天黑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约好明天再来。

　　江郁云走后，梦境的帷幕落下，桑植在黑暗里睁开眼，下了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此时夜色寂静，只有莫比乌斯号那一点亮光在遥远的地球之外默默陪伴着他。

　　桑植心里清楚，刚才的梦境同样没有数学，只有江郁云。

　　江郁云？

　　林襄还要调查多久？

　　在桑植吹着冷风困惑不解的时候，城市的另一边，有一个人终于扯下戴了一整晚的VR眼镜，下线了那款名为《时间之外：我们的共同归处》的游戏，结束了第一天的守株待兔。

　　桑植没有上线。

　　“怎么这样。”微长的头发遮住视线，被他用手一把抹开，随手扔开VR眼镜，翻身抱住被子，用了整整十秒才睡着。

　　莫比乌斯号的亮光，长途跋涉后，穿过落地窗，洒在熟睡的江郁云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