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岁岁潇潇》月亮西瓜霜

6、离开

　　秋梧从长如恶兽肝肠的甬道里步出，密道的两边齐齐点燃着两列火把，将漆黑的密道里也染上些许温黄的暖色，可却驱不散那长年的阴凉，驱不散那席卷而至的孤寂。可这密道依然望不见头，秋梧没有犹豫，一头扎入了黑暗之中，一如往常。

　　再往前浅行几步，就到了一扇隔绝密道的大门之前，她缓缓用剑柄磕在门上，发出有节奏的几声敲击。随着吱哑一声，门开了，里面并不是预料之中的黑暗，些些夜明珠散发的绿光将小屋里点缀得也依稀可见人影，只是很难辨认出面貌。
　　秋梧往里看去，里面站着两个人，许是侍女的打扮，而迎面坐着一人，正直望着这边。然长明石的光太浅，她难以辨出，于是抽下一束火把，往前探去。

　　女子的笑颜展展从暗中而现，映着火把跳动的光影，隐隐透出橘黄色的光芒，竟现出些许温暖的意味来。

　　秋梧又将举起的火把放下，隔着两位侍女而道：

　　“我说过，这是最后一次了。你这次召我来，又有何事。”

　　“也没有什么，就是想见见你。”音白调笑着，媚声道，“一身血味，怕又是经历好一番厮杀~”

　　不待她回答，音白却又出声：“怎么，来了常安城，不先来见见我，倒是先去见了你那师妹。真是好一对苦命鸯鸯，你身上的伤，怕就是你那师妹留下的罢。”

　　“这与你无关，你当初收留我们的恩，我已报了许多。当初的数年之约，如今也便是最后一日。酒楼无恙，我便可按约定之言，不再受你约束。”

　　音白悄然柔柔站起，缓缓步至她身前，淡然的果香轻袭而来，“是啊，已经过了四年，我还记得初见的时候，你和你那个师妹却是没了人样，被追得好生惨。朝廷的人，那三派的人，我不知道应付了多少次，才将你们带回来好生养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肩头的那箭伤，应当也是你师妹弄的吧。”

　　她此时也学夏鱼那般凑了过来，笑着道：“看看，此次受的伤，和那时箭伤的位置竟别无二样，你那师妹也是倔。不就是一个师父嘛，有什么杀不杀的，我若是你那师妹，天天惦记官府的二两碎银干嘛。不如寻一地，建一屋，乐得逍遥自在。”

　　秋梧将肩头捂住，后退几步，握着冬桐的手不觉捏紧：“你什么也不知，便休要再胡说了。”

　　音白身后的侍女见状，也忙拔剑相迎，随着几道出鞘声传来，小屋里的氛围乍然紧张诡异起来。音白却是用手轻轻拦住侍女拔剑的动作，道：

　　“明镜村，奇毒宗私统之内，那里的货源出了些许问题。”

　　秋梧：“我说过，这便是最后一次了。下次再见，便是江湖之中，孰敌孰友，到时难知。”

　　音白也是正眼而望：“此事之后，你我便相忘于此地，各自相别。”

　　秋梧听了此话后，也是不觉正色相待，将冬桐缓缓放至一边，双手抱拳而辞，躬腰将冬桐拿起后，转身便要离开。

　　身后却又是一道声音将她叫住，秋梧没有回头，可被叫住后，身后的人却许久未再开口，火光依旧忽闪忽灭。

　　“慢走。”

　　听此一言，秋梧便不再停留，几步便离开了此地，似一道黑风般而卷走，只留下她来过的气息。
　　音白不自觉往前追了几步，直到再难看见那人，才停下身，身后的侍女也连忙来扶，却被她推开。

　　她的脑海里不觉忆起那飘着茶香的小院，一人端坐，一人倒茶，两名稚气未散的孩童在夕阳下挥剑练武。一人眼中满是恨意，一人眼中却是平静如水，她们像两只鸟儿般起起又落落，落在了洒满残阳的后院里。
　　而她倒完茶后，看着起身传授剑法的那人，三人同时挥剑起落，肩上洒满了橘黄色的暖意，此时她才端端坐下，也被橘黄色的残阳笼罩。晚风乍起，她的心中涌起别样的悸动，不觉迎着风眯眼而笑。

　　秋梧出了门，也不多说，越过刚想上前的白鹭，就来到夏鱼身边，将其丢出的刀连着刀鞘绑在她的背后，也不顾她奇怪的眼神。似是明白了什么，夏鱼眼里立马抛开了那几缕不解，反而挺直身子让秋梧绑得更舒服。

　　她迫不及待开口：“秋姐姐，这次终于能把我带上了吗？”

　　“两位大侠......”

　　秋梧望着她充满期待的脸，笑笑，问道：“我教你的那些，可曾忘了？”

　　“没忘没忘，怎敢忘，我可是日日苦练，深怕怠了一招一式。”

　　“少贫。”

　　“大侠们......”

　　“我夏鱼对天发誓，绝无半点假话。”

　　一旁的白鹭被晾了许久，直到最后也无人理他，于是他不得不走上前大声提醒道；“天令司来人检查了！”

　　秋梧和夏鱼先是被吓了一跳，在听清他所说之后，动作才快了起来。夏鱼还不忘抽空抬头数落他：

　　“这等要紧事，你为何不早说。”

　　秋梧也一边将冬桐用粗布条裹紧，一边露出带有谴责的眼神。

　　白鹭却是倍感冤枉，可又不敢伸冤，只能小声道：“我刚说，也没人理我啊......”

　　当听到酒楼外马匹嘶吼的声音，以及愈发接近的脚步声时，他也来不及委屈，连忙催促道：“快点，快点，那群人要来了。”

　　秋梧示意夏鱼先走，二人来到窗户旁，却见窗外仍下着雨，此时夏鱼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秋梧道：“秋姐姐，你的伤是不是还没......”

　　秋梧此时来不及跟她啰嗦，将她一携就破窗而出，消失在了常安城之中。

　　白鹭看着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的窗户，又望望举着火把将要进门的天令司一行，暗叫一声糟糕，又来不及去关窗。

　　还未来及动身，碧桃酒楼的门便被人一脚踹开，为首的女官举令牌而进，当真是威光无限，声势浩大。她向身后的天令司众位招招手，一群穿着绣有异兽花纹袍服的官役便持刀齐进酒楼，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随后依次在酒楼里搜寻了起来。

　　当真是翻箱倒柜，连一处都不放过。

　　为首的女官围着酒楼的厅堂散散移了几步，往四处望了望。白鹭连忙带人来到其身边，赔笑道：

　　“芦司使，是哪阵风将您给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