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能消几番风雨》一壶水半瓶子

9、第九章

　　冷飕飕的风刮起轻飘飘的雪花，落在泥泞的路上，俞澈怀里拢了几个肉包子，他缩着脖子正往回走。忽然巷子里走来一个买报纸的男人，低眉俯首的询问要不要买报纸，俞澈摇了摇头，擦肩而过时，听到那人低声道：“雨很大舅舅家的来了。”

　　他拧眉盯着男人，心下考虑要不要信任这个男的。抓过报纸看了看，丢给他两分钱。“这天气冷的要死，舅舅来不来也不一定。”

　　男人似乎看出他的顾虑，只在送报纸的时候偷偷塞了一个纸条，俯首哈腰的谢了谢就走了。

　　路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走起路来不得不小心，俞澈把报纸折叠进袖口里，步履小心的走着。

　　直至到了门口，才小心环顾了四周发现并没有人尾随才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奶妈。“奶妈，怎么不见华叔啊？”俞澈轻推上门，扣紧了门栓，又忙把热腾腾的肉包子递到奶妈手里。

　　“天气越来越冷了，他啊，出去找点事干。”奶妈拿着肉包子，苍老的脸皱巴巴的缩成一团，欲言又止。“澈儿啊，以后少买这些，你也不容易，攒点钱早点把媳妇给娶了。”说罢，又絮絮叨叨的跟在身后嘱咐他穿厚点。

　　俞澈心下微微一颤，娶妻生子？他大概在没有想过，自从京都破城，他们家一路向西逃亡，过的都是提心吊胆风餐露宿的生活，好不容易稳定了两年，也没这个心思。

　　“澈儿你有喜欢的姑娘就带回来，你母亲给我留了些物件……送给她未来的媳妇呢。”奶妈替他褪了裹满寒意的外袍，塞了一个暖炉，递了杯热茶，就匆匆准备晚饭去了。

　　“好，奶妈我听您的，我如果有喜欢的姑娘一定带回家。”俞澈不忍老人家失落，便应承了。

　　俞澈不禁抚上脖颈上带的额其和，指腹下凸起的神像，是两个木雕男女相对而立，此物正是他们家族的护身符，当年也是他的母亲替他在长生天处求得的。只是世事无常，王朝衰败，外敌入侵，繁华落尽，唯有自保，更何况他的父亲……是那般不堪。

　　调整好情绪，他急忙去找孙青，把手里的纸条带给了他。瞧着他面色从凝重渐渐缓和，又开始欣喜，便知最起码是件好事。

　　“太好了俞澈，我们组织已经着手营救那两位同志的事情，不过需要让我配合将他们送出城去。你有什么好办法么？”孙青将纸条丢进火盆里，瞬间燃起一簇火苗，他目光熠熠盯着俞澈。

　　俞澈在一旁都快翻白眼了，他这是已经上了贼船，一时半刻还下不来。“我这个地方还算隐蔽，到时候就先在这里住下，不过我要让华叔奶妈去乡下了，同你们一起实在太危险了。不过，你们的人已经这么快要营救了？江家那边刚脱身，日本人可不是傻子。”

　　“我也不清楚他们要怎么营救，只是让我们在长乐街八胡同口接应，这次一定要完成任务，哪怕让我牺牲也在所不辞，只要能救出他们两个。”孙青攥紧床单一副视死若归的表情。

　　“几时行动？”俞澈心底有点慌，好不容易稳定的生活，该不该去破坏？他心下已经盘算着让华叔他们去乡下安居，其他的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两天后的午夜，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两天还有时间，等我找到安全的接头地点。”孙青信誓旦旦道。

　　俞澈开了窗户，他觉得有点闷，有点透不过气来。凛冽的寒风灌进脖子，迎头吹得他鼻子发酸。破败的皇都怕再也扶持不起来了，而且那些人因为父亲的缘故，也不认可自己。他不得不承认，没有办法对外敌侵略做到视若无睹，他还记得祖父的谆谆教诲，爱新杰罗家族生来就是要保护自己的家国子民的，此誓言永不言弃。

　　如今，不是他要放弃以前尊贵的身份，亦不是他不救亡国，只是他微如蝼蚁，无法拯救黎明于水火。或许，换种办法也可行，他听闻过一些红党事迹，不同于其他上位者的剥削，他们切实为百姓谋利益，而且当今世上民主自由已深入人心，而他又何必去做那倒行逆施之人，放下何不是一种新的开始。

　　“让你一个人去，我这个大夫，岂不是有点太没有医德了？”俞澈抬手关了窗，眼神坚定的看着孙青。

　　孙青有点没回过神，倒是被俞澈亮盈盈的眸子闪的发愣，他似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错愕，又不解他突然的转变。

　　“你可别同情我，万一你因为我送了小命，我可赔不起。你不会是……暗恋我吧？”孙青面色略凝，听的俞澈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出言打断。“想什么呢！男儿志在四方，为报效国家肝脑涂地，你可以救国，我又为何不行？”

　　孙青思索再三，深觉自己旧伤未愈，一个人恐怕难以完成任务，只得点了点头，他也欣喜于以后要多一个同志了，拍着肩膀给俞澈保证“你放心！你入党的申请书我帮你写，介绍人必须是我！”

　　想到俞澈以后和他志同道合了，孙青乐得合不拢嘴，裹着棉被开始给人写介绍信。

　　不一会，华叔回来，奶妈刚好做好了饭，一家人聚在一起难得开心愉悦，忽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俞澈慌忙出门，他驻足在门前低声询问“谁？”

　　“是我，傅宪。”门外之人也压低了嗓音回应到。

　　隔着门缝，似乎看到那人修长的双腿不耐烦的踢着墙壁，俞澈这才开了门。

　　“不知大少爷驾临，请进？”俞澈看着自家门口的坑坑洼洼，都想好怎么讹人一笔了。傅宪也毫不客气的进了门，看着简陋的小院子只有一颗笔挺的小槐树，轻飘飘予人一句。“你就住这儿啊？”

　　气的俞澈差点想把这小祖宗请出去，小不忍则乱大谋，又堆着笑意将人迎进去了。“可不是嘛，傅少爷还有两百大洋的现金没到手，在下怎敢随意挥霍？”

　　傅宪厌恶的瞥了一眼他，冲人丢了一塔子法币，俞澈咬牙接了下来，想着有时间就赶紧去兑换，免得钱又不值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