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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闯关东 ...

  •   发觉他可能宰不死杨容后,方厌开始想些小点子去骚扰他——这种点子重点不在多,而是烦和出人意料。

      方厌头一回乐此不疲地做一次任务。近到给他的早餐加点泻药,远到在他的智脑里安几个病毒,乱七八糟的,几乎每一个都让他笑生笑死得不行。

      方厌打发了医疗助手,随即打开智脑,发了条消息。

      [方厌:你在哪?]

      [△布卡多蕾(公民编号:6658128)传达一条限时定位,请注意,该信息30秒后将无效]

      显然,她处于不能聊天的状态。

      方厌发了条打滚的表情包,循着定位,定在了与光火楼几乎成对角的一座——堪称城堡的建筑前。

      这座城堡通体白色,尖塔浮空,如同突破天际的时针,每多看一秒,都会觉得它扭曲了空间。看上去,洁白的大门比十二区的城墙筑费都要贵得多。

      方厌抚开衣服沾染的灰尘,他今日的穿搭是西装,配上银色的头发,像是穷小子头次接触上流服饰,往身上硬穿,不伦不类。

      他要翻墙过去。但翻的不是围墙,这和中午进宅不一样,对付那些侍卫会拖累他上演好戏的步伐。

      他的鞋掂了掂泥土,伤口还未裂开,但血液随着动作如同渗入地底。

      “您好,贵宾。”

      他前方传来一道声音。

      布卡多蕾带着机械仆人般的客套微笑,两手交笼并在身前,微躬身,对他点头,“您迷路了吗?我带您进场吧。”

      方厌停顿,随后行了个绅士礼,露出一个笑容,“我以为我会被拦在外面呢,毕竟很多人都说我还没交邀请函。”

      “恐怕是疏忽了,您这种贵客,邀请函怎么请得来。”布卡多蕾回复,“宴会已经开始了,我们不适合大张旗鼓走进去,恐怕会让别人不适。门后还有一条路,我带您过去。”

      她带着他绕了一圈,走到隐蔽的一条通道。半路,方厌崴了脚,布卡多蕾保持着礼仪扶他起来,他却在她面前很快地点了几下。

      “智脑连接端的遮掩信息方程,不用怕别人监察对话。”方厌拍了拍脚踝,说。

      布卡多蕾愣了愣,忙道:“你来这里干什么?里面很危险,没有邀请函上的联觉系统,匹配不上号,一进去就会被抹杀!”

      “不是你邀请我来的吗?”方厌好像不靠着什么就活不下来,倚在树干,“杨容没死。”

      “……”布卡多蕾骤然攥紧手掌。

      半晌,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即使内心告诉过她答案,但她不愿意放弃眼前绝佳的机会。她声音里有隐忍的哭腔,和对未来狠绝的计谋。

      “我和你的合作一直有效,小姐。”方厌笑了笑道,“你发给我的定位,恰好就证明了你其实早有预料。我杀不了他,但我会找到他的弱点。”

      对于眼泪,对于她对失败的不甘,方厌视若无睹。在这方面,不知该说他是无情,还是该说是对她的体面。只是在言语间,确实听不出任何同情或者其他情绪。

      布卡多蕾沉默。

      她看得出来,这人很厉害,却没法在杀了喝下毒药的杨容。可见杨容有多狡诈,多难缠,多虚伪。

      杨容、杨容!自己父亲惨死的模样历历在目,杨容柔软又戏谑的表情几乎贯穿她的噩梦。可能面前这个人被发现会害得她也受罚,但她有后手,不至于死。

      “我帮你。”她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

      .

      这次唱宾宴会虽然在杨家举行,但主理人是周家的大少爷,周冬温·柏克。

      正是因为是他,才有这么大的牌能邀请京城动辄上亿资产的家族来这里玩玩乐乐,能被邀请的,说明已经入了周家的眼,是“京城荣耀”。

      每一次的布置都极尽不同,但无一不富丽堂皇,华贵辉煌,因此被“鲸鱼宝石的眼泪”奖项评为最华美之宝位。

      谢天谢地,方厌并不了解详情。

      他只知道他迈进去的下一秒,刚刚还在黑暗中的眼睛突然被一堆饱和度超高的宝矿提炼物糊了满眼。

      宴会显然进入高潮,贵族穿上或西装或长裙的繁杂服饰,令常人一生望而却步的装饰被随意扔在沙发和桌上。觥筹交错间,流淌一条锋芒和魅惑的河。

      政治因素掺杂较少,是唱宾宴会较其它俱乐部宴会不同的一点。他们默契地忽视经济利益和明面立场的不同,眉眼互相勾引,扮作不伦不类的绅士和淑女。

      轻声细语的交谈声夹杂幽痒的绵情,加上连京城人都觉得震撼的内室家具,足以令所有人上瘾,心甘情愿目眩神迷地陷入情场。

      “杨容,好久不见。”一位着装格格不入,穿着像下层一区才会有的朴素大衣,举着酒遥遥敬了一杯,“你父亲还好吗?”

      杨容浅笑着点头,并未言语。

      敬酒的人的身份不像打扮那么平凡,周围众星捧月站了几个人,一个说:“哎呀,怪我孤陋寡闻,有没有人知道那是谁?”

      “你初进唱宾?”

      “是啊。”

      “小声说话吧。那是杨家的二少爷,对,你想象的那个……”

      那个软弱、低调和寡言的书呆子。

      与布卡多蕾的描述截然相反,在每天游手好闲、热衷八卦的京城人印象中,对于杨家二爷的新闻多得数不清。

      一是三岁时他摔下飞舰,掉入防护网的时候,没哭没闹,自己爬回了站点;二是他七岁时被一个花坛匠人踩断了手,却不追究任何责任,窝囊地放他工作;三是他十四岁时被一个女仆人勾引,怯懦地不同意后被她推下楼,跑了。

      最近一年发生的是他和他哥的继承权问题,他爸杨忌特果断把继承权给了杨无灾。尽管毫不意外,但想坐收渔翁之利的其他家族难免失望。

      杨忌特曾经也试图让杨容负责公司项目,检测他的政治和经商能力,结果是这个出身万人之上的少爷,除了继承了惊人的容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平庸,在京城就是废物,是被人耻笑的存在。

      杨容很少露面,世人能见到他的场所只有唱宾宴会和书籍俱乐部。但极少人和他搭话,除了一些死性不改的人想要攀附杨家财产。

      周大少爷竟然给他敬了酒。

      不仅如此,在周围人收回目光时,周冬温走了过去。

      “难得把那些事情都抛下到你家来,你这里可真清净,等结束,下盘棋怎么样?”

      “当然可以。”

      周冬温姿态大方,唇边抵着酒杯,喝了一口酒,手搭在椅边,似乎有些好奇。

      “你……”

      周冬温接着却没了声响,像是失去了什么兴趣,只是坐着,享受片刻的安静。

      但耐不住有人的目标是他,渐渐的,冷清的地方变得人员聚集,李家小姐相当大胆和他搭话,周冬温无奈地回了几句,引得别人频频余光瞥视。

      “听说下层有种牌面玩法叫21点,周先生,我们一起来玩吧?如果可以,把您的朋友叫过来也行哦。”

      杨容看了他一眼,周冬温没有回头,只是放下酒杯,起身说:“嗯,我试一局。”

      “您呢,您也不来?”

      杨容摇了摇头,几秒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不玩这些游戏。”

      周冬温也说:“没办法,他不喜交友,想来你们不会介意,是吧?”

      邀请的人笑着说知道了。内心却想着:没趣。

      果然是个废物,繁文缛节的,只会一个劲儿地看书,跟下层的废人有什么区别。

      第三局结束,他们都表示下次再约,于是游戏暂时落幕。忽然,右侧响起一阵古怪的声音。

      “杨蒋求婚了!”

      那高大的人单膝下跪,深情款款地望向身前脸色暗沉的高雅女性,和她一样脸色暗沉的,还有同来的年轻周家一代。周围的布景幻化出金钱、花束和珍宝,使里面的姑娘变得更加黯淡。

      “我爱你,请你嫁给我。”

      周安深呼吸,冷漠说:“我不接受。”

      杨蒋慢慢地重复了一遍,眼睛揶揄而自我,“嫁给我。”

      紫发男说:“万事三思,周小姐。”

      周安无视,要继续重复她的话,可她一抬头,就看见周家同行的人看着她,什么也没说。于是她知道了家族的想法。

      ——杨蒋虽然差了点,但他在唱宾宴会搞这一出,你最好接受,别丢了周家的脸,不然死算便宜了你。

      周安感到窒息和绝望。

      在他的宴会上搞这一出?周冬温嘴角的弧度淡了下来,没有阻止,反而看着这一出好戏。

      无论如何,在他眼中,这对夫妇不会好过了。

      但这还不是最令人惊异的事,二楼突然传来一阵破空声,刚开始很细小,随后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动静。

      “哦,天哪。”有人带着哭哭啼啼的声音,打断了婚事的进行。

      “杨容,我恨你!你竟然杀了我最好的朋友!”

      “砰!”

      随后他听见了好友微弱的痛呼。

      四下寂静,八卦的京城人不约而同地闭上嘴投以注意力,杨蒋这边沦为陪衬,气得不轻。

      周冬温顿时挑眉,回头。

      一个人趴在他的好友身上,手里端着酒盘,上面的酒杯七零八落碎了一地,酒液则狼狈洒满了他好友全身。

      这人痛苦极了,在杨容身上又抓又挠。

      “杨容,你赔我朋友的命!”

      他的好友明显顿了一下,随后不知怎样是好,手脚无措,努力淡然道:“我不认识你是谁,你先起来,我没有杀你朋友,这样我们会着凉的。”

      “不,我知道你是谁,杨容!”这人立起身子,但还是趴在他身上,这时所有人才发现他有一头明显的银发。他眼神决然而崩溃,“你这个可恶的、没有心的上等人,竟然把他忘了!”

      “起来。”

      “不,这辈子都不可能!”

      又大喊:“除非给我一亿行币,不然这事就别想罢休。”

      周冬温忍不住嘴角抽搐。

      哎哟,怎么回事啊。

      “……”

      杨容要推开他,没成功,这个狗皮膏药似的人贴着他的腿部,甚至把他的胸针扯了下来,眨眼间被方厌偷走塞到裤兜里。

      相隔间,酒液黏腻的感觉和隔着衣料身躯相贴的温度,相互交织,变得恶心起来。方厌立起半身时的手臂支在椅两侧,仰视着他——

      他的话太密了,杨容无奈住了嘴,低头看着他,发现原来他的眼睛也恶意满满。

      周围的视线环绕着他们,在窃窃私语些是非无关、他早已习惯的话。

      这么看来,这人鲜活得不可思议。

      杨容和他对视,角度不近不远,恰好能让头发遮住他的表情。

      他的手臂不小心打翻桌台一杯酒,咕噜噜地打湿银色的头发。

      方厌已经打算往左一避,推他出桌台,但杨容占据地理优势,况且不知为何突然僵硬住,抓住他宝贵美丽的头发让他不能动弹。

      “……别动我头发,不然你完了。”方厌咬牙切齿,闭上眼睛,酒液滴到发间。

      “……啊,对不起。”他怔然的神色慢慢消失,老实地道歉。

      杨容轻声说:“你和玻璃真有缘,很适合演一部我曾经看过的戏剧,《十二点钟的灰姑娘》。”

      方厌的腿伤里面因为跳到一楼已经渗了血,鞋子也在奔波中磨损了。

      “《美人鱼》更贴切些吧。我上岸了,为了你。”

      杨容眼珠子动了一下,看上去有些疑惑,“我?”

      “为了拿你的命。”

      方厌扯过他胸前的手帕,擦脸后猛地起身推开他,椅子在地上磨出呲呀的声音。

      周冬温明白这时他必须出手了,手指在空中连点几下,很快,一群军队很快瞬移到他面前,钳制他的双臂,将不速之客压制住。

      “你还好吗?”周冬温低声说,他看见杨容缓慢站立,酒液淅淅沥沥滴落地板。

      周冬温内心头疼不已。

      “不,你们不能这样做。我知道你们根本不在意我是谁,因为我是从十二区来的一个卑微到极致的穷人,但我今天就要告诉你们,他,”方厌装模作样地挣扎,刚刚的凶恶变成了呜咽,“枪杀了我曾经的朋友,杨报理!”

      杨容:“嗯?”

      此话一出,在眼神间谈话的喧哗变得具象起来。杀害亲人并不算什么大事,甚至在他们眼里只算谋权的其中一种手段。但出现在杨容身上,就有人超乎想象了。

      况且,八卦谁不爱听。

      “真的假的?!”

      “杨报理是谁?不过姓杨……虽然难以想象,但这样倒配得上他的身份。”

      听到这句话,周冬温总算变了态度,拨开面前的警卫,站在他面前,平视他:“你有证据吗?”

      “有。”

      “是什么?”

      “他姓杨,叫容,用古代语言来算笔画有十八画,枪打了一发,加上来十九,杨报理刚好就死在19岁!这还不算吗?如果还不算,他头发是灰白色的,杨报理去世的殡葬仪式用的也是灰白色,这也不算?”

      众人:“……”

      周冬温第一次听见这种措辞,“还有吗?”

      “不够?”

      周冬温态度温和地为他解释了证据的概念,担心他听不懂,还提醒他怎么证实枪杀这个事实。

      杨蒋拨开人群,大吼:“都是假的!他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真的,他就是个精神病!”

      于是人们又看向方厌,在纠扯间,露出一件大家熟悉的衣服,医疗厅病服。

      嗯?

      什么发展,十二区精神病在杨家疗养并且闯入唱宾宴会?

      和下层漏洞百出的律法不同,空京对精神病的保护十分严格,原因是医疗大户元家的儿子患有无法医治的心理疾病,导致他会不定时的发癫,如同一个精神病。

      在此之下,元家为了避免别人打搅他,宣传出了“精神病会传染”的谣言,极少生病的贵族们脸色一变,退了好几步。

      方厌用手帕擦拭眼角,酒的辛辣让他流出顺畅的眼泪,他看都没看一眼杨蒋,而是直直地对杨容道:“除非给钱,不然赔命。”

      杨蒋余光看见周安离开了会场,他比别的贵族有医疗常识,大口呼吸几秒,粗暴专横上前打了他一巴掌——没打中,打在了机械臂上。

      “你一定是偷了别人的邀请函才进来的,早上你才刚进杨家工作,根本不可能有途径进来,哈,亏我以为你眼里只有钱!”

      在杨家沉寂了这么多年,被杨无灾压了一头,他已经想好再周家要如何为非作歹,结果被他出来搅局,功亏一篑。

      “你在报复我早上对你做的事!”他自然有时机再重新求婚,但那时难保杨无灾不会回来。刚刚那是最佳的时机,他的心在滴血。

      紫发男和另一个狗腿子连忙去劝架。

      但杨蒋越想越气、越想越怒,把米哀维·夏莱那张脸硬生生看出来狡诈,不知是不是脑部了什么,他青筋□□,和方厌身后的机械搏斗了起来。

      “蒋哥?!”

      “……我看他也有精神病。”

      骚乱越来越大。

      方厌乍一松去束缚,抖了抖手帕,掩住嘴角的笑,装模作样哭了起来。转身,是依旧保持淡定的周冬温。

      明明是负责人,除了叫几个警卫过来,反而什么都不管。若非他这幅作态,今天的唱宾宴会不至于这么荒唐。

      “出去聊聊?”

      方厌侧身,正好显露身后乱作一团的现场。

      “别担心。”周冬温的表情和熙,说,“今天闹事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方厌挤出一滴眼泪,觉得自己的演技真是精湛不少。

      黑狐狸,那我呢,你也不放过我吗?

      周冬温不再言语,只是伸手请他去门外。

      大门关闭,将门内与门外隔绝成两块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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