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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神父 ...

  •   “需要换件衣服吗?身上湿湿的不好受吧。”

      “不要,等会我就要走了。”

      他一出去,凉风拂过脸颊,布卡多蕾从一侧走来,恭敬道:“您要提前离开了吗?距离预定结束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嗯。”周冬温说,“你可以先走,里面发生了些事,不需要你在这里站岗。”

      实际上仆人本来就不用站在这里,智能技术已经替她监察了一切。

      布卡多蕾应了一声,悄悄往后看,方厌湿漉漉地站在后面,对她笑了一下。

      布卡多蕾:“……”

      怎么进去一趟,胳膊没少,衣服邋里邋遢的,还一副非常愉快的表情。

      她忍住不去思考发生了什么,又问:“这位是……?”

      “不小心闯进来的医疗厅病人,杨家的建筑安置总是有些古怪,他应该是趁着哪位来宾带着仆人的时候已经溜进来的。”

      “天哪,病人!贵宾没事吧?对不起,是我们的疏忽……”

      周冬温和她寒暄几句,带着方厌离开了。方厌一路十分安静,没有多说半句话。他开始犯困了。

      他跟着周冬温的脚步,走到森林越来越深的地方。杨家内部没有飞车,因此天空一片漆黑。

      周冬温停了下来,面前是一个亭子,亭台放一盘黑白棋,周围绿草潭水,不可多得的一个观赏地点。

      他见身后的方厌一副安静的模样,笑道:“困了?”

      “嗯,每天晚上都要医疗助手给我唱歌听,今天没有它,好寂寞。”

      方厌又道:“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下棋,顺便聊聊天。”

      他说到做到,端坐在圆台椅上摆弄棋子,邀请他过来坐。方厌耍完杨容,没什么心思应付别人,打了个哈欠,觉得自己扮作精神病还有一个高明之处,就是说话压根不用过脑。

      “我不会下棋,你去找别人吧,我困了。”

      周冬温“嗯……”了声,并不强求,道:“你什么时候住进医疗厅的?”

      “今天早上。”

      “有什么病症吗?”

      “没有。”

      “你今年几岁?”

      “二十二。”

      “名字?”

      “叫我大米吧。”

      周冬温在简单的你问我答中提出疑问,道:“为什么?”

      方厌第一次和他对视,说:“我饿了。”

      “大米可是珍贵物资,不过我记得杨家的餐点堂有一整个仓库,里面都是昂贵的作物。”周冬温答,“我建议你把名字告诉我,我虽然权势不大,但如果你遇到麻烦,我也能尽微薄之力。”

      “你喜欢我?”方厌在身上摸索一阵子,然后在空中随手一抓,智脑滴的一下扫描周冬温,下一秒就加上了。

      在空京待了这么久,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见惯了,周冬温在其中算是随和的一个,对这人没什么想法,但对他的不客气觉得新鲜。

      毕竟他虽然设置了一扫就加,但上一个没有询问就暗自加上他的人,已经一辈子在矿场被奴役了。

      周冬温打开智脑,知道了他的名字。

      ——名字很熟悉。

      他有些出乎意料。

      今年少数被杨无灾例行救济的贫民,他知道杨无灾近几年不太爱搞这些了。他上次见到还是三个月前的那个绿色头发的小朋友,偷走了他的腕表。

      难不成下层的人都是这么大胆么?

      那周家那群白痴可以去下层逛逛,养养没用的性子。去一区没什么用,遍地是他们的“兄弟朋友”,去五区?一区和其它区势力大部分置于从属地位,少部分中立,去了不过算是微服私访。

      ——十二区不错,没人管,公民也大胆,保持住混乱和蛮戮,那儿倒能作为周家训练的基地。

      周冬温随意思索不过几秒,转过神来,道:“我知道你。”

      “哦,希望你是欣赏我的演奏才知道我的。”

      周冬温说:“你和杨容看样子有深仇大恨,但我并不相信他会不明事理就害你的朋友,恐怕其中还有别的误会。”

      他眸色变浅,说:“前天我和杨容见过面,当时是私会。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你猜我看见了什么?如果我没记错,他的穿搭,是一件白色礼服。”

      没有得到回答。

      方厌保持着刚刚听讲的姿势,一手抚桌,一手遮住一只眼睛,动作没变,人实则很干脆果断睡了过去。

      一点防备心没有,一点尊重心没有。

      周冬温:“……”

      本来还想套话,看看这人和杨容有什么其他的恩怨情仇,现在他的想法被打散了。

      他不知怎么评价。

      于是周冬温转头看着外面的景色,等了差不多半刻钟,草木随风拂动,渲染孤寂气氛。

      “你来了。”

      小道出现一个身影,一身黑色,搭配他的灰白发色,如从古代书籍中的简单画作中走出来,浑身简单而浅淡得不可思议。

      换了身崭新衣服的杨容嗯了一声,那双琥珀色眼睛点缀了黑白灰的画作。经过方厌身边,看了他一眼,他说:“你这么久没来这里,也没见到我哥,一来就出了场祸,不好意思。”

      “这倒不必,我觉得他有点意思。”周冬温说,“你知道他是谁吗?正是你那位热心肠的好哥哥送来的礼物,米哀维·夏莱,音乐家。”

      杨容坐在方厌斜45°角的方向,笑了笑。

      周冬温没有询问,调侃说:“我刚刚问他,他当场就睡了,看来并没有多美丽。”

      杨容执起棋子,落子。

      周冬温耸了耸肩,跟着落子。

      在他眼里,米哀维的地位与一件物品差不了多少,他认为杨容不会这么想,不过嘛……

      明明干干净净,发自内心的善良,使出来的手段却比他们那种还狠。

      一时间,只有落子的声音。

      直到周冬温聊了些关于他回来后,周家“跟一群没了他就活不了了的狗一样”的现状,才开启话题。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谁?”

      “你身旁这位,可能患有精神疾病的音乐家。”

      杨容闻言,思索一阵,说出令周冬温感到惊悚的话,说:“我想帮他。”

      周冬温放下棋子的手抖了抖,“……”

      默哀。

      .

      一碰到方厌,他就睁开了眼睛。

      方厌顺着那双意图碰他头发的手,杨容半撑着头望着他。

      亭边风声萧瑟,草木昏暗,周冬温已经离去。

      “您那么高贵的手,就别碰我这条贱命了吧。”

      方厌手臂一抬,拍开他的手。虽然酒液没有泼到他的脑壳,但发尾和脸却是完完全全沾到了,跟血一样,十分稠黏。

      杨容没有申辩,只说:“你的头发上有片叶子。”

      方厌起身走下亭子,那片平静的小潭,按方位的说,刚好是早晨杨蒋送他游泳的位置的对角线,也就是尽头。

      他站到小潭边,把那件礼服脱下,挂在一旁的树梢上。他打算跳进去游回去,顺便洗个澡。

      杨容跟了上来,说:“能跟我说一下关于杨报理具体的事情吗?这对你我都很重要。”

      “如果是你的话,明明要什么就能查到吧,何必来问我。”

      “我希望亲口听你说。”

      方厌指了指自己,刚要开口,转头看见杨容那张优越的脸,眼里带着浮动的诚恳。

      他想到,他刚刚那通话绝大概率已经埋下了怀疑的根种。

      杨容以贬义的“神父”一词在空京出名已久,可空京人没一个善茬,一个低贱的十二区公民敢赔命般顶撞杨家人,他们还真会去相信杨容是空京的“一枝花”吗?

      而他现在还对他寻求一个答复。

      “……”

      方厌觉得好笑,于是真的笑了。

      他说:“您开玩笑了,我就是故意的。

      “实际上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有没有杀杨报理,我只是单纯的恨你们,恨杨家的人。哈,故意想让您在宴会上出洋相,没想到别人对您的印象太过根深蒂固,觉得您一定是个好人,导致我才是真正失败的那一个。”

      方厌跟着他装出一副诚恳的愁脸,“你要收我做仆人,收来做什么?我只会让您每天都在您吃早饭的时候刺杀你,散步的时候给您吊几个绳子。”

      杨容低眼,说:“我不介意。”

      方厌说:“你不恨我吗?明明我刺杀你,明明我捣乱了宴会。”

      “那不是我该担忧的事。”

      杨容说完陷入几分钟的沉默,再次开口时方厌半只腿已经陷进了潭里,说:“你并不是一个无药可救的人。假如你和我没有关系,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也不会掺和你的任何事,这是我的准则。”

      半条腿陷入乌黑的水潭,像一只潜进沼泽的鱼,方厌回头。

      杨容俯视着他,如同刚刚在宴会上,和他咫尺之间的接触。

      “但你想杀我,我想帮你。我们有关系。”

      刚开始方厌还不明觉厉,没明白他的意思。但等到杨容拉住他的胳膊,把他从深潭中拽出来时,他就明白了。

      假如一个正人君子没有建立一个执拗的目标,那他永远是待人以和,温柔有礼的;假如一个正人君子认准了他需要改变或他必须去做的事情,那他会变成世界上最难应付的人。

      “你有病是吧?”方厌陈述了一句,下一秒猛地一蹬腿,水纹波动,杨容本应该被他带入水里,然后他好借游泳逃跑,事实上是杨容这个神经病压住他肩膀,和他交缠几式。

      同样用绝对的地理优势把他拉上岸,方厌这下火是真的上来了。只要让他不爽,惹他烦,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一顿。

      伤筋动骨,精神振奋。他能骂得脏,动作也能丝毫不手下留情,招招致命,动手狠辣,摧枯拉朽。

      杨容比他高,往后自觉退了几步,没有生气,身体只一味保守,说:“你很少受到别人的帮助吗?”

      “我有什么需要你帮助的吗?你怎么帮我?我不需要。”方厌回,“猎我的人不少,也不差你。”

      对于他的挑衅,杨容依旧没有还手。他貌似只对枪有着很深的了解,除此之外就是个防御力max的废物。

      方厌用拳拳到肉的方式打了会泄愤,时间已晚,再不走今天估计睡不了好觉,转身要离开。

      耳畔突然响起,他余光的身影突然动了。

      “米哀维!”其声音之尖利,传播之遥远,硬生生让方厌停了一瞬。

      “咔哒。”

      方厌几乎同时换姿势,掐住他的脖子,灰白头发映入他的墨黑色瞳孔,杨容微微露出得逞和安心的笑容的表情扎根进他的脑子里。

      紧绷的躯体往后仰,一只手跟鬼一样按住方厌的脖后,沿着那点骨头将方厌的头骤地往前一拉。

      茧子压着他的脖子,附带的颗粒感升起地雷般的辛辣。

      水滴砸在地面。

      方厌沉下脸,一脚把他踹开,往脖子上一摸,项圈完全拷住他的脖子,严丝合缝。

      黑中透蓝和白色的皮肤加剧了荒唐的戏剧感,方厌摸了一把,就知道这个质感不是现在除了智脑外没有任何高技术的他能破坏得了的。

      当要以柔时,这东西的坚硬程度足以媲美博莱恩墨石;当要用蛮力破坏时,又柔软得无法抓牢。

      方厌不知他是否要感谢杨容对他的"厚爱"。他妈的。

      这玩意不仅难找,贵到在空京都有价无市,还难开发。只需一小克,就可以打造出无数人趋之若鹜的装备。现如今给他这个仆人用了,估计还是蓄谋已久。

      他可以看得出来,杨容这人估计是真神经病,被他刺杀,被他污蔑,还以副惺惺相惜、想要帮助他的模样。如果他信奉了什么宗教,按他那自洽的逻辑,估计就以拯救他为己任了。

      扭曲的价值观。

      方厌匪夷所思说: “你把我当成狗了吗?”

      杨容低头,方厌的一只手依旧紧紧掐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则扣着项圈一侧。

      “这充其量这只能算保护措施,防止你干坏事,没有触犯法律。你是独立的个人。”

      “我帮你,因为我喜欢你的眼睛,你的灵魂。”

      “妈的。”方厌嗤笑了一声,“我今天还有点惊讶,就你也能被人孤立,没人接近你。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对一个想杀你的人采取保护措施,你是变态吗?”

      他们两人靠得很近,杨容伸手就能碰到他的脖子。

      方厌偏头看向害他带上项圈的凶手躲在树后的萨底拉,此刻用惊恐的表情看着他,见他看过来,十分快速又慌乱地把头收回去。

      杨容察觉他的视线,但没有去看。他微微抬起头,缓解方厌掐着他的脖子的痛意。

      “我是说——你不应该杀他,我已经在资料里了解到,你并没有精神病,可能只是一时冲动,但却不知道这会对你造成什么……”

      “滚。”方厌要吐了,反手把他扼在地上,紧绷的双腿架在两侧,“我问你,这玩意怎么拆?”

      杨容真是个狗娘的纯粹的神父。

      在方厌阴冷的目光下,他说:“经过我的同意就能拆。”

      这句话的意思和永远拆不了有什么区别。

      “你这么帮我?”

      “无论你在杨家、如果可以,在空京甚至以外的地方,我都能阻止你杀戮的欲望,并且它代表了杨家。”

      杨容琥珀色眼睛浅淡,柔和道:“没人会杀你,你杀不了别人。”

      方厌牙齿泛痒,简直想生吞了面前这个神经病。他的确这么做了,松开了掐着他脖子的手,往他脸上揍了一拳,然后埋进他的脖子大咬一口。

      “……”

      杨容在他快咬下肉前总算知道还手,抓着他的手臂调转体位,阴影厚厚打在方厌脸上。

      浓厚的铁锈味诡异地安抚了方厌焦躁的情绪,他咽下血,唇边染上红色。

      俩人诡异的沉默一直蔓延。

      杨容愣了愣,说了一句让方厌笑起来的话,“对不起。”

      “你最好真的能阻止我。”方厌说。

      他慢慢道:“你挺有趣的,毕竟我只是个仆人,想给我带项圈,我非但不能拒绝,甚至不能生气。你竟然还跟我道歉。”

      方厌笑了:“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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