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信》山茶花香

3、第 3 章

　　“时间不早了，我们早点回去吧。”赵佳慧站起来。

　　“好聚好散。”李澄也跟着站起来。

　　“期待下次见面。”冬眠也不再坐着。

　　“来，跟我一起喊‘四雄四雄’，再也不穷！”四人举起可乐，“干杯！”

　　烧烤店老板椅在店门口，注视着摊子上这群热情四溢，未被俗尘沾染的小朋友，只道：“挺好。”

　　方陆和赵佳慧各自在暮色中隐秘了足迹。

　　李澄和冬眠则一起踏上这条已经走过一次的路。

　　天空像一块纯黑的幕布笼罩在城市上空，昏黄的路灯下，两人的影子交互错叠。

　　“李澄，你上下学是坐409号公交车吗？”

　　“走路。”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现在才发现我们住一个小区。不过你为什么要走路？”

　　因为他不想回家。他的家不是温暖的港湾，没有夏日凉风和冬日暖阳，只有冷嘲热讽和无休止的争吵。

　　“欣赏一下风景呗。还能为什么。”

　　这句话，李澄是笑着说的。

　　冬眠再次对上了李澄的目光，她突然感到一种不属于初冬的凉却又带着秋日的暖。她的眼睛变得有些难过了。

　　剩下的路他们没再开口。

　　到了冬眠家楼下，冬眠眉眼带笑，说：“李大学霸，我先走一步。明天见。”

　　“明天见。”

　　李澄又成了一个人，独自在夜里行走。他在22号楼停下，爬了三层，驻足在门前。抬手敲门。一个满脸憔悴的女人打开这扇门，蹙着眉头：“你还知道回来啊？放假只知道出去疯玩，怎么没见你写会作业？跟你爸一样没出息。”

　　她叫袁丽娟，是李澄的妈妈。

　　李澄没有反驳，他对这些早已麻木。洗漱完回到卧室，安静地睡了。

　　冬眠回到家乐此不疲地跟妈妈分享，她今天交了一个新朋友，一个幽默的新朋友。

　　次日清晨，旭日东升，上学时分。

　　冬眠背着书包出门，到了楼下，她扭头去看，像在期待着什么。直到坐上409号公交车，她还是没有等到那个才开始熟络的身影。

　　一进教室，冬眠看见后排的李澄早已坐在那学习。

　　“李大学霸来这么早？！”

　　“是你来得太晚了。”

　　“我六点半就起了。现在才七点半。”

　　“那就是你太拖沓了。我也六点半起。”

　　李澄勾起嘴角，握笔的手撑起头，挑逗地盯着冬眠。

　　冬眠做了个不屑的表情，坐到位子上。

　　她从书包里找出化学作业，用手戳戳李澄的肩：“能不能教教我这道题啊？”

　　李澄的目光落在题上，巴拉巴拉讲了一通。

　　冬眠没听懂，锁着眉头，面露难色。

　　那道目光落在冬眠脸上。没有任何化妆品修饰的青涩稚嫩的脸庞是青春的标志。冬眠没有留刘海，白皙的皮肤上又圆又亮的眼眸是最好的点缀。

　　眼眸流盼，两双截然不同的眼睛对视的瞬间，空气停滞。

　　“你怎么不讲了？”

　　“你听懂了吗？”

　　冬眠不好意思地摇头。

　　“要上课了，过会儿再给你讲。”

　　“好。”

　　好巧不巧，第一节课就是化学。

　　冬眠一如既往地对化学不感冒。她熟练撕下便利贴，写下“不想上化学”几个字。趁老师背过身写板书，递给李澄。

　　“不会写题还不认真听课。”

　　冬眠画出一个撇嘴委屈的表情，七歪八扭，勉强认得。李澄像被点了笑穴，莫名其妙噗嗤一声笑出来，惹的冬眠也跟着他笑。

　　还没笑完，他们便感觉到丝丝凉意，闭上嘴，不敢笑了。

　　教室寂静得可怕。

　　化学老师敏锐的捕捉到两个开小差的人，凌厉狠辣的眼神像激光似的穿透镜片精准打在他俩身上。

　　“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当时冬眠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李澄和冬眠一前一后跟着化学老师进了办公室。

　　化学老师一坐下就翘起二郎腿，拿过茶杯象征性喝上一口后放下，两手交叉，开始说话。

　　“不是第一次来了吧冬眠。”

　　“第二次。”

　　“你还记得呢？我以为你不记得了。明天把家长叫来。”

　　“别呀老师！我保证再也不会这样了！”

　　“你上次也跟我保证来着，这次还多了一个新朋友哈。李澄你怎么回事啊？”

　　“对不起老师，我们不该扰乱课堂秩序。是我先找冬眠说话的。”

　　冬眠诧异地看他，啊？

　　“行。说这么多都是虚的。”化学老师转头对冬眠说：“期末考试80分就不请家长。我的要求已经很低了，不许讨价还价。”

　　两个人回到教室，方陆和赵佳慧赶紧凑上去问，语气带点调侃：“办公室历险记怎么样啊？”

　　“啊啊啊啊，一点都不好！我化学怎么可能考到八十分嘛！期中我才考五十几，比一步登天还难。”

　　冬眠双手抱头，脑子里一团乱麻。就算真的请了家长，妈妈也不会过多苛责，但她不想让妈妈担忧。

　　“反正上课睡觉不可能提分。”李澄淡淡开口。

　　“你旁边不是有一尊大佛吗？”

　　方陆指着李澄。

　　“对啊，抱佛脚你不最擅长了嘛。”

　　赵佳慧冲着冬眠挑眉。

　　冬眠只顾叹气。

　　接下来的半个学期，冬眠上化学课确实没打瞌睡了。实在想睡，她便使劲儿掐自己。下课刷题，不会就问李澄，话都变少了。

　　很快，期末考如期而至。

　　时至深冬，早上六点半的风最是凛冽。雾气迷蒙，给大地披上白纱。尽管这样冷，但南临的冬天从不下雪。

　　四个人都不在同一个考场，中午吃饭时才在食堂聚在一起。

　　赵佳慧问：“经过一上午的艰苦奋斗，大家觉得如何呢？”

　　“还行吧。我现在只希望化学上80就谢天谢地了。”

　　“你们加油，我先撤了。”方陆一脸垂头丧气。

　　赵佳慧幸灾乐祸：“头一次见你这么难过。考砸了？”

　　“唉……说多了都是泪。”

　　李澄拍拍方陆的肩膀，毫不留情地讲：“我觉得也不是很难吧。”

　　“所谓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啊。”冬眠语气贱贱地对方陆说。

　　“够了，好朋友要两肋插刀，你们怎么往我心上插刀啊！”方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高一上学期告一段落。

　　考完试大家迎来了日思夜想的寒假。

　　寒假第三天，成绩出来了。

　　李澄年级第一，赵佳慧年级三十二，冬眠年级三十五，方陆年级五十五。

　　冬眠看到成绩，抑制不住笑意，化学八十。正正好好，不多不少。

　　妈妈瞧女儿这么开心，笑眯眯问：“考第一名啦？”

　　“别开玩笑了妈。但是我进步很大哦。”

　　冬眠忍不住跟朋友分享，突然发现她还没有李澄的联系方式。那就算了吧，开学再跟他说。

　　时光荏苒，快要过年了。冬眠被妈妈领着坐了十几个小时火车回北川老家陪外公外婆。

　　娘俩大包小包背着到家门口，外公外婆赶忙来接东西，然后便和妈妈在家里准备年夜饭。冬眠在院子里，一群小孩像膏药一样缠着冬眠。背上背着一个，右手牵着一个，剩下几个围着她转。可给冬眠累坏了。

　　夜幕降临，邻居们的小孩都回了家。

　　吃过年夜饭，冬眠在院子里玩起烟花。

　　烟花被打火机引燃，迸射出闪耀的火花，照亮少女的面庞。黑夜里，唯一亮眼的星。

　　“新年快乐！”手机弹出赵佳慧的消息。

　　冬眠动动手指，回了一句同乐。

　　她给方陆也发去祝贺，接着问：“你有李澄的联系方式吗？”

　　“李澄好像没有手机吧。你不知道吗？”

　　良久，那头没有回复。

　　那就在心里祝他新年快乐吧。

　　“李澄，新年快乐！”

　　李澄，你听见了吗？

　　他听不见的。

　　此时此刻，他的耳边是母亲的歇斯底里，父亲的置若罔闻。

　　“你就不能少喝点酒吗！踏踏实实过日子不行吗！你知道我一个人带孩子有多累吗！”袁丽娟边哭边说。

　　李栋坐在桌子边，手里拿着酒还在喝：“死婆娘，轮不到你管我！”

　　“那你滚！滚出去，别再回来！”

　　“砰”！一声门响。

　　李澄扶起瘫坐在地上的妈妈，拿纸给她擦眼泪。

　　“李澄，不要像你爸爸那样。”

　　“嗯。”

　　“早点去睡吧。”

　　李澄回到卧室，思绪翻滚。

　　袁丽娟和大多数人一样，盼望自己的孩子是人中龙凤，能够出人头地。她从小到大对李澄很严格，连手机都不给他买，怕他沉迷游戏误了学习。在李澄十岁之前，他们还是幸福的一家三口。那个时候李澄的性格跟方陆很像。记不清了，忽然某天那些美好的回忆被声嘶力竭的吵架替代。每个人都变了样。

　　爸爸总是喝得醉醺醺的回来，没再管过他。妈妈虽然对他的关心少了，甚至把烦躁的情绪发泄在他身上，但总归把他拉扯大了。他自己同样变得很矛盾，易怒，压抑，疏远了也伤害了很多朋友。他感到愧疚，难过，这些像蚂蚁一样蚕食着他。他想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希望任何人都不要来敲响这扇门。

　　窗外，灯火通明，黎明悄无声息地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