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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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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微出门时正好碰上回来的元宵。
元宵奇怪地看了郑微一眼,又往屋里瞟,她压着声问:“姑娘怎么出来了?”
郑微说:“我觉着屋里闷,想出来逛逛。”又将沈青烛的原话告诉元宵,眉目间难掩兴奋。
元宵神色却不大好看了,却还是说:“姑娘且等着,我去里边给你拿手炉。”说着便进屋了。
过了好一会才出来,元宵递给郑微一个暖乎乎的手炉,让她揣在怀里。
“姑娘,走吧。”
郑微感受着怀里的暖意十足,迈着小步子与元宵并肩而行。
这处宅院极大,有花园有亭榭还有荷塘。可是这冬至时节,花园里只有寒梅独立,亭榭间尽是皑皑白雪,荷塘里死水无波,偌大的地方似乎就只有她们三个人住着,连虫鸣鸟叫也没有,四周只听得见风吹雪落的簌簌声,实在是冷寂萧条的很。
元宵在一旁走着,神色凝重低落。
可郑微是头一次见这种名门贵族的大宅院,虽然萧条但难掩富丽堂皇,她左看右看,觉得万物都十分新奇。
那寒梅是院子里唯一的颜色,郑微踱步过去,抬手轻轻抖落花枝上的积雪,又抚了下那花,似是怕它疼,指尖小心翼翼的,不敢使力。
元宵在一旁看着,想起方才进屋拿手炉时沈青烛的叮嘱,忙道:“姑娘莫碰那雪,免得受凉。”
郑微朝她笑,浑不在意道:“我来沈府前什么风雪没挨过?就这么点积雪,哪能将我凉着呀。”
元宵闻言便沉默了,半晌又低落落地说:“可小姐连这点雪也碰不得。这冬日里,别说玩雪了,门也出不得。”一字一句间全是心疼。
这话倒把郑微的心情讲的也低落起来。
她想着沈青烛那脆弱苍白的模样,又望着那紧闭的窗棂,低声问道:“你家小姐得的是什么样的病?”
“小姐是娘胎里带下来的顽疾,怎么治也治不好。气力也没有,凉热也碰不得,大夫说这症状像极了痨病,可是又不完全是。照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看啊,说不定比痨病还要重上好几分。”说着元宵有些气馁,又十分替沈青烛不甘。
“我家小姐这般良善的人,怎么就害了这么个难治的病啊,真是不知道造了什么孽。”
说罢又觉得不妥,小姐病的这样重,若是郑姑娘不愿意再在这里待着陪一个将死之人怎么办?
于是元宵悄悄抬眸观察郑微的神色,却见她眼皮耷拉着,唇线抿直着,什么表情也没有。
摸不透郑微的情绪,元宵心里有些没底,于是又替沈青烛保证似的道:“我家小姐待人是极好的。郑姑娘跟着小姐定能衣食无忧。”
郑微抬眸望她,浅笑了一下,道:“我知道。”
“我知道”是什么意思?
是知道小姐待人极好所以愿意留在这,还是明明知道小姐待人好却还是无动于衷?
元宵不解,却见郑微自顾自往前走。
在这园子里逛了一圈,手炉也渐渐失了温度,郑微隐隐有些冷,便拉着元宵往回走。
“这园子这么大,怎么就只有你一人服侍小姐?”
元宵解释:“小姐的衣食住行自有旁人准备,不过他们都住在别院,若小姐有吩咐,便遣我去说一声便是。小姐喜欢清静,也只受的了清静,所以只有我贴身照顾她。”
“可如今我来了……”郑微试探道。
元宵忙说:“姑娘同旁人不一样的!”
郑微见元宵这么慌张地开脱,没忍住笑了笑,却又接着问:“如何不一样?”
“就、就是……你还是问小姐去吧!”元宵涨红了脸,怎么也讲不出小妾这个词。
其实当初小姐同老爷夫人说要讨个小妾纯粹是气话,沈青烛不过是想要个貌美的姑娘陪她新鲜几天。
可是如今看沈青烛对郑微那态度,元宵心里清楚,小姐这是对郑姑娘动了心思。
只是这才一天,小姐的心思深浅尚未可知,但总归是待她与对旁人是不同的。
郑微怎么敢真的问沈青烛,现在尚且离卧房还有一段距离,又觉得逗元宵十分好玩,故而又道:“可是待我同待你一般好?”
元宵为难地想了想:“小姐自然是待我们都很好,可是……可是还是有区别的。”她本想说自己怎么比得上郑微,可是想想同小姐这么多年的情谊,竟然要轻易被这个初来一天的人给比过去了,心里又十分不甘与委屈,便不愿多说了。
“那究竟是什么区别呢?”郑微又问,心里却觉得自己略有些咄咄逼人了。
好在马上便到了卧房门口,元宵推门进去便不管郑微了,一心想要逃避那折磨人的问题。
沈青烛躺在榻上只看见先进来的元宵,急忙问:“阿微呢?怎么只有你一个……”
元宵撇嘴,往后一指,声音委屈地像是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在那呢!”
说完元宵就进偏房躲着去了。
郑微进来后往里边走,好让沈青烛能看见自己,却又不敢离得太近,以免自己身上的寒气侵扰到她。
沈青烛就这么静静看着她动作,也不说话,目光盈盈,眼角还有些许绯红。
像是哭过,又像是刚睡醒。
郑微不敢确定,于是默默和沈青烛对视着,不躲不避,平静淡然。
沈青烛在她眼里看不到先前的胆怯和防备,心里暗暗想,阿微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跟屋外皑皑白雪一般冷了,她有些伤心。
于是目光挪开,她翻身朝里躺着,不再看郑微。
早知便不让她出去了。
真的很冷。
哪怕是由衣袖裹挟进来的浅淡寒风,都能让沈青烛微微发抖。她裹紧被子,将头埋进披散的乌发间。
郑微见桌上温了一壶热茶,便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下,方觉得身子暖了。她将沾了些雪有些湿凉的披风脱下,放在一旁的屏风上,才慢慢走到榻前。
在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沈青烛莹白的下颌和半张脸颊,她斗胆将沈青烛的发丝撩开,想要看看她的眼尾是否还红着。
却不想沈青烛回过头来,脸颊泛上一层薄粉,声音微颤:“阿微,你要做什么?”
郑微收回手,坐在床榻边缘,眉眼低落:“我是不是扰着你清静了?”
沈青烛忙将郑微的手拉住,却被那沁人的凉意吓到,立时将那手撒开,直觉不好,又想要握住时,却被郑微躲开。
“阿微,你没有扰到我,你不要多想。”沈青烛白着脸解释。
“那你怎么背对着我?”郑微不信,却将手默默捂在怀里,想要把它捂热。
沈青烛不答话,却道:“阿微,你身上好凉,要不要躺上来同我一起睡着,好让身子暖和暖和。”
“还是算了,冷着你怎么办?”
沈青烛笑:“不怕,一会就热了。”顿了顿,又道:“我喜欢你陪着我睡觉。”
郑微闻言,便开始解身上的外衣,沈青烛就笑着瞧她,将人瞧得脸红心跳也不放过。
郑微这回不敢与沈青烛对视,兀自躺下后,那只胳膊又揽上了她的腰身。沈青烛温热的呼吸直往她脖颈上喷涌,有些痒,有些燥。
“阿微……”沈青烛低声唤她,那语气有些失魂落魄似的,尾音像是吐了一半又吞了一半,低低的,浅淡的,有点勾人。
郑微依旧是背对沈青烛的,她没有勇气和她面对面躺着,她不敢想象她那眸子里又要溢出怎样缠绵悱恻的情愫,也十分怕那双温热的唇不规矩地落在她身上的某些地方。
郑微听见那声轻唤,却没有应答,只是静静躺着,阖着眸子。
沈青烛未得到回应,便也规矩了。
屋里只听得见浅淡均匀的呼吸声,还有胸膛里鼓动的心跳声。
默了好半晌,竟真的有些困意袭来。郑微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迷糊间听到元宵推门而入的声音,应该是见两人拥着睡下,她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身后传来一声“嘘”,元宵便又走了。
郑微昏昏沉沉地想,怎么沈青烛没有睡啊?那她是不是也该醒一醒。
可是战胜不了困意,终究还是失了意识。
不知睡了多久,沈青烛的手碰了碰郑微的脸颊,又移到她细弱的脖颈,抚了抚,接着便搭在腰间,一下一下叩着。
“阿微,阿微,起床了。”
郑微茫然间睁眼,喉间却无意识溢出一声娇哼,似是不满意被吵醒,颇有些起床气。
那呼唤太过轻柔温和,仿佛郑微依旧置身梦间,于是那隐藏在深处的娇纵性子都被激发出来,才化成那一声不满的哼声。
然后郑微猛然惊醒,一下便从床上坐起来。
她忘了自己身在沈府,睡的是沈青烛的床榻,忘了她做了沈青烛的小妾,也忘了沈青烛待自己十分纵容。
她还以为仍然在荒山野岭的茅草屋,爹爹和阿娘,还有她和弟弟住的那间四处漏风的屋子。若是她再赖着不起,爹爹的耳光便会扇过来,阿娘的斥责便会响起来,弟弟的嗤笑便萦绕耳边。
那个她从小生活的家,是容不得她娇纵任性的。
可睁开眼,面前是疑惑不解但始终温和包容的沈青烛,所在是门窗紧闭地龙温暖的卧房,身下是被衾厚实褥子软和的床榻。
郑微紧紧攥着的,是沈青烛方才触碰她的手。
再也不要回去了。
郑微暗暗发誓,她要留在这里,哪怕是做小妾,哪怕是做婢子,哪怕是做沈青烛的玩物,她也不要回到那个冰冷的家,再也不要回到将她卖了的爹爹身边,再也不要回到会打她骂她嘲笑她的弟弟身边。
沈青烛的手腕被攥得生疼,但她仍然忍着,柔声问道:“阿微,你是不是做了噩梦?”